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万茜：谁的青春没“熊”过

2014年，第51届金马奖上，万茜凭借《军中乐园》获得最佳女配角。她在片中饰演的“妮妮”一角，眉梢眼角都是含而不露的风情。这个角色还让她得到了除金马奖之外多项大奖的提名。但万茜真正被内地普通观众熟悉并热议，是去年电影《你好，疯子》上映之后，她的一段一人分饰七角的表演，在社交媒体热转，万茜的演技让许多人惊叹。

2017年是万茜的上升期，电影《心理罪》，电视剧《大唐荣耀》《猎场》《九州·海上牧云记》等万茜参演的作品先后开播，虽然几部作品褒贬不一，但她就是能凭过硬的演技，让人记住她的光彩。

比如最近播出的《猎场》，经典之作《潜伏》的导演姜伟执导，胡歌主演，配角阵容里包括张嘉译、孙红雷、赵立新、祖峰等知名演员，女演员里更是有柯蓝、王海燕、罗海琼、颜丙燕等实力派，万茜饰演的“熊青春”却成了话题焦点。这个角色灵动狡黠，复杂生动，突破了都市题材国产剧里的女性配角套路。有人评价，“万茜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将一个作女演绎得让男女观众都喜欢。”

在另一部正在热播的剧《九州·海上牧云记》里，万茜饰演的是反派角色南枯月漓，这样野心勃勃的后宫女性，表演上最容易落入俗套，万茜在这个戏份不算多却不易演的角色身上烙下了自己独特的表演印迹，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这些热闹，和最近的万茜没有什么关系。最近，万茜在微博公布了自己女儿出生的消息，粉丝和路人皆惊：什么时候结的婚？完全没透露怀孕消息啊？好奇和疑问被万茜隔绝在外，生完孩子的她正享受着“自从怀孕之后到现在为止最舒服的日子”——坐月子。电话采访中，能听出万茜状态不错，心情愉悦，说个两三句能自己笑好一阵。聊到孕期，她很欣慰：“其实女儿挺争气的，我整个孕期没有孕吐，没有水肿，体重增长也在可控范围内，还安安心心地让我拍完了戏，健康得有点不可思议。”

万茜在孕期拍了两部戏：《脱身》和《三国机密》。四月份，她从和陈坤合作的电视剧《脱身》剧组杀青。此前，陈坤在看了《你好，疯子》后，当即找到万茜表示想和她合作。没过多久，陈坤就力荐万茜出演该剧，真的达成了这次合作。随后，万茜又无缝衔接拍了《三国机密》，直到七月才杀青。此时离她生产还有不到四个月。

这不是万茜在准妈妈期间干得唯一一件“胆儿挺大”的事儿。孕晚期的时候，万茜还挺着大肚子去看了五个小时的话剧《酗酒者莫非》，一般人在剧场坐五个小时都得腰酸背痛，万茜愣是看得入迷。“我超喜欢里面那个外国女演员的表演，当时看了以后惊呆了，她在台上就是这种有魅力，你感觉不到她的‘表演’，她从每个细胞里面都散发出这样的一个角色，那一刻她可能就是瘫软在台上，也没什么形体，但那种瘫软也正好是属于这个角色的，非常迷人。”看完戏后，万茜激动地发信息询问在戏剧学院做老师的朋友，第二天和朋友聊了一整天的表演方式。听闻学校引进了新的表演体系教学，万茜已经定下了自己出月子后的计划：“我还得回学校去偷师，学新的表演方式。”

从业多年，还能对表演保持着好奇和求知的热情，而不是在越来越多的工作中渐渐麻木疲惫，将角色塑造变成浮于表面的技巧套路，这是挺难得的事儿。万茜扎实的演技，与多年的话剧表演经验有关，如今，她也依然对舞台有期待：“话剧是充电的过程，电视剧和电影是放电的过程。而且现在很多国外的导演、剧本引进到国内，我想去玩、去接触这些不一样的东西。”

