毕业致辞｜陆雄文：管理兴国，践行致远

编者按：

又到一年毕业季。毕业典礼上，老师们给毕业生上的“最后一课”备受关注。面对学生离开老师，老师总免不了嘱咐几句。而其中不少致辞，不只贴近现实，而且启人深思。

本期我们刊登复旦大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教授的毕业致辞。在致辞中，陆雄文教授提及，自从上世纪80年代进入复旦学习管理以来，有两位原国家领导人对管理的认识给了他深刻的启示，一位是提出“管理兴国”思想的朱镕基同志；另一位是告诫他要基于中国管理实践来创新管理理论和方法的李岚清校友。陆教授希望毕业生今后成为有情怀、有担当的管理者，成为胸怀天下、有仁义之心的领导者；要以自己的实践和业绩去证明，管理是一门“顶天立地”的科学，也是一项可以去书写梦想、创作精彩的艺术。他还提醒毕业生，要成为管理科学的布道者，去传播管理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价值和意义。“在管理兴国的征程上，让我们一起怀管理之真、求管理之实、创世界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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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2日，复旦大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教授在毕业典礼上致辞

尊敬的张校长、现场的毕业生们，线上的毕业生们、家属们、亲友们，还有复二代小朋友们，各位同事、各位朋友：

大家下午好！

又是一年毕业季，今年我们以线上、线下同步的方式来举办2022届毕业典礼。首先，我要向今年毕业的所有学生，2022届管理学院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MBA、EMBA、MPAcc、DBA等一共2296名学生在复旦顺利完成学业，表示热烈的祝贺！

回首你们在复旦的求学之旅，有的博士同学可能长达五年，乃至十年，但大多数专业学位的学生在复旦只有短短的两年、三年，在你们临近毕业的两年多时间里却一直受到疫情困扰。尽管2020年夏至2021年冬你们大部分时间在校园学习，但也因疫情防控并不像我们曾经那样自由地徜徉在大学校园里。刚刚有同学在毕业视频中说很想回学校看看樱花树，但是也只能通过照片、视频来欣赏。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要特别感谢毕业生的家人们为你们顺利完成学业给予你们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巨大支持，尤其是全日制学生的父母们所付出的巨大心力！

同时，我也要感谢我们海外的合作伙伴：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华盛顿大学奥林商学院、挪威商学院、伦敦商学院、香港大学、博科尼大学、路易斯大学、香港城市大学、台湾大学、高丽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这两年合作项目的大多数课程都在线上讲授，合作双方彼此相互理解、密切合作，共同给我们的学生以“完美”的打造，让你们能够顺利拿到学位。

其实我说“完美”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今天我是怀着很大的遗憾和某种不甘来为毕业生们送行的。我明白，这届毕业生的校园生活很不寻常、也不够完整，但遗憾和缺失也成就了一种非经典的美，因其独特而深刻。同学们可能少了一些情感和经历的现实体验，但也留下了一种刻入骨髓的记忆。在与疫情的缠斗中，我们感到身心疲惫、焦灼，甚至挫败，但一路走来，我们的意志得到了磨砺、精神受到了锤打，我们变得更加坚韧。所有的危机都不应该被浪费、所有的代价都不应该被虚耗。我相信，过去两年多的经历让你们对学习、职业、生命、社会，乃至整个人类的命运，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们在反复的拷问和挣扎中，心灵得以升华，在不断的涤荡和求索中，灵魂得以洗礼。这就是我所称的非经典之美。

我知道，虽然有这样的缺憾，但我们的同学们一直以复旦管理学院为骄傲。这不仅是因为学院在学术贡献和管理教育两方面的国际排名持续稳步提升，而且整个学院也尽最大的努力为大家提供了国际先进水准的教育和成长的机会。我们优秀的教师秉持笃行求真的精神，忠于职守、尽心尽力地培养英才。我们行政同事秉持潜心专精、以心递爱的理念，为同学们创造了丰富的课外活动、实践实习和国际化学习的条件，尽可能为大家提供多姿多彩的、真实与虚拟相结合的大学生活。我相信，毕业生们已经完整地学习和掌握了系统化的管理学理论和方法，正跃跃欲试地去准备实践“管理兴国”的理想。

当今时代，科技革命正蓬勃兴起，产业革命正扑面而来。然而国际政治形势诡异动荡，全球经济结构、金融秩序正在重塑，新冠疫情继续袭扰，VUCA时代正在变得更加VUCA，即更加动荡、更加不确定、更加复杂和浑沌。我认为，自18世纪60年代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管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全球社会经济各方面的演化变得如此重要。

