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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梅塞拉斯：以影像的方式，对抗对女性的傲慢凝视

2022-06-28 17: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一个人在女性的条件下怎样才能自我实现呢？向她打开的是什么样的道路呢？什么样的道路会导致死胡同呢？怎样在附庸的状态中重新获得独立呢？什么状况限制了女性的自由呢？她能超越这些状况吗？”

波伏娃在《第二性》的前言中提出的问题，至今依然被苦苦探寻。女性的肉身、权力、精神一直以来都处于相对劣势的地位，傲慢的认知会滋养暴力，抗争的第一步便是纠正社会的刻板印象，争夺关于女性的自我表达。

苏珊·梅塞拉斯，肖蒂的梦，巴顿，佛蒙特州，美国， 1974

女性在摄影中的呈现也成为了近几年的重要讨论。在四十多年的纪实摄影生涯中，玛格南摄影师苏珊·梅塞拉斯（Susan Meiselas）经常以女性为主题作为拍摄对象。她游走世界各地，从拍摄在纽约街区闲逛的年轻女孩，到20世纪70年代的女嬉皮士，再到英国庇护所里受到家庭暴力的女性……从始至终，梅塞拉斯都在为摄影界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男性视角提供另一种选择：“谁有权力凝视？为什么？”

将主体交给女性

苏珊·梅塞拉斯，莉娜站在箱子上，埃塞克斯章克申，佛蒙特州，美国，1973

苏珊·梅塞拉斯，坦布里奇，佛蒙特州，美国，1974

梅塞拉斯常常被那些社会印象里脆弱而边缘的女性所吸引。她在拍摄时也常常提醒自己，确保真实的声音被听到，而不是滑向窥视癖或审美化的倾向。她在拍摄《嘉年华脱衣舞女》（Carnival Strippers，1972 - 75）项目时说

我录下了那些女性，还有她们的经理、客人的声音，然后拼接在一起。我认为这些照片应该伴随着这些声音被体验。”对于摄影师来说，在系列作品中引入主观性无可避免。“但我会努力将她们自己的声音前置。”

苏珊·梅塞拉斯，Candy，埃塞克斯章克申，佛蒙特州，美国，1973

苏珊·梅塞拉斯，LuLu，坦布里奇，佛蒙特州，美国

在《她们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Their Own, 2015-17）项目中，梅塞拉斯关注了英国中部的一处妇女庇护所，她在回忆拍摄方法时指出，建立信任是至关重要的——不仅是她和这些女性之间，还有她与她进入空间的机构之间。“你不能透露地点或她们的身份，这里是避难所。”

梅塞拉斯非常清楚，她的照片捕捉了痛苦过程中的某个时刻：“我知道女性有多脆弱，有多容易受伤。”正如她解释的那样：“这是对信任的考验。在那里出现的都是暂住者，我不知道她们多大程度上会有兴趣分享她们的故事。”

苏珊·梅塞拉斯，Ann，11号房间，黑乡避难所，英国，2016

苏珊·梅塞拉斯，Rose，9号房间，黑乡避难所，英国，2016

这个项目还包括了工作坊，邀请这些女性和她们的孩子通过创作拼贴画和写日记来获得慰藉和勇气。“在每一个工作坊中，我们希望创造一个空间，让女性可以根据她们的意愿程度和可投入的时间来参与，或多或少都可以。”当《她们自己的房间》出版时，它成了一份见证，证实了梅塞拉斯对她拍摄对象独特的认同感和包容性。这些女性指明了房间的哪些角落可以被拍摄，这些图像与她们的写作和拼贴画一起呈现。

苏珊·梅塞拉斯，前任居住者留下的字条，黑乡避难所，英国，2016

改变固定观念

与《嘉年华脱衣舞女》相似，梅塞拉斯在《潘多拉的盒子》（1995）这个项目中深入探访了一个俱乐部，用镜头揭露了一个充满欲望和复杂权力交汇的私密世界。这两个项目虽然相隔数十年，但都是从女性角度出发，和男性凝视密切相关，致力于颠覆关于性和权力的刻板印象。

苏珊·梅塞拉斯，客人休息室，潘多拉的盒子，纽约，美国，1995

梅赛拉斯采访了“潘多拉的盒子”的经营者和女雇员，意外的是，“在这里，女性觉得自己被赋予了权力。她们都有其他的生活，这里只是兼职工作。这是一个人们想做什么的问题，去做她/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她/他们本质上都一种双重性。”

通过广泛的采访——包括俱乐部的工作者和客人，梅塞拉斯得以深入了解她们的世界。《潘多拉的盒子》挑战了人们对性与权力的既有看法。

苏珊·梅塞拉斯，潘多拉的盒子，纽约，美国，1995

苏珊·梅塞拉斯，接待室，潘多拉的盒子，纽约，美国，1995

有关控制与被控制的实验

梅赛拉斯在创作的同时，也在认真思考她作为一名摄影师的责任。一张摄影作品发表之后，可能会对被拍摄者及画面之外的人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梅赛拉斯说，她发现当今摄影中最大的问题是“经常缺乏与拍摄对象的交流和理解”。她解释说：

当人们在任何时候拍摄任何人的照片时，都不存在对等。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将拍摄对象当成是客体，而不是自我呈现的主体。”

苏珊·梅塞拉斯，签名肖像照，“20迪拉姆还是1张照片？”系列，

马拉喀什，摩洛哥，2013

在她的项目《20迪拉姆还是1张照片？》（'20 Dirhams or 1 photo?，2013-14）中，梅赛拉斯试图将图片的代理权交还给她拍摄的女性。梅赛拉斯在摩洛哥马拉喀什一个香料市场搭起了一个露天的临时摄影工作室，并邀请女商人在那里拍照。然后，她给了她们一个选择：可以保留自己的照片，或是接受20迪拉姆（当地摄影工作室拍摄肖像的费用）作为授权这些肖像照作为公共展示之用的补偿。

苏珊·梅塞拉斯，来自香料市场的妇女在“20迪拉姆还是1张照片？”展览中看到自己，马拉喀什摄影和视觉艺术博物馆。马拉喀什，摩洛哥，2013

摩洛哥的妇女会选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达自我，有时候会戴上面纱，有时候会全部包裹。但问题是，她们想要一张自己的照片吗？我们自认为我们了解她们的感受，或是默认她们想要这样的拍摄。但这是一项交易，她们本应可以选择是否互动和参与。”在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时，梅赛拉斯说：“她们是否希望被公众看到，是否希望她们的图像被看见或被保存，如果是的话，是由谁来保存？归根结底，一张照片能给她们带来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