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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思孝新作《王能好》:以摄像机的视角,提供对于乡村生活的审美和认知

2022-06-22 20:5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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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滢莹 文学报

作家:魏思孝

青年作家魏思孝近日推出了长篇新作《王能好》,以一个话多讨嫌、爱自由的乡村农民王能好的乡村七日,图解当代农民倔强的生存路径。

王能好的原型是作者的表哥,但小说中所述事情多为虚构。表哥的突然死亡让他意识到该写一写这个故事了。在魏思孝的手机里,存有表哥的一段视频和几张生前身后的照片。对此他说:“关于他的生平,我已无力在这里着墨。在小说里,他是一双眼睛,带领我们去观摩当下的乡镇生活。在现实中,他存活在亲友的脑海记忆中,日渐模糊。”

在写作第十年的时候,《王能好》于魏思孝而言,有特别的意义:“如果我在三十五岁之前,没写出像《王能好》这样的作品,我对自己的写作是不满意的。现在有了它,十多年的写作生涯,也算有个交代。”

作者:魏思孝

上海文艺出版社

“没有‘成功’过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去书写?”与这个问题相关的不仅是价值多元的时代中我们对于成功标准的重新审视,也隐含着人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等大问题,这也许是近些年不少青年作家将视线投注于“失败者”的原因。

近期,作为乡村三部曲的终结之作,青年作家魏思孝的长篇新作《王能好》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小说讲述了一个名为王能好,却既不“能”也不“好”的农民的故事。他并未问过“人生有什么意义”,只是凭借本能追逐着生活中微茫的光亮。

在该书新书分享会上,作者魏思孝与评论家张定浩、刘诗宇围绕该书的创作分享了自己的看法,也就青年写作近年来反复出现的这类人物形象展开讨论。

线上活动图

“王能好,山东淄博人,生于1969年,卒于2019年,享年五十。他自幼多话,学历高小。他种过地,打过工,会盖房,干过装修,能熟练使用各类农具,不擅用与电有关的器械。他性格散漫,爱自由,不愿受人管束,三十岁前跟着建筑队四处盖房,三十岁后在劳务市场打零工。他不抽烟,喜喝酒,酒后性情乖张,爱骂人。他能吃苦,不怕受累,为人节俭,不爱花钱,靠双手和汗水,死后留下三十余万存款。兄弟三人,他排行老大,一生为家里盖了两处新房,让两个弟弟成家,自住偏房一间。他话多讨嫌,成年后相亲多次,命无姻缘。王能好死于非命,没有遗言,只留亲人无限感慨。”

这段魏思孝为王能好所写的墓志铭,写的是王能好的一生,也是许多个我们生活中未具姓名的“他人”的一生。在魏思孝的故事中,王能好孑然一身在外漂泊多年,最高光的时刻也只是手捧两条小鱼,刨个坑想要放进去好让它们多活一会儿。

“在这本书里有一系列人物志,写到了许多人物形象,这些人在农村、在城市中都处于边缘位置,王能好是其中最让人‘有窝心的感觉’的。”刘诗宇说,“虽然表面上我跟他不一样,其实可能内心有许多东西是共通的,这是作品对我来说特别有意义的地方。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活着,他的价值是什么?”他的想法,代表着不少人的感受:王能好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代表,是每个人身边或多或少擦肩而过的身影,对于他们的人生书写也因此能够令人产生共情,在此之外,还有什么?

“小人物默默无闻地出生、生活、死去,作为生活之中的一个维度,他们是值得写作者去记录的。”对魏思贤来说,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所谓的乡镇生活哲学是什么样的,才会衍生出乡镇中生活的人是什么状态,二者密不可分。因此他对于人物的关注,也带着对他们生活环境的还原和记录。