就科技革命来讲，惟有管理的赋能，科技创新的失败几率才会大幅降低。否则，技术和产品创新失败将会严重地滞缓科技的进步和产业的革新。没有科学设计的科创企业的研发组织、治理结构、商业模式、市场战略和供应链布局，科技很难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

同时，倍受天灾人祸困扰的全球化企业都面临了一个重要的考验，就是供应链重组。如果不从管理学的视角去深入分析供应链分裂、组合，以及孕育、成长和演进的逻辑，任何应急、应变的行动，片段式的抽取或复制某些环节，都会是鲁莽和短浅之举。供应链的有效重组一定要站在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维度来进行资源的配置，这不仅可以保证供应链的通畅，也能够支撑供应链在各种复杂外力打压下的韧性。

两年多来，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不同国家和地区采取了不同的应对策略。普遍来看，凡是能够运用科学的管理思想和方法去指导和组织疫情防控的地方，防控效果就比较好。凡是脱离了科学的管理，就会出现资源的错配、病毒的肆虐，乃至社会经济活动阻断，大量次生灾害衍生，导致社会经济效率的巨大浪费乃至生命的损失。在一些地方出现的所谓防控的“层层加码”，恰恰凸显了对管理的无知和轻蔑。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文学家加缪在其名作《鼠疫》中说：“一个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赌博中所赢得的全部东西，就是知识和记忆”。全社会如果不重视管理，不把管理当作科学，不把管理当作与科技同等重要的生产力，我们的弯路会走得很远。从生命的维度反思管理的意义和价值，怎么强调都不为过。管理对当下全球公共危机的应对、全球经济秩序重构合作的实现、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推进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自从上世纪80年代我进入复旦大学学习管理以来，有两位原国家领导人对管理的认识给了我深刻的启示，一直敦促我、推动我去践行管理的科学理论和理想，矢志不渝地推动管理教育的发展。

一位是朱镕基同志，他长期兼任清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长达十七年，是全国主流大学管理学院在任时间最久的院长。他认为中国非常缺乏管理的专家和专才，缺乏全社会对管理的认识和重视，提出“管理兴国”的思想，并以自己兼职不取酬的义举来推动全国高校发展管理学科。

另一位是我们备受尊敬的老校友李岚清同志。他在主持中国教育和经贸工作时，非常重视管理工作。他认为管理是整个社会经济有效组织、有效发展的最基本的动力。卸任后他用自己的稿费发起复旦管理学奖励基金，来评选和表彰那些有成功实践又有理论总结的企业家和卓有建树的管理学者，他希望这一奖项能成为管理领域的诺贝尔奖，以此推动中国的管理理论和实践发展。他也一再告诫我，要基于中国管理实践来创新管理理论和方法。

那么，什么是管理呢？简单来说，就是“管人”和“理事”。每一位管理学院毕业的学生都很清楚，管理的要义就是先要设定目标，然后为了实现目标就要去配置资源、发展能力，随之制定战略和策略，再去分步实施。这些过程都要有科学的方法来加以指导。

一百多年来，管理因产业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文明的兴盛而得到认识、分析、发展和传授。在泰勒时代，管理者仅仅是个记录的人，是个监督者，是报告员，负责收集和决策相关的信息。亨利·法约尔，第一个认识到管理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有必要加以系统化研究。他认为，管理就是预测和计划、组织、指挥、协调和控制。德鲁克认为，管理是组织社会的基本器官和功能，管理是一门真正的综合性科学和艺术。

如今，管理作为一门科学，它建立在众多学科的基础之上；管理作为一门艺术，其有效的实践依赖于每个管理者的信念、认知和经验。管理所关注的问题，如ESG、多元与包容、可持续发展、元宇宙、科技伦理已跃出企业、非盈利组织、政府等单一机构，而面向科技、产业、社会和整个人类发展。

我在五年前的毕业典礼上，专门与大家分享过我对“商科之美”的认识。五年后我可以再提炼一下：商科之美，在于商科是一门“顶天立地”的学问。

商科的“顶天”在于其哲学性和科学性。管理之所以从偶发的行为发展成为科学，与工业革命的发展历程和科技进步密切相关。管理终极目标的实现需要有哲学、伦理学、数学、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乃至政治学等学科的支撑。一个组织的领导者、决策者，在制定目标的时候，并不总是以定量的方法来计算得失，很多目标的设定是基于个人的价值偏好甚至是一种信念。只有目标确定以后，具体的计划、组织、协调、控制和执行才可以用更多定量的方法去分析、计算、比较、选择，然后加以实施。如果没有众多科学的支撑，管理的科学性也无从谈起。通用电气前任CEO韦尔奇说，管理就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把混乱的事情规范化。我认为管理是一个把现象问题科学化的过程，本质上也是一种科学决策的过程。

