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和贾芸的生存差异

原创 兰藉文化 红楼梦研究

作者

归途如虹

《红楼梦》第六回里，王熙凤对刘姥姥说过，“俗话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王熙凤还真的不是在刘姥姥面前故作姿态，贾府真的有穷亲戚，贾芸就是其中一个。

第二十四回里，贾宝玉看到“斯文清秀”的贾芸，就觉得“十分面善”。贾宝玉向来不喜欢和须眉男子接触，却对贾芸印象不错。毕竟，贾芸的形象很符合贾宝玉的审美。

不过，贾宝玉却没有认出贾芸来，倒是贾琏提醒他贾芸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割裂的，人与人之间的生存境遇从来都是有很大差别的。贾宝玉和贾芸都是贾府的子孙，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肉儿”，是贾府里的“凤凰”，生活在万千宠爱当中，贾芸则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艰难。贾芸是贾宝玉的亲戚，却和贾宝玉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以至于贾宝玉都认不出贾芸来。

贾宝玉虽然比贾芸小四五岁，却是贾芸的叔叔辈，于是，贾宝玉便以玩笑的口吻对贾芸说：“你倒比先前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结果，“伶俐乖觉”的贾芸就顺势把贾宝玉认作“父亲”。

第二十五回里，贾宝玉和王熙凤被赵姨娘和马道婆陷害，命悬一线。贾芸日夜守护着贾宝玉，“辛苦了好几天”。贾宝玉这个“父亲”并没有为贾芸这个“儿子”做过任何事，倒是贾芸尽心尽力地守护着贾宝玉。可见，贾芸很有孝心和责任感，是真的把贾宝玉这个认来的“父亲”放在了心上。

第二十六回里，贾宝玉和贾芸谈了一段“没要紧的散话”。谈话的内容完全是贾宝玉所过的纨绔子弟的生活：“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这些生活是贾芸根本没有体验过的。贾芸没有享受生活的资本，他是寒门子弟，要生存，就要努力抓住机会。

贾芸不像贾宝玉那样衣食无忧，不像贾宝玉那样可以活得那么精致、那么充满诗情画意、充满浪漫情调。他在父亲去世之后迅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为了在王熙凤那里得到职务，去向舅舅求助，结果得到的只是刻薄的讥讽。为了照顾母亲的心情，他没有把在舅舅那里感受到的屈辱在母亲面前透露半点。贾芸不像贾宝玉可以有少爷脾气，有闲情逸致，因为他太懂生存的艰难，太懂人情的复杂。

贾芸不可能像贾宝玉那样没有经济头脑，连银子也不认识，他是务实练达的。贾宝玉不屑一顾的金钱对于贾芸而言是无比重要的，贾宝玉所鄙夷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对于贾芸而言就是生存之道。所以，他可以为了工作而贿赂巴结王熙凤。对于贾芸而言，这并不可耻，只是生存需要。清高，是贾宝玉这样不懂得生活疾苦的人所看重的，不是贾芸所需要坚持的。

贾芸不像贾宝玉那样富有诗书，更不会像贾宝玉那样会因为贾探春邀请自己参加诗社而兴奋不已。他为了孝顺贾宝玉而送给他两盆白海棠，同时写了一张毫无文采的字帖。他无法走进贾宝玉等人高雅的文化圈子里，只能尽力表达自己对贾宝玉的心意。白海棠可以让贾宝玉他们诗兴大发，对于贾芸而言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不过，贾芸也可以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当然，他和小红之间的爱情不可能像宝黛之情那样动人心魄。贾芸和小红都是富有人间烟火气的人，都是善于靠口才为自己谋求机会的人。因此，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小红原本是打算博取贾宝玉的宠爱，却因为秋纹等人的奚落和排挤而心灰意冷。于是，她改变了自己的目标。她和贾芸在几次眉目相对之后便都对彼此暗生情愫。他们不会写感人肺腑的情诗，也说不出惊心动魄的情话，却靠着手帕向对方传递了情意。

像贾宝玉这样没有务实精神和办事才干的人在贾府败落之后是生存不下去的。到那时，像贾芸这样懂得生存之道，又怀有感恩之心的人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没有仗义的贾芸，贾宝玉恐怕连活下去都做不到，更谈不上追求精神的解脱了。

贾宝玉和贾芸代表了两种生存状态：贾宝玉追求心灵的自由和情感的满足；贾芸按照世俗的规则追求生存的空间。贾芸的生活方式自然更加接近我们普通人，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无法像贾宝玉那样做富贵闲人。贾宝玉也终有一天会做不成富贵闲人，真正体会到贾芸的不容易。

难得的是，贾宝玉从来没有因为贾芸和自己之间巨大的差异而看不起他过，这就是贾宝玉可爱的地方。更可贵的是，贾芸在贾宝玉面前，也从来没有因为贫穷而自轻自贱过。在《红楼梦》里，他们是须眉浊物里的清流。

原标题：《贾宝玉和贾芸的生存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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