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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莲·梦露的童年:消失的父亲和关进精神病院的母亲
她以为和我住在一起的人就是我的父母。
我称呼他们为爸爸、妈妈。有一天,那个女人对我说:“不要叫我妈妈。你长大了,该懂事了。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只是寄宿在这里。你妈妈明天就来接你了。如果你愿意,你叫她妈妈好了。”
我说,谢谢您。我没有问起那个我称呼为爸爸的人。他是一个邮递员。早晨,我常常坐在浴缸边上,看着他刮胡子,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哪边是东,哪边是南?世界上有多少人?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回答我所有问题的人。
那对我误认作父母的夫妻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并不吝啬。他们只是贫穷。他们拥有的不多,没法给予别人什么,即便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于是也就没什么能留给我了。我当时七岁,但是我得做家务。我要擦地板、洗盘子,还要跑腿。
第二天,我的母亲来接我。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从来不笑。我以前经常见她,但不知道她是谁。
这一次,当我说“妈妈,你好”时,她死死地盯着我。她没有亲吻过我,也没有拥抱过我,甚至不怎么跟我说话。那时,我对她知之甚少,但是若干年后,我知道了一些事。现在,每当想起她,我就反复地心痛,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为我们俩感到心痛。
母亲十五岁就嫁了人。她生了两个孩子(在我之前),在一家电影制片厂做影片剪辑师。有一天,她回家比平时早,发现自己年轻的丈夫正跟别的女人做爱。大吵一架之后,她的丈夫离家出走了。
有一天,正当我的母亲为破碎的婚姻哭泣时,他偷偷溜了回来,带走了两个孩子。母亲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想要找回她的孩子。她找了很久。最终,她在肯塔基州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然后沿途搭车去了他们住的地方。
当她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时,她崩溃到几乎没有一丝力气。他们住在高级的住宅里。他们的父亲已经再婚,生活富裕。
她与他见了面,但没有提任何要求,甚至没有亲吻一下她已寻找多日的孩子。但是,就像电影《史黛拉恨史》(Stella Dallas)里的母亲一样,她离开了,留下他们去过她所给予不了的快乐生活。
我想,除了贫穷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让我的母亲离开。她看见自己的两个孩子住在高级住宅里,身边围绕着快乐的人,欢笑、玩闹,她一定想起了自己别样的童年。她的父亲被关进巴顿的一家精神病医院,死在了那里。她的祖母也被关进诺瓦克的一家精神病院,在尖叫与疯狂中死去。她的哥哥自杀了,还有其他家人也化为了鬼魂。
所以我的母亲没有带回她的孩子,孤身一人回到了好莱坞,继续做剪辑师。那时我还没出生。
那天,我的母亲将我从邮递员的房子里接走,带我去她住的地方,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
我以前来过这里。因为生病,她无法在工作的同时照顾我,于是每周付五美元给邮递员,给我买了一个“家”。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带我去她住的地方。
以前来的时候,我常常感到害怕,总是躲在卧室壁橱的衣服堆里。除了跟我说“诺玛,别吵”,她几乎不跟我说话。甚至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书时,她也会这么说。即便是翻书声也会让她神经紧张。
母亲的房间里有一样东西让我着迷,那是墙上的一张照片。墙上没有其他照片,只有这张装裱起来的照片。
不管什么时候去母亲家里,我都会站在这张照片前,屏住呼吸,生怕她不允许我看。我发现,人们总是遏制我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这一次,母亲发现了我正盯着那张照片,但她没有责骂我。相反,她将我举到一张椅子上,好让我看得更清楚点。
“那是你的父亲。”她说。
我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有个父亲,还能看着他的照片,知道自己与他血脉相连,这种感觉太美好了。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张照片啊。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沿有些鲜艳。他眼里笑意盈盈,他留着像克拉克·盖博一样的小胡子。看着照片,我感到温暖
母亲说:“他在纽约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那时的我相信所有人说的话,唯独无法相信这件事。我不相信他被汽车碾压,离开了人世。我问母亲他叫什么名字。她不回答,但是她走进卧室,将自己反锁起来。
