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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昕百年:女儿儿时的天真模样如何成了家喻户晓的年画娃娃
为纪念画家张大昕诞辰百年,11月19日,“问水听山——纪念张大昕先生诞辰100周年山水作品展”和“时光静影——张大昕、张弛父女作品展”分别在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和上海八号桥艺术空间举行。张大昕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知名年画家,其笔下大量年画几成当时专属的文化符号。而张大昕画笔下的“年画娃娃”原型正是女儿张弛。两场同日举行的画展如同两代人传承的跨时空对话,“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记者近日走访了张大昕的女儿、画家张弛,以她的记忆呈现张大昕先生的“三个世界”——年画世界、山水画世界和生活世界。
张大昕,《写啥呀》,年画,48x72cm,1963儿时张弛的模样被记录在年画中
脍炙人口的年画,实为以画养画
张大昕1933年师从意大利雕塑家赫伯特学习造型艺术,1936年拜师金梅生学习年画。
传统年画总是有着固定的形式,大众对于年画的印象总是停留在胖娃娃手捧锦鲤上,而张大昕用照片记录子女的童年生活,现实场景中融入艺术元素进行再创作,给予了年画更加真实生动的生命力。
张弛家中的老相册,父亲的年画作品以女儿为小模特张弛回忆,父亲在自己年幼时经常拿照相机捕捉自己和姐姐在阳台玩耍的镜头,老房子的阳台光线好,空间大,是拍照的好地方。有时候张老还会要求她摆造型,因为年纪太小大多数照片对张弛而言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一张“可爱的小鸡”让她回忆深刻。这张照片是在父亲多番指导甚至发火下完成的,“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总是说这个动作不对,摆得不好,拍来拍去不顺心,老是被骂,不过他也不是经常说我。”
张大昕《咯咯鸡》年画“咯咯鸡”的小模特张弛(右)和姐姐五十多年前孩童时的音容笑貌化作一张张举家喜庆的年画,印在热水瓶、脸盆、大茶缸上随处可见,而如今张大昕钟爱的影像记录安静地躺在家中泛黄的老相册中,曾为之赋予的情感载于家中“失而复得”的一张张原作和印刷品上,老先生的创作情怀和艺术造就顺应时代传承,却不止于此。张老最初从事的月份牌和年画创作只是为了谋生养家,风靡一时的年画,其实是以画养画。
回忆其父亲,张弛说:“小时候他就对我说要以画养画,因为要生活养家,但是不能为了生活就放弃自己的想法,只要家里生活能维持在最低水平就可以了。他说画画很辛苦的,将来也不一定有结果,你要是为了发财为了过好日子你就不要学,如果你是为了物质欲望你肯定画不好,那还不如不要画。就是他的这种做法一直影响到我现在,我这一生中不会以卖画为目的。”
左:张大昕,《好喜欢》,72x48cm,1962;右:张弛童年照片寻梦山水,通过临摹的跨时空对话
张大昕对年画远不及对山水画热衷,由于难舍笔墨心结和山水魂魄,张大昕在创作年画的过程中也不忘练习中国传统山水画,并在1939年拜师郑午昌学习国画山水,1951年师从贺天健专攻宋元明清传统山水。上世纪六十年代,张大昕林泉探道,问水听山,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在游历风光间记录朦胧远山、缥缈云烟、幽潺细水、林荫古道,张先生的艺术实践带给他一个新的领悟:古代的画技法虽好,但是跟真实的世界距离很远,于是表现自己心中的山水成为他矢志不渝的追求。
张大昕,《大江急流》,25x36cm,1964张大昕临摹许多山水名作,一遍遍临下来如果有画得不好的就指给张弛看“你看,这就是经验。”张弛在父亲绘画的耳濡目染下,七八岁开始画扇面,十多岁正式开始临摹山水,这既是张弛喜欢的事,也是父亲布置的“任务”。“他把希望全都放在我身上了,他虽然是很严格的,但是在绘画上并不死板,给了我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张弛七、八岁时最早的临摹张弛指着铺展在地的一张自己临摹唐寅的画作说,“这张是我临摹父亲临的唐伯虎的作品,我的虽是再临摹,给专业人士看过后说,虽形态跟古人相似,但用色方法,全是自己的了。这幅画内涵已经变化,跟古画是似像非像了。”