故事集中于王能好因为参加葬礼,在老家的七天生活日常,在众多关于相关环节的细节描写中,也刻画出山东农村当下的生活图景。

“近些年,青年作家写乡镇失败者的小说很多,从我的角度来说,王能好是一个打开乡村社会的装置。”对张定浩而言,王能好游离于社会边缘的生活状况,其视角与作家视角近似,他对乡村社会保持着一点距离,读者从而能够借助人物的第一视角看到更真切的乡村社会。“作者就像手提摄像机在乡村游走,各种场景感、画面感都有,其中大部分视角来自于王能好,但呈现出来的东西不是王能好本人,而是整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村。”熟悉是因为里面谈到各种具体的事情都是乡村正在发生的事,也是拥有乡村生活的人能够引发共鸣的地方;陌生则在于作品采取了非知识分子的视角,让王能好以一个非常冷峻的视角、在一个固定的姿势中观察一切。“在魏思孝的小说里,你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意识流的乡村,就是手持摄像机所看到的乡村,读者不是更多被叙事者牵着走,而是自己进入到这个世界,因而感觉格外放松。”

“乡村三部曲”另外两部作品

在这样一部作品中,刘诗宇读出的是一种“乡镇生活百科全书”式的质地。于他而言,《王能好》所构建的是乡村生活的消亡史,也是包括民俗、礼仪知识等在内的海量生活细节。在故事之外,作品也实现了认知功能,使人对今天的乡村有比较真实的了解。

这样类似于纪录片的叙事策略,在当代小说中渐渐多了起来。如张定浩在萨莉·鲁尼的几部小说中,都读出了如同剧本一样干燥冷漠的叙事,但在场景感、画面感的塑造上非常强。《王能好》中也体现了这样的特质。张定浩认为,如果小说处在过于自我的视角里,所看到的很多东西是被过滤掉的,作者只会写出自己希望写的东西,以及自己想象中读者会想看的东西。“但魏思孝不是这样,他像一个冷峻的摄影镜头——虽然一个机器般的镜头主体性会丧失一些,但它也不会有目的性,会呈现出更多让你不安的东西。”张定浩说,“小说家的责任就是撕开掩饰, 写出真实的东西,让很多人感到不安。”

在魏思孝的作品中,乡镇生活是一个重要的故事背景。当我们将青年作家的乡村书写与前辈作家如莫言、贾平凹相比,一种乡村叙事的转变就出现了。在刘诗宇看来,因为拥有小镇和乡村生活经验,当代青年作家的乡村书写中有不少近乎回忆式的散文,在这其中,魏思孝的创作中存在一些鲜明、独特的地方。

“今天我们很多作家的文字是很漂亮的,他们在精神源头、思想源头上有很多西方作家的东西在里面,一说可以说一长串。其实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更有意义的东西是对于现实生活的了解,这个需要去体会、需要真正地走、看。”刘诗宇说,“青年作家还是要让创作变成一种更辛苦的事,某种程度上像研究一样,不光提供审美,也提供认知。”

本报记者:张滢莹

关于《王能好》的三个提问

Q1:《王能好》在你的创作谱系中占一个什么位置?是否能简单谈一谈你的“乡村三部曲”的侧重点和特质?作为“三部曲”终结之作,你对《王能好》的命运寄予了一种什么样的期待?

魏思孝:2020年,我34岁,写完了《王能好》。抛开漫长的学徒期,从自觉性写作的2010年算起,已经过去十年。只论写作,这十年对我来说,没有惊喜——没写出超出期待的东西。也没有虚度——写作或者为其所困,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写出来的既成事实,大概就是我能力所及的。没有更自律和刻苦,甚至付出更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还是有许多时刻,想到,如果没有《王能好》这部作品,我对自己的创作,还是不满意的,有了它,我心里多少踏实些。从有些狂妄且不自知的青年,到如今,在文学这块田地上,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

我的创作谱系,目前为止,分为两类,一是以《小镇忧郁青年的十八种死法》为例的聚焦青年焦虑生存状态的那些小说。二是从《余事勿取》开始的乡村题材的小说。《王能好》作为“三部曲”的尾部,自觉文学品质更过硬的,包括结构、语言、表达。如果说在简历中,只列一部代表作,目前来说,那就是它了。但我希望能尽快,改变这个局面。

“三部曲”中,《余事勿取》虽披着命案和悬疑的外衣,写的是个体命运。叙述的重点和内核,其实是第二章“卫学金”。回头来看,基本实现了当初的创作初衷,把长篇的水分抽干,留下肌肉,但枝蔓过多,语言也偏紧,不够舒展和自如。第三部分“卫华邦”有些仓促。2018年写完,到2020年出书后,我偶尔还会看那么一小段,发现问题多过优点,这让我多少有些汗颜。《都是人民群众》是以小传为载体的众生相,野心大于能力,好在我选取的角度还算不错,弥补了一些不足,诚实且客观的记录下乡民们,以后来看,价值会愈加体现。我自认,这里面的篇目可谈的更多是,叙述的切入点和情节的摘取。《余事勿取》和《都是人民群众》的不足和优点,我在《王能好》里都进行了规避和放大。

