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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丨果冻老师一路走好
郑国栋(1969-2022)
郑国栋2011年在尼泊尔迦毗罗卫遗址考察
郑国栋老师,山东大汉,身材魁梧,长发飘飘。他大我二十岁,起先同在五老的微信群里玩耍,因而相识。手机植字不太容易首选出“国栋”二字,于是我偶尔叫他果冻老师,倒很反差萌。
果冻老师在社科院外文所东方室从事梵学和中印文化交流研究。我不懂他的专业,却对该专业的学术掌故有点兴趣。十年前我关心过杨绛《干校六记》里的人物原型,曾给新刊《万象》写过文章,指出其中的“阿香”是东南亚归侨莫泽香。后来又得知莫泽香是北大东语系梵文巴利文专业1960级学生,既认识了果冻老师,我就向他打听。果冻老师告诉我:其实钱杨二老在下放的时候周围围着很多年轻人,“阿香”因为去香港了,所以杨先生会在作品里写到她。由此说起东方室的前辈、“阿香”的同窗“黄郭老”(黄宝生、郭良鋆夫妇),他说此二老奉金季为师,然以钱杨为楷模。热情扼要的几句话,让我有收获。
果冻老师喜欢喝点儿。大概是201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和崔哥、老马在花家地喝了个痛快。他们仨各自难忘,分别描述过这一夜。综合三人所说,起先是果冻老师的女友陪着一块儿,从晚上六点开始喝,喝到女友回家,他们仨换了家店继续喝到打烊,又买了几瓶啤酒,坐马路牙子上再喝到凌晨三点。此真壮举也。一年以后果冻老师就因心梗做了搭桥,再不能享受痛饮的快乐,但大概因为想得开,所以也没严防死守地珍摄身体,我们偶尔的聚会就会注意让他不喝或少喝。病毒出现,防疫吃紧,不喝或少喝的聚会也没了。
旷达的果冻老师最近对于师友的去世颇有感慨。他的老师段晴女史故去时,朋友转来段老师早年的照片,引起他的长叹:唉,这样温柔的段老师,没赶上过。但话锋一转,又说:说起来段老师对俺已经够好的了,上学期间没直接单独骂过我。还说段老师教他们这一代学生的时候,可能因为人到中年,什么烦心事都有,经常上着上着课就忽然停了,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很久缓不过神儿来。言罢,似有难说的惆怅伴随回忆升起。
月初张祥龙先生逝去,他是查出胰腺癌后拒绝手术,最后在家安静辞世的。有人说这叫“坚持信念”,我大不以为然,胡扯了几句,引出果冻老师的一番议论:
不选择手术是个人自由,生病看与不看也是。有个信不信某种诊疗方法,甚至信不信这个商业化了、特权背景下的医疗体系的问题。
生病要死,是所有人的归宿,有人在这个不尊重人的世道选择保持尊严,不去医院自取其辱,肯定不能叫坚持信念,但至少算坚持个人自由。
果冻老师走得匆忙,当天我们都没敢相信:几天前还在微信里说着话、每天发六七条朋友圈的他,怎么开了这样的顽笑?后来听说,中午他的夫人在做饭时,忽然听到他说不舒服,赶紧过去照顾,发现他已经呼吸困难。要拨急救电话带他去医院,他却不让,不肯去。最终还是拨了,但在救护车上就过去了。我猛然回想起他的那番议论,那确是他真实的想法。
果冻老师喜欢边疆,喜欢行走在路上。他曾跟我说起喜欢旅行家胡成的文笔。我编辑的胡成新著《榆林道》这个月刚刚问世,第一时间寄给了他。他收到后表示了谢意,我还想着过一阵子问问他的读后感呢。遗憾。
果冻老师走了,去往新的行旅。他的豁达洒脱和兴致勃勃带不走,这记忆由我永远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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