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飞盘、露营、观鸟……当年轻人开始“报复性出门” | 湃客Talk
露营风头正盛,一系列小众户外运动在疫情下又开始刷屏,骑行、桨板、腰旗橄榄球……但最火的还要属飞盘。
飞盘这项运动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从露营到飞盘,为什么都在这两年火了起来?当都市年轻人开始拥抱户外,是否意味着“宅”不再是趋势?未来,我们的生活方式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夏天到了,向往户外的心也开始躁动起来。本期湃客Talk邀请到新周刊 · 硬核读书会编辑萧奉,和视频博主、飞盘玩家、北京WHATEVER运动俱乐部主理人@·阿苗· ,一起聊聊户外的魅力。
我们之前一直都是自己玩飞盘,慢慢有了一支队伍。到今年春天,才开始正式办一个俱乐部,赶上了大家都很喜欢玩飞盘的时候,一开始就引起很好的反响,很多用户跟我们一起玩。
我最开始接触到飞盘是在一次露营的时候,当时跟一些上海的朋友一起去河北,他们带了飞盘来,我们就简单地玩了一下,我说“这个好有趣”。因为之前都是在朋友圈等社交媒体上看到大家分享,自己没有真的玩过。后来回北京之后,我跟朋友们正好也组织了一场活动,就一下感受到了“狗的快乐”。
阿苗在飞盘场上。图片来自受访者
其实飞盘有点类似于橄榄球和篮球的结合,也有一些足球的元素在里面,它更像是一个各项运动的结合体。
飞盘的起源其实是一些美国的学生丢披萨盒玩。那些规则我觉得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因为飞盘场是没有教练的,飞盘也没有进入一些正规的赛事,我们遵循的就是飞盘协会定的“极限飞盘”规则。很多人会觉得飞盘跟腰旗橄榄球有点像,就是大家这样跑,达阵得分。
1986年8月30日,美国华盛顿,为了创造空中飞盘数量最多的世界纪录,1521名参与者在第十届(美国)全国飞盘节上向天空投掷飞盘。图片来自CFP
我刚刚说的“极限飞盘”,也叫“团队飞盘”。它是依据场地大小,“4V4”“5V5”“6v6”等等比赛都可以,当然一支队伍还是至少要有四个人,需要人多一点。如果你就两个人,那就传接盘好了。或者想玩简单一点的,像“躲避飞盘”,有点类似于我们小时候玩的丢沙包。另外还会有“飞盘高尔夫”,又叫“掷准飞盘”这些,种类很多,玩法也很多。
我在广州这边,可能不像在北京、上海,对今年的“户外热”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因为这里一直都是户外运动比较多的一个地方。
我平时主要的户外运动就是观鸟,为了观鸟可能会去爬山,去一些湿地公园等。一直都有人问,“鸟你到处都可以看到,有什么好看的?”我总结了一下,就是“鸟是真的很好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网上看到一些拍鸟达人分享的照片,其实鸟的羽毛非常漂亮,有不同的颜色,同一种鸟在不同季节、不同阶段也有不同的颜色。
鸳鸯在树上吃浆果。图片来自CFP
还有很特别的一点是,鸟是一种非常干净的动物。我们平时看到的猫、狗,还有一些在动物园能看到的有蹄类动物,它们会用自己的粪便和尿液去标记自己的领地,或者释放一些信号。但大部分鸟都是非常爱干净的,你能看到鸟到溪水、河水里洗澡,每天静静地打理自己的羽毛。
其实鸟类很常见,但这恰恰是我想要观鸟的一个原因。因为在中国的生态环境里,你想看到很多其他野生动物其实没有那么容易,但鸟是你抬头就能看见的。
另外还有一个学术上的原因是,我们的进化论其实是从观鸟开始的。达尔文跟华莱士到东南亚收集鸟类,发现同一种鸟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特征,就得出了物种进化的发现。18世纪中期以前,收集、烹饪、打猎,是人对待鸟类最主要的方式。18世纪中期以后,就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观鸟。