其实作为写作者,小说定稿后,任务已经结束了。其余的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王能好》能卖好一些,让为其付出的出版社和编辑得到回报。但我还是想多说几句,乡村题材的小说已经没太多市场可言,相较市面上那些已经脱离乡村生活经验的老作家们的作品,无疑我提供的文字更切实和可靠一些。

魏思孝/摄影

Q2:关于小说结尾,最初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听说你花了很大心血纠结于小说结尾,目前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你自己满意的结果吗?你觉得“王能好”的命运除了死亡,是否有更好的出路?

魏思孝:《王能好》最早的设计,结尾应该是“王能好”死后身边人的生活状态,所谓的“身后”。关于家人如何去处理他的交通肇事,他的遗产,以及他的死亡对身边的影响。所谓的,一颗石头,丢进湖面,所泛起的涟漪。是关于涟漪的。但我舍弃这个,只保留了几笔带过,没有具体展开,是考虑到叙述视角以及结构上会失衡。当然这些素材,以后会留作他用,我也确实想写一个关于“身后”的作品。

在写的过程中,我设计的结尾更简单粗暴一点,“死亡鉴定书”“交通事故处理书”两份表格。8月份完稿后,我先给《作家》的王小王老师,好像还是这样的版本。幸亏后来发表时是定稿。等到后来,我给了李伟长老师,他对我的结尾提了些意见。又加上我自觉结尾有点单薄,花了大概二十多天的时间,写出了现在的这个结尾,这应该是整本书里最满意的部分了。尤其是最后,把王能好用聚氨酯密封枪密封在地下的意象,简单,直接。

王能好的死亡,是基于原型的实际情况。从动笔时,我就没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他的死亡,在现实中也过于突然和平常。车祸。表哥生前,一直作为我文学上的观察对象。我至今仍记得,当凌晨接到电话,他出事时我的心理活动,以及随后我处理他的后事发生的诸多事情。如果不是表哥突然离世,我不会动笔写这个小说,我甚至没有机会和他有过深入的交谈。他这么多年,一直刻意回避自己的生活,虽然话多,但只在酒后走心,但酒后的状态又让人不知真假。所以虽有原型,更多是虚构。没有人走进过表哥的内心。小说中,也只是截取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七天。还有许多的细节,和他的生平,埋在我的心里,等待着一个更为恰当的文学容器去盛放。

魏思孝/摄

Q3:在你的小说中经常会表现出对城市中的冷漠和乡村中的熟人社会的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譬如你通过叙述者的看法,讲述“冷漠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没人关心,保持距离,恰好可以维系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也会谈到主人公“厌恶眼下的熟人社会”。那你觉得在城乡之间,你更偏向于如何立足自身?

魏思孝:小说中的这些语句,主要是我站在人物的角度去抒发的。对我来说,都可以。目前我的生活状态也是,平时住在城里,隔三差五回村。城里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定时的朋友聚会,其余还是待在家里,写自己的东西。只是一个居住的场所,但并没有和城市建立起多么密切的情感,更多的只是生活上的便利。比如,我平时关注着关于张店(淄博市区)历史的一些文章,看着那些古旧的照片,以及四五十年的变迁,我没有多大的触动,只是做一种了解。回村的感触就不同了,路边看到乡民,对于他以及他家族的事情,我大致都知道,一大串的图像和文字浮现。所谓的熟人社会,知根知底。

我之前说过,向往外面,更多的是家乡让人难以忍受。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对你的生活指点一二,且遭受到过多的非议。你体面或是落魄,在旁人眼中都是有来龙去脉的,没有神秘可言。我恰好,只是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另外就是生存的考量,城市当然机会更多。我一个写字的,在哪都可以。让我选择的话,乡村会让我心灵上更自由些。

问答提供:出版社

原标题:《魏思孝新作《王能好》:以摄像机的视角,提供对于乡村生活的审美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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