商科的“立地”在于它的实践性和艺术性。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因时制宜，体现了管理者对管理作为科学、专业和理性工具的通透认识和深刻把握。孟子告诫我们说：“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真理是基于对事实和信息充分掌握的基础上，用专业和科学的方法进行深入探究后得出的结论。僵化的、冷漠的、教条的、脱离实际的、追求单一目标结果的管理往往不是真正科学的管理，更不是艺术的管理。实践中，要以实际场景和实际问题为出发点，不能刻舟求剑。全球来看，商学院毕业的学生，经过十多年、乃至几十年的锤炼，有的成为大企业家、跨国公司的领导者；有的成为中小企业主或者企业中层的职业经理，也有的成为政府官员、大学学者，这些与个人的志向、修为、经验、自驱力和学习能力分不开的。我衷心希望，我们复旦管理学院所有的毕业生们都能够达到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

我们复旦管理学院致力培养社会各领域的领导者，不仅可以是企业的领导者，也可以是政府组织和其他社会组织的领导者，也可以是学术领导者，这就要求我们致力于培养和发展学生的领导力。

领导力很少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大多数可以后天发现、挖掘并发展。优秀的领导者常怀着使命和愿景，他能够以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维度，来洞穿今天的现实困扰和迷雾、捕捉未来的先机，并能够为这种战略远见组织、动员各种资源。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仅是自驱的表率，也善于激励周边的人、鼓动更多的人来参与他所设定的目标和事业中去。他能知人善任、任人唯贤。优秀的领导者，不仅要有仁义之心，更要有厚道之举，体现人性关怀，响应人心所向。在这里，我也要告诫大家，当你们担任一定领导职位之后，要警惕那些整天围着你转、溜须拍马的人。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样的人要么有私心、要么有野心，甚至当形势突变、背叛你最快的也是这种人。

管理的学习和实践，既是一个精密的科学的探究，也是一个丰富的艺术的创作，更是一个领导力的修炼。庖丁解牛，体现的不只是技艺，更是管理的精髓。管理要以哲学观为刀柄，以方法论为刀刃，打造解决问题的“解牛刀”。小到每一个人个体，一个群体的组织，一个企业的优胜劣汰，大到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生存、竞争与发展，我们都应该让管理的科学之光和艺术之光贯穿其中。

许倬云先生说，人是文化的动物。只要人不是隔绝于人类文明系统的单独存在，就需要管理。我们应该认识到管理的有效性决定着整个社会方方面面的运行效率和运行秩序、决定着复杂决策的科学性和有效性、决定着产业方向和商业繁荣，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人类社会的命运。

毕业生们，你们即将踏上未来的漫漫人生旅程。你们在管理学院做学生的时间是有限的，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年、十年，但是你们做校友的时间则是无限的，短则七十年、长则一百年。我也欢迎你们将来有机会重回复旦，回到管理学院来充电。然而你们在复旦管理学院已经学习到的管理的理念、思想和方法、培养的学习能力已经足以让你们在元宇宙时代以各种新的方式去学习新的知识、迎接新的挑战。

毕业生们，我希望今后你们在管理实践中是有情怀、有担当的管理者，是胸怀天下、有仁义之心的领导者。你们不仅要成就个人的职业理想，成就你们所负责的组织使命，你们也要以你们的成就高度来标示我们管理学院的成就高度。你们不仅将创造物质财富，你们也将通过你们的管理实践来诠释、创造和传播正向的精神财富。

过去一年以来，复旦管理学院经过全体教职工深入广泛的讨论，重新梳理了管理学院的文化。我们院训是“笃学立业，厚德惠人”，我们学院文化是“管理兴国，笃行求真，创新领变，开放多元”。 在此，我也希望你们成为复旦管理学院文化最好的使者。你们要以自己知行合一的实践和业绩去证明管理是一门“顶天立地”的科学，也是一项可以去书写梦想、创作精彩的艺术。

同时，你们还要成为管理科学的布道者，去传播管理对今天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价值和意义。在成就你们自己的同时，去改变你们的组织，去改变你们的行业和领域，去开创这个社会新的未来！

在管理兴国的征程上，让我们一起怀管理之真、求管理之实、创世界之美！

祝福你们！谢谢大家！

（本文原题为《管理兴国 践行致远丨复旦管院院长陆雄文2022年毕业致辞》，作者陆雄文为复旦大学管理学院院长，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复旦管院”，澎湃新闻获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