英国博物学家吉尔伯特•怀特退休以后,回到自己的村子里,观察小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习性。他详细地记录这些事,写了一本书叫《塞耳彭自然史》,成了现代观鸟运动很重要的一个起源。这个传承也是我对观鸟感兴趣的原因。
2018年12月20日,在入选广东省首批十佳观鸟胜地的南沙湿地公园,从观鸟平台上远眺可见一群飞鸟飞过。图片来自CFP
现在户外运动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亲子教育,特别是在观鸟教育这块。广州中小学有非常多观鸟组织、社团,每到周末在广州市区内的各种公园都能看到,观鸟的老师带着学生,拿着望远镜、相机去观鸟。所以我觉得可能广州一直有户外运动的脉络吧,当然疫情这两年可能会更活跃一些。
飞盘为什么会吸引这么多人?我觉得就是低门槛和强社交这两个属性。
低门槛就是不管是什么运动基础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年龄多大,都可以加入到飞盘场上来,跟大家一起玩。
强社交的话,因为门槛低就什么人都会有,飞盘会讲“飞盘精神”,比如一开始会围成一圈,有一个“飞盘圈”的传统。再加上比赛中的各种互动,因为它是需要你跟队友互相配合传接,得分方式是你在得分区接到队友传给你的盘,所以不会像篮球那种,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单打,它是需要你跟队友间的配合的。
那你可能在这个过程当中,就跟陌生人建立了联系。来参加我们俱乐部活动的很多人,临走的时候都在互相加微信,说“我们下回继续约着来一起玩”。
2022年6月,北京年轻人组团在户外玩飞盘。图片来自CFP
我说两个故事吧。一个是我闺蜜,她是那种从小完全不运动的女孩,体育课能逃则逃,军训都要开一个紫外线过敏的证明、不去军训,就是拒绝一切户外运动。但是去年她跟我一起玩飞盘就喜欢上了。最近她上班了,基本上假期的时候她都会自己组织大家去玩。
她觉得这项运动可以让你主动地跑起来,还挺好玩的。很多人叫飞盘“快乐有氧”,它真的能让很多以前没有运动基础的人能有机会去运动,去跟别人一起参加一些竞技性的活动。
另外一个故事是我们俱乐部的客人,有一天他在场边刮自己的手指,我以为他受伤了,赶紧跑过去关心了一下,结果他跟我说,勾勒手指的轮廓是练呼吸的。因为他是焦虑症患者,其实会有一些心理障碍。后来他来了我们飞盘活动很多次,还发了个小红书说自己被治愈到的感受。
感觉我们做这个事能给这些人带来一些快乐或者帮助,大家都能从这个运动中,不管是找到自己的位置还是收获一些感受和故事,就觉得挺好的。
我觉得这两年户外兴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疫情。前两年火起来的剧本杀跟密室逃脱,可能跟户外运动还是有点不太一样,可能还是跟年轻人的一些亚文化,还有他们的玩法有关系。而户外运动的群体会更普遍一些。
其实每一次遇到这种大的疫情,都会有一次户外运动的热潮出现,改变大家的生活方式。
我记得在2020年新冠疫情刚出现的时候,我因为要做选题就做过一波资料调查,看到《纽约书评》有一篇文章讲道,历史上欧洲“黑死病”暴发的时候,城里中产阶级以上的人,每到夏天就逃离城市,到农村、郊外有别墅的地方去度假。因为夏天恰好是天气最热、病毒传播最快的时候,城市里人群密度也大。他得出结论说,夏天度假这种生活方式的出现,就是跟“黑死病”有关。
从1347至1353年,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大瘟疫席卷整个欧洲。欧洲中世纪,人们靠跳舞“驱赶”瘟疫,或靠忏悔祈祷减轻瘟疫。图片来自CFP