张弛初中时,临摹张大昕临摹的唐寅画作对比原作不难发现,唐寅的颜色并非如此,当时张大昕希望表达春天,遂在古画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他不喜欢用很多胶,用胶用得多之后石绿就变得死板,但不用胶,颜色又会掉下来,于是他在每次染色后把浮在表面的颜色刷去,纸上只留下颗粒最细的部分,反复叠加。” 张弛说,“父亲之前是学西画的,会将西画和年画的色彩应用到中国画中去,这种色相的对比、反差、颜色的错觉,与众不同,然后他就把他研究出的一套东西交给我了。”
张弛,《云水谣》,90×40cm,2015年临摹《万壑松风图》是张弛印象最深刻的一幅画作,不是因为画法精湛得到父亲表扬,而是因为偷懒乱临而感到羞愧。1970年代,张弛像同龄女生一样喜欢上了勾包打毛衣,于是对临摹画作很不上心,父亲快下班时才飞舞画笔乱临,正是这次的浑水摸鱼和父亲看到作品后的沉默,让张弛感受到不好意思,从这幅画作开始,她开始用画笔慢慢理解父亲的技法传承和传授的深意。
张大昕,《翠谷溪流》,177x95cm, 1987父女笔下传统山水画的线条,传递着两代人的继承、出新、再传承、赋新。张大昕山水画作品背后的敬业、教育、代代相传的决心是值得当代艺术家挖掘的,从艺八十个春秋,立志耕耘在心中的山水之上并孜孜不倦,传道受业,他们共同上演了一场薪火相传的跨时空对话。
从未门庭若市,耄耋之年的纯粹之心
“父亲的性格很执着,可以说脾气有些古怪,不善交际。他总是认认真真地做艺术,人又老实,规规矩矩,没有虚的东西,采访不要,上电视不要,全部被他回绝掉了,那时候我们也有很多事情,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了,画展一直拖,只为他做了一本画册。”张弛说。
低调、不重名利、平静自然是张大昕最多的评价,1981年张大昕被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之后,热心公益服务大众,响应国家号召、舍弃离休待遇,集中精力投入到中国画创作中,直至2007年张大昕在家中创作了《云峰溪流》、《漓江渔村》、《碧崖飞瀑》、《青岩渡口》等大量作品,耄耋之年依然笔耕不辍,葆有对国画艺术的赤诚之心。
张大昕,《崖壁临流》,177x95cm,1998“我父亲把绘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对艺术是很纯粹的,名也好,利也好,这些都无所谓,一辈子只干了这一件事:就是画画。”1972年,张弛参加美术学习班,暂弃山水在父亲的指导下画起人物,画风像极了父亲当年的年画,其作品入选全国年画少儿美术作品展览,父亲很开心。但即使在“文革”期间,张大昕也坚持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一定需要传承下去的,以后还是需要的。
1975年,张弛在全国年画少儿美术作品展览入选作品对于传统文化和绘画艺术的关系,张弛回忆父亲张大昕的见地,“我父亲是非常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无论是传统技法,还是传统精神,传统是我们的根。他觉得学习时就是要把各种精髓都吸收到自己的艺术之中,但需要进行梳理,去其糟粕,取之精华。传统文化代代相传,在传承中得到了进化、演变,每一代人都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环境和文化背景。所以能够真正用心去观察生活,体悟生活,感悟生命和宇宙的关系,那么有了真切的感受后,绘画的表现就是一种自然的流露,一种诉说,就会找到一种只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
张大昕处于中西文化交融的过渡时期,在强势的外来文化冲击下秉持初心,寻觅着古画的永恒和艺学的脉络,这份蕴藏于宋元明清山水画的文化精神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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