而对于越来越多找到她的影视项目，万茜一方面开心于有更多感兴趣的好剧本可选，一方面也不愿意被工作影响生活：“希望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万茜自认为，离开角色，“只要不以带货为目的”，生活中的自己特别“素人”。前一阵，万茜临产之前有一次和经纪人约见面，经纪人都在离她只有几米时，才发现：哦，这是茜茜。

将自己的生活包裹起来，只把角色里的光彩绽放给众人，这是作为演员的一种不错的选择。但生活中的万茜聊起如何“小作怡情”，如何成为了“魔兽”高手，她的有趣之处偶露峥嵘，也着实让人好奇。不过还是尊重她这份低调的专注，毕竟，她可是在金马“女配”颁奖时，放话有生之年要拿到“女主”奖项的“万老板”。

谁的青春没“熊”过

澎湃新闻：最初看剧本，觉得熊青春这个角色最吸引你的点是什么？

万茜：她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身上有缺点，有毛病，特别狡黠，很市侩，有一身毛病，但又是善良的，很真实，很接地气。像是我们身边的一个人物。

澎湃新闻：你觉得熊青春和你自己有相似之处吗？

万茜：因为这是个现代戏，我演戏也比较喜欢去发掘人物身上跟我相似的地方，然后把我身上这个东西提炼出来再放到角色身上，进行一些创作和融合。这样相对来说，观众们看起来会比较生活化一些。这算是后期的一个处理。

澎湃新闻：很多观众特别喜欢戏里熊青春跟郑秋冬互动的戏。跟胡歌是首次合作吧？这么好的默契度是怎么达到的？

万茜：我们算是师出同门，多少沟通起来算是比较顺畅。而且胡歌本身也是很棒、很注重细节的演员。我觉得可能跟这样的演员合作，不需要太多的磨合，自然会有一些火花，就像你打乒乓球、打网球一样，你来我往，我使个劲儿过去，他那里能接住，并立刻抽回来。这种表演的状态是很舒服的。

澎湃新闻：现场有很多互动是剧本上的还是现场的发挥？比如那些“调戏”胡歌的段落？

万茜：导演挺给我们空间的，因为我们正式开拍之前都会走戏，去做一些调整，然后把我们对角色的一些创作融入里面。我跟胡歌都算是表演上比较活络的人，走位啊，一些处理啊，其实很多都是现场碰撞出来的，并不是那么完全跟着剧本来。

澎湃新闻：挺多观众表示，觉得熊青春作得可爱。你也在采访中说过“小作怡情”，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把握作的度？

万茜：因为两个人相处，你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女孩子偶尔小作，发点小脾气，目的是为了引起对方的关注，谋求对方对自己爱意的表达。但在生活中得学会换位思考，作之前想想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这个方式、这个程度吗？不能只以自己为主体去思考。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的，这种东西你得把它变成情趣，你不能一味地去索取，要让对方也乐在其中，这样的作，才能变成感情的催化剂。因为也有很多女生嘛，会觉得自己很强势，没那么女性化，但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就算再强势，在生活中还是要有小女人的一面，不是说让你矫揉造作，而是柔和的状态和表达在感情中会让两个人都舒服，也会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澎湃新闻：是一直就有这个认知，还是在成长过程中习得的一种经验？

万茜：这个东西吧，其实说白了，是因为以前我的性格是比较强硬的，我整个人的状态都是属于，可能有点儿刀枪不入油盐不进那种，这种东西会带到我的戏里。其实我对人生的很多感触，有一部分来自对于角色的认知和剖析。比如感情中的柔软姿态，其实也是来自于角色带给我的感受，因为如果你塑造一个硬邦邦的角色，观众其实是不喜欢的。所谓的“一人千面，张弛有度”，一个人是立体完整的，你示之以人的，不可能只有一个状态。在不同的人面前，你肯定有不同的样子。