1918年西班牙流感,刚好跟“一战”也撞上了。当时男性人口大幅下降,带来一个结果就是女性开始大批走入职场。为了让女性或者剩下的男性参加工作,薪酬就有所增加,那他们手里的钱多了,去消费、参加户外活动的条件也好了起来。
所以总的来说,我觉得还是疫情的原因吧。从2021年,我们在新闻里也能看到,在国外已经出现很多人逃离纽约、逃离伦敦的情况。在这个层面上,这几百年来其实都差不多。
我觉得这两年“户外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出国了,包括跨省旅游其实也不太方便,那我们总要有点玩的,就去找一些都市运动,哪怕到户外去躺着都是一个很好的事,主要是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我觉得社群可能是大势所趋,未来一段时间也会是大家主要的社交方式之一。因为疫情这几年各种居家,与人交流、接触的环节和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家好像都龟缩在自己的壳里,其实还是挺向往去认识新朋友、去跟别人社交的。
今年“五一”假期,合肥,年轻人在巢湖岸边绿地上露营。图片来自CFP
像飞盘给我一个很大的感触,就是我可以找到上学时候的那种快乐。因为我们这个队伍之前有组织训练,之后我们又一起去比赛,就好像上学的时候在校队或者说班集体的那种感觉。很多之前没有什么运动基础的人,也能在这种运动中感受到,以前在学校那种集体荣誉感、凝聚力,我觉得是很难能可贵的。
我们在设计课程环节的时候,也会设计一个破冰环节。因为你来报名的时候,最多可能就四五个人一起来参加一次活动,但剩下的十多个人都是陌生人。那通过比如说破冰,还有像刚刚我说的,在玩的过程中去跟人家交流,就可以收获新的友谊。
毕了业以后,就没有什么能认识新朋友的机会,除了同事、各种工作关系,不会深交,或者有更多的接触,但是像这种户外运动就能给大家提供一种社交方式。
我们每次训练或者比赛之后,聚餐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像我自己去年玩的时候,身边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多人,组个局其实还挺难的。我就找了我的大学同学、高中同学、初中同学,甚至小学同学都联系到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像同学聚会一样把大家又聚起来了。以前可能一年才能见一两次的朋友,我们现在几乎每周都会见面。而且也通过像朋友的朋友,去认识了新朋友。
因为我没有玩过飞盘,我参与的观鸟还有正准备参与的钓鱼,都是一个人就可以玩的活动。我觉得这是户外运动特别好的一个地方,就是你能够找到像飞盘这样,需要有很多人参与的运动,你也能找到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的运动。
说到现在年轻人社交的变化,我想起前几天听台湾作家张大春老师的一个电台节目,是采访了一些老台北人,讲讲他们以前是怎么社交的,就说到那时候社交就是在一个小卖部,或者说在一个餐馆、一个奶茶店。
也就是说在手机出现之前,我们的社交活动是要有一个碰头的地点,年轻人之间的社交才能够发生。但现在就是以兴趣为驱动,网上认识同一个兴趣的群体,再到线下去。
2020年9月,青海西宁,80年代风格的饭店、录像厅和小卖部。图片来自CFP
我们一几年的时候玩微博,也有很多那种线上的群体,比如喜欢港乐的群体、喜欢日本音乐的群体,很多人我们现在还有联系,我会在朋友圈关注他们的动态。但是微博也发生了好几次变化,很多朋友后来慢慢地就不玩了,以前的兴趣群体后来就解散了。
