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击案、校园安全与监控：暴露在惩罚风险中的少数族裔学生

编者按：近几个月以来，在美国发生的校园枪击案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大批人士纷纷呼吁禁枪。然而，作为两党枪支交易的一部分，国会搁置了全面禁枪的计划，转而在校园“安全”方面投入更多资金，并计划在学校周围部署大量武器、警察与监视设备。另一方面，学校表示将利用更多软件监视学生以及教师的社交媒体与搜索记录，以杜绝安全隐患。相关研究指出了两方面的问题。尽管此前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以强化校园安全，但在得州乌瓦尔德县罗布小学发生的枪击案却让人质疑这样的做法是否有效。另一方面，鉴于部分学校严惩黑人学生“轻微违规”的倾向，新的监视技术可能会让黑人学生面临更多惩罚。在社会依旧面对潜在枪支暴力威胁的情况下，大量的资金和高级安全技术涌入校园，而这一切很可能让学校变得“面目全非”。本文原载于《新共和》，作者Sidney Fussell。

当地时间2022年5月25日，美国得克萨斯州乌瓦尔德市，民众献花为遇难者哀悼。据报道，5月24日，美国得州一所小学发生枪击案，造成21人死亡。

美国对于枪支的管制不仅进展缓慢，甚至还迎来了倒退。在多起学校枪击案发生后，全美的枪支销售量只增不减，而右翼政客则要求在学校里增设摄像机、增加安全措施并配备武器。据报道，美国参议院接近达成一项协议，以推进适度的枪支立法；民主党人似乎也准备支持向学校投钱，以加强学校的安全措施。但仔细观察这些学校的安全设备（这些技术主要是为军队和警察开发，但大部分未经测试），我们会发现这些技术好像具有一种“护身符般的力量”，它们承诺可以保护孩子们远离邪恶，但支持这一说法的证据却少之又少。

在美国得州乌瓦尔德县罗布小学发生的枪击案中，一名枪手杀害了19名学生和两名教师。一天后，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在乌瓦尔德高中礼堂举行了新闻发布会，承诺加倍实施该州的“学校强化”安全措施计划。2018年，休斯顿附近发生了导致10人死亡的校园枪击案，得州于2019年通过了“学校强化”计划。这些法案提供了1亿美元的资金用于改善安全措施，包括安装闭路电视摄像头和防弹玻璃。阿博特表示：“（政府）将强化对学校的保护，使它们更安全，同时解决校园的精神健康问题”，并再次承诺会加快强化校园安全防护的步伐。

宣扬一项未能阻止19名儿童死亡的法案的有效性，这着实令人震惊。但阿博特的做法在华盛顿和全国各州的立法机构中获得了共和党几乎全部的支持：这一举措让学校不像学校，更像是高安全设施。这些措施没有统一的定义，但一般来说，“强化”校园安全包括了各种昂贵的改变，目的是在发生枪击事件时将损失降到最低——将通道限制在一个入口处；监控进出学校的人群；安装金属探测器和摄像头；安排更多警察等等。但是，这些措施非但没有保护孩子们免受大规模枪击，反而增加了针对黑人和棕色人种学生的额外监视和警戒。

校园安全行业与枪支行业的兴衰规律并不一致。乌瓦尔德枪击案后，枪支销售激增，这与佛罗里达州帕克兰的马乔里·斯通曼·道格拉斯高中（Marjory Stoneman Douglas High School）枪击案后发生的情况一样。在乌瓦尔德事件后，监控初创公司也将其设备描绘成潜在的救生工具，就像该公司在帕克兰事件发生后所做那样。尽管许多技术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但其预防枪击事件的能力仍未得到证实。

6月初，人体摄影机制造商Axon宣布，它将开发一种武器化的“非致命”无人机，目的是让袭击学校的枪手丧失能力。此举很快招来了反对，Axon12名道德委员会成员中有9人辞职以示抗议。在Axon搁置该提案的同时，其他公司正在悄悄地向学校推销未经测试的技术。ZeroEyes公司向学校出售探测武器的无人机，声称这种技术可以为警察提供先进的侦察手段。另一家安全公司雅典娜（Athena）向学校出售具有人工智能功能的摄像头，声称它们甚至在武器被使用之前就能检测到它们。Knightscope公司也宣称它的金属探测机器人系列能做到这一点。

但学生权益倡导者警告说，强化校园安全无法让学校更好地抵御枪手的攻击，反而会让校内最弱势的学生更不安全。尤其是黑人学生，他们在学校里已经受到了不公平的惩罚，随着学校采用高科技监控和加强安全措施，他们将面临更大的风险。