澎湃新闻：最近有追《猎场》吗？

万茜：虽然孕期和生完孩子后，家里人担心我用眼过度，不太让我用手机之类的，但我会偷偷追剧，哈哈。毕竟姜导当时给我的剧本就给到小熊这一块，后面的剧情我都不知道，我要不看，我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

澎湃新闻：这个戏一开始其实有不少观众的质疑，后面是随着剧集播出之后，然后评价逐渐回暖。你当时看的时候，作为普通观众会觉得有一些问题吗？

万茜：当你需要快速地介绍一个比较复杂的世界观，或者说是主人公的一些前史的时候，会有一些信息的密集塞入。所以作为观众的话，一开始大量信息的密集塞入，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吧。其实我看这个剧，可能放在一两年前，观众现在质疑的一些东西，都挺正常的，挺好的。

澎湃新闻：这两年观众对于国产剧的要求，其实越来越向美剧、日剧看齐了，所以会越来越挑剔。

万茜：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虽然对于国内的创作者来说，压力还挺大的，但这是好事，如果没有观众的挑剔，电视剧行业怎么才能进步呢？这是一个过程，行业是在进步的，但不可否认它会有不成熟的东西。总有一天问题会慢慢被解决的，我倒是不担心，大家能看到这个缺点，就一定会有人会想办法。问题是积压久了才会被大家不停提起。你只要一直不停去提出问题，问题总会被人看到，然后会被解决。

我觉得电视剧行业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我对这个还蛮有信心的。我们可能是这条路上的一个铺路的石子，但我觉得心甘情愿，至少我们在努力，我努力在演员的层面做得最好，同样其他部门的人也希望能做到他们的最好，都在努力的过程中，希望大家给点时间和耐心吧。

澎湃新闻：熊青春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除了《挪威的森林》的梗，你好像在采访里有说一句“青春本熊”？你觉得你的青春，算“熊”过吗？

万茜：谁的青春没“熊”过，谁都有叛逆期嘛，那种不被约束的状态。我很小就离开家了，初中之后吧，就开始在外面读书。但好在初中包括初中以前，我家教特别严，给我建立起了很多根深蒂固的一些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与态度。当然整个成长过程里面，更多时候要靠自己去学习和领悟很多东西，应该算是“野蛮生长”的。

现在嘛，反而是离开家太久了，这几年特别恋家了。这几年能和父母呆在一起就呆在一起。

澎湃新闻：青春中可能干得最“熊”的事儿是什么？

万茜：咳，这哪儿能讲啊，这都是人生的“槽点”啊，哈哈。怎么说呢，一定会有一些做的，这个这个，不够精致的事情嘛。

澎湃新闻：曾经是魔兽五大公会会长？能讲讲这段儿年少经历吗？现在还打游戏吗？

万茜：因为当时刚毕业，毕业即失业嘛，没戏拍，闲的不行，就跟着几个朋友一起玩。这是我第一个玩的网游，从那时候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玩物丧志，通宵刷副本……哎呀！多少年前的事了……反正我挺有游戏天赋是真的，嗯。

话剧是用来充电的，影视剧是用来放电的

澎湃新闻：和陈坤合作《脱身》，这次与“厂花”首次合作感受如何？

万茜：坤哥人特别好。然后他的表演，真的是在电影表演上打磨很久的一个男演员的那种细腻度。我觉得他整个人也是散发着那种，特别属于自己的光芒。跟他相处起来觉得很轻松，然后跟他对手戏又会觉得挺过瘾的，所以我就觉得：不愧是我们的“厂花”，我也挺感谢，他把女一号这个角色“让”给了我（笑）。