到这疫情这几年,年轻人活动的方式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社群更多了,从线上发展到线下的方式也多了很多,也更加集中在运动、还有户外这一方面。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感受。
我觉得这波户外热会持续下去,因为真的好玩,现在可能只是一个让大家接触到这个事情的契机。
接下来我觉得大家会往更专业的方向去发展,不管是飞盘,还是其他的户外运动,像阿奉老师讲的观鸟,还有比如说现在很流行的露营,我觉得大家都是在这个过程中从“小白”慢慢地深入去了解,更喜欢这个东西。我觉得飞盘目前在国内还是在扩圈、普及的阶段,还没有一个特别固定的群体在玩。
2021年3月,呼和浩特市玉泉区民族实验小学学生在教练的指导下练习飞盘。图片来自CFP
未来也有可能跟其他的户外运动结合起来,比如最近我们就准备将飞盘跟瑜伽相结合,或者跟CrossFit(混合健身)相结合,各种运动其实都是相通的。
我觉得户外的兴起,其实是给所有人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我讲一个我知道的飞盘前辈——张坤的故事,现在很多人称他为“中国飞盘教父”。十多年前他就在推广飞盘运动,比如包场地,开了场都没有人来,就是自己花钱在做这个事。现在飞盘火了,他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会有人去跟他一起,让飞盘运动得到真正的推广。我觉得还是一件很难得、想想也还挺伟大的事。
我自己感觉,接下来户外运动会更加专业化,更加细分。
举个例子,我们一般印象中的钓鱼就是那种坐在湖边或鱼塘池塘边,一动不动地钓,这种叫“台钓”。今年大家也能在小红书上看到一种叫“路亚钓”的钓法开始流行起来了,两种钓法是非常不一样的。“路亚钓”是不用饵料,不断地抛竿、拖动假饵,呈现出鱼游动或者生病、逃跑的状态,从而吸引那些有攻击性的鱼类去吃假饵,然后把鱼给钓上来。
小红书上搜索“路亚”出现的相关笔记。截图自小红书
现在也有一小部分人在玩一种“飞绳钓法”,它的饵也是个假饵,上面会绑一些羽毛,或者一些特制的材料,把它制作得像一个飞虫。
另一方面,我觉得户外运动也会更加综合。比如说有个钓鱼的爱好者,就写了本书叫《北京路亚记》,他喜欢的是一种叫“博物钓”的钓法。他会去了解北京周边的城市溪流有哪些鱼类,因为鱼类在不同的季节会呈现出的不同特点,然后每到周末就开车到周边“旅钓”,也就是说,他把旅游、露营还有钓鱼等这些爱好都结合起来,我觉得这是未来的一个发展方向。
户外的兴起也可能给我们生活的环境带来一些变化。我今天去广州增城一个地方叫邓村,如果前几年去可能还是比较乡村的一个地方,连水泥路都没有建得特别好,包括一些民宿也还没有出现。但现在去这些都比较完善了,而且出现了一些带有公益性质的民宿,比如一家客家的围屋改建成的民宿。在民宿附近,沿着稻田、小溪也都建起来了步道和骑行道,都修整得非常干净,非常适合徒步、骑行等等。
同时,户外运动兴起之后也出现了一些新的职业,比如飞盘教练、观鸟导师,大家可以以此为生,或者作为一个业余兴趣,这些确实是以前没有过的。
【时间轴】
03:18 广东人对户外的谜之爱好
04:52 初玩飞盘,我感受到了“狗的快乐”
05:45 玩飞盘到底玩的是什么?
07:38 飞盘运动的起源是丢披萨盒
08:29 “鸟有什么好看的?”“鸟是真的很好看!”
10:08 进化论原来也是观鸟观来的
13:56 运动小白、焦虑症患者都爱玩,飞盘有多“社恐友好”?
19:09 疫情之后,我们一边宅一边渴望社交
22:54 在手机出现之前,年轻人社交需要有一个“据点”
27:40 户外热会如何改变我们未来的生活方式?
【湃客Talk】
在小宇宙·荔枝·喜马拉雅APP,
搜索“湃客 Talk”关注我们
主播、撰文 / 周依
后期、监制 / 徐婉
实习生 / 吴宇迪、张之钰、孟珈羽
运营 / 胡雅婷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