研究学校种族差异的专家经常谈到“从学校到监狱的管道”（school to prison pipeline）问题。这是一种现象，即非白人学生会在学校因同样的错误受到比白人学生更严厉的惩罚，使他们更可能接触执法部门、青少年司法系统，最终进入成人监狱系统。佛罗里达大学莱文法学院2016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学生群体的种族构成可以反映学校是否会采取“强化安全”策略。黑人学生比例更高的学校更有可能采用金属探测器、监控摄像头和武装警察。在学校试图控制社区犯罪或学校内部暴力犯罪的频率时，上述情况也时有发生。

研究发现，强化校园安全策略的效果好坏参半，但专家们长期以来一直担心这些策略对学生的影响，尤其是对那些来自边缘社区的学生。尽管如此，强有力的枪支管制措施——包括背景调查、枪支回购、禁止任何事情，似乎在美国仍然是遥不可及的。即使扫描访客面部并将其与黑名单进行比对的摄像头已经被投入使用。

但这并没有减缓推动进一步强化校园安全措施的步伐。共和党参议员很快否决了目前参议院正在制定的法案中的普遍背景调查或针对大容量弹夹的禁令。通过背景审查的青少年仍然能够在他们的18岁生日时购买攻击性武器。然而，该法案确实提供了资金来加强学校的安全。

安保和监控公司对加强监管的要求高度配合，因为这通常意味着大生意。2019年的得克萨斯州法案为寻求购买新设备的学校拨款1亿美元，这可能会成为供应商的发薪日。

加州和新墨西哥州的学校校园里都安装了长期在线并且可以探测枪炮声的监听设备。这种麦克风被策略性地放置在校园周围的高处，目的是在接到911报警电话之前，提醒当局发生枪击的位置和枪击次数。其最早的原型机是由军方设计，用来探测敌方狙击手。最近的型号甚至能将增高的音量和打架的声音作为报警的原因。

当地时间2022年5月25日，美国加州，学校增加警力维护学校周边治安。

考虑到网络社区在枪手激进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全国各地的学校都花费了数百万美元购买软件，用于监视学生的在线活动，包括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帖子和谷歌搜索。像GoGuardian和社交媒体哨兵（Social Sentinel）这样的初创公司被指责“监视”学生，实施监控关键词、浏览历史以及对学校设备的搜索。例如，如果一个学生搜索与枪支或自杀有关的词，学校当局会立即收到警报。然而，这些工具有误解上下文的习惯。社交媒体哨兵软件标记了2007年电影《枪手》（Shooter）的搜索结果；当一名学生对自己的信用评分的“飙升”（shooting up）感到高兴时，该学生很可能会被标记。另一家监控服务公司Gaggle在一篇现已被删除的博客文章中表示，监控工具可以用于监视教师搜索罢工或裁员等词条。

在疫情爆发后，学校采取了远程教育，进一步扩大了监测。几家监控初创公司承认，即使学生们把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带回家进行远程学习，也需要安装这些公司的监视软件。教师们报告说，他们可以实时更新学生的设备，甚至可以远程监控和打开学生的浏览器标签。《达拉斯晨报》去年报道，在全国范围内，得克萨斯州的学区与监控公司合作最为密切，这些公司中包括与社交媒体哨兵公司签约，旨在监控搜索关键词的Uvalde公司。

民主与技术中心（Center for Democracy and Technology）去年的一份报告发现，在谁最有可能被软件监控的问题上，存在明显的种族差异。那些家里买得起笔记本电脑的孩子基本上可以选择不受额外的监视。那些不太富裕的学生（往往是有色人种），就无法规避监视。当民主与技术中心的研究者与学生交谈时，十分之六的人说他们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限制自己、进行自我筛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被监控。

人们担心，如果学校持续推行监控和加强安全措施，目前严惩黑人学生的倾向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美国心理学家》（American Psychologist）2021年的一项研究发现，相较于白人学生，黑人学生更有可能因为“轻微违规”而遭到停学。这些“违规”包括违反着装规定或在课堂上使用手机。这意味着黑人学生无法呆在教室，也被剥夺了学习的时间，这一切处罚都将影响他们的成绩。与之相对，目前还没有关于这些处罚将对白人学生产生何种影响的研究，正如美国心理协会的文章所指出的那样，“很少有白人学生因为轻微的违规而被停学，以至于机构无法进行具有统计学意义的分析。”

黑人学生已经被学校系统疏远了。目前依然没有大量证据表明强化校园安全能挽救生命。然而，如果学生现在必须在警察、在线跟踪和军事级别的监控技术中继续学校生活，他们要付出的潜在成本是巨大的。强化校园安全肯定会让学校变得不再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