澎湃新闻：以前感觉影视圈会分所谓的电影咖和电视剧咖，但这两年其实感觉很多的，之前被大众意义上认知为电影咖的演员，其实这两年开始接电视剧了，这个你是怎么看的？

万茜：一直以来做采访，大家都会问：你电影和电视剧怎么选择。但是我跟我经纪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为什么一定要做个那么清晰的划分呢？为什么电影演员就不能演电视剧呢？我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电影跟电视剧面对的是不一样的收视群体和市场，我并不是说演电影或我演电视剧那个段位会怎么样，而是它们确实是两种不一样的表现形式，表演的尺度也是不一样的。但既然我两个都能去进行打磨学习，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什么要拒绝任何一方呢？我觉得都挺好的，我不会管它到底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澎湃新闻：那之后还有出演话剧的意向吗？

万茜：有有有有有，我一直在跟我经纪人说，如果有好的话剧本子，一定要给我把时间留出来！我在等一个值得我付出半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话剧，因为现在话剧市场跟电视剧也是一样的，商业的，非商业的，那就是不一样的活。那我总归还是希望能把精力留给一个最好的东西。

澎湃新闻：为什么对于话剧舞台有这么强的诉求，或者说是感情？

万茜：我是从话剧舞台上走出来的，我明白在那个舞台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很多演过话剧的人，基本上你只要采访他们，这个东西他一定会告诉你：话剧舞台是用来充电的，影视剧是用来放电的。一定会有这个这样的理论。

整个话剧舞台，它的这种表演形式就跟影视剧不一样。舞台是把我的能量放大，放大到能让所有观众感受到我们的一个程度，它的表演也是酣畅淋漓的。

没有人在中间喊卡，光打在你的身上，你能感受到现场所有观众的一个能量，一个最直接的反馈，你这场下来以后你知道你哪里好，你哪里不好。

澎湃新闻：记得你之前在知乎上聊过关于红与不红的问题，那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红了，觉得生活上有没有一些变化，或者对于未来的一些考量啊、心理啊，会不会有变化？

万茜：我最近能感觉到的，还挺有限的。生孩子嘛，我只能感受到护士姐姐们对我的关注。我在最后快生了的时候，突然一位助产士跑过来，就过来看着我，我很紧张，问她：怎么了？她说：我来看看你呀。我说：我怎么了？！我还担心我这个是不是有问题，我肚子可疼了。结果她说：我最近在看《猎场》！我说：是我是我是我，可是我现在好痛啊！哈哈哈还是蛮尴尬的。

因为最近一直都是在被“关着”的状态，看那个网上评论的话，关注是比以前多一些，但我觉得目前对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所以我也希望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有自己想拍的戏，当然经纪人跟我说，想找我的项目越来越多了，我挺高兴的，至少选择的面越来越广了，可以遇到更多我喜欢的角色，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好的，但是在生活方面的话，我希望像以前那样吧。

澎湃新闻：听着挺难的，以后你走在街上会有更多的人认出你来吧，还能像以前那样从容地观察生活吗？

万茜：因为从戏里面看我，基本上每个戏我的状态都不太一样，我换一个发型可能就换一个人了，我其实真的不会像他们（明星）一样，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吧，我在生活中，其实走在人群当中还是挺渺小的，挺素人的。

澎湃新闻：那刚生完孩子，初为人母，第一眼看到女儿时在想什么？

万茜：当时在想：怎么不像传说中那么皱巴巴的像外星人似的，还挺好看的。

澎湃新闻：看着女儿有没有想过，什么东西是你以后一定要教给女儿的？

万茜：其实也会跟朋友讨论这个问题，就是要给小孩带来一些什么？我觉得学习啊，成绩啊，虽然在将来可能会影响到小孩的人生，但最重要的是：你要学会怎样去面对这个世界。（经纪人：像你这样积极乐观，善于去爱这个世界就好了，但是同时保护好自己。）

澎湃新闻：嗯，母亲对女儿言传身教就好了。

万茜：希望吧，第一次当母亲不太熟（笑），不过她也是第一次当女儿嘛，都不容易，大家好好相处吧，不要互相折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