多年以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还有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过去与母亲住在同一幢公寓大楼,他们坠入爱河,我快出生时,他离开了,留她孤身一人——他从来没有见过我。
奇怪的是,关于他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温暖。那个遇见他的照片的夜晚,我梦见了他。后来,他还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发现父亲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快乐。每当想起他笑起来的样子,想起他歪着的帽子,我就觉得温暖,不再孤单。一年后,我开始做剪贴簿,我收集的第一张图片就是克拉克·盖博的照片,因为他长得像我父亲——尤其是他戴帽子的方式,以及他的胡子。
我过去常常幻想,与盖博先生无关,而是关于我的父亲。我淋着雨从学校走回家,感觉糟糕透顶,这时,我就想象父亲正在等我,然后他会责备我不穿雨鞋。事实上,我压根没有雨鞋。我走向的地方也不是我的家。在那个地方,我像童工一样工作,洗盘子、洗衣服、擦地板、跑腿,以及保持安静。
但是,在幻想里,你可以像猫咪跳过篱笆一样轻易地跳过现实。我幻想着,当我走进屋子,我的父亲在等我,我笑得合不拢嘴。
有一次,在切除扁桃体之后,我的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我整整幻想了一个星期,无法停止,我不停地在幻想中将父亲带进医院的病房,让他走到我的床前,这时,其他病人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对如此高贵的访客感到妒忌。我不停地让他在我的床前弯腰,让他亲吻我的额头,我还给他设计了一段对话:“诺玛·简,再过段时间你就康复了。你的表现真让我骄傲,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总是哭哭啼啼。”
我还会请求他摘下帽子。但是,无论是多么没有尽头的幻想,我都无法让他摘下帽子,坐下身来。
当我回到所谓的“家”,我差点再次病倒。住在隔壁的那个男人正在驱赶我的宠物狗,它一直在等我回家。狗儿叫唤着,它很高兴看见我。那个男人开始追赶它,命令它闭嘴。那个男人手里拿着锄头。他挥舞着锄头。锄头打中狗的背部,将它切成两半。
母亲找了另一对夫妇照看我。他们是英国人,每周收取五美元来陪伴我。当然,我长大了,能做很多家务。
有一天,母亲来看我。我正在厨房里洗盘子。她站在那里,注视着我,一言不发。我一转身就看见眼泪在她的眼睛里打转,我很惊讶。
“我要盖一座房子,让你跟我一起住,”她说,“我会将它刷成白色,还会建一个院子。”然后她就走了。
母亲说话算数。她花光了积蓄,还贷了款。她盖了一座房子,带我和那对英国夫妇一起去看。房子很小,空荡荡的,但是很漂亮,被刷成了白色。
我们四个人搬了进去。我拥有了自己的房间。那对英国夫妇不需要支付房租,只要像以前一样照顾我就行了。我勤劳地做家务,但我不在乎。它是我的第一个家。母亲买了家具,她买了一张白色桌面、棕色桌腿的桌子,还有椅子、床和窗帘。我听见她说:“这些都需要按时付贷款,但是不用担心。我现在在电影公司做两份工作,很快就能偿清了。”
有一天,家里出现一架大钢琴。它是旧的。母亲买的二手货。是买给我的。我以后要用它上钢琴课。尽管有些损坏,它是一架非常有价值的钢琴。它以前的主人是电影明星弗雷德里克·马奇(Fredric March)。
“你以后坐在那里弹钢琴,就靠着窗边,”母亲说,“壁炉的两边会各放一张爱心座椅。这样我们就能坐着听你弹琴了。等我付清其他贷款,我就买爱心座椅,晚上,我们都会坐在上面,听你弹钢琴。”
但是那两个爱心座椅没来得及出现。一天早晨,我正跟那对英国夫妇在厨房里吃早餐。天色还很早。突然,厨房外的楼梯上响起可怕的声音。那是我听过的最吓人的声音。“砰砰”声持续着,仿佛从未间断。
“有东西从楼梯上掉下来了。”我说。
那个英国女人抱住我,不让我出去看。她的丈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回厨房。
“我已经报警了,也喊了救护车。”他说。
我问是不是母亲发出的声音。
“是的,”他说,“但是你不能去看她。”
我待在厨房里,听见有人进屋,想把母亲带走。他们不允许我见她。每个人都说,“好姑娘,就待在厨房里吧,她没事。不严重。”
但我还是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母亲站着。她尖叫着,狂笑着。他们把她送进了诺瓦克精神病院。我对那家精神病院的名字有着模糊的印象。那里是母亲的父亲与曾祖母开始尖叫与狂笑时被送去的地方。
所有的家具都消失了。白色的桌子、椅子、床和白色的窗帘都消失了,那架大钢琴也消失了。
那对英国夫妇也消失了。我被从刚刚粉刷好的房子里带出来,送进一家孤儿院,他们分发给我一件蓝色裙子、一件白色的男式女衬衣和一双粗跟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晚上躺在床上,我再也无法幻想任何事情了。我总是听见楼梯上可怕的声响,听见他们把母亲从她为我盖的房子里拉出去时,她尖叫、狂笑的声音。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座白色的房子与房子里的家具。多年以后,当我开始做模特赚钱时,我就开始寻找弗雷德里克·马奇的那架钢琴。大约一年后,我在一家老拍卖行发现了它,并买了下来。
现在,我把它放在我位于好莱坞的家里,刷上可爱的白色,换上新的弦,弹奏起来就跟世界上其他钢琴一样美妙。
原标题:《玛丽莲·梦露的童年:消失的父亲和关进精神病院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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