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向晨：要客观评估MC12成果，WTO改革仍面临挑战

当地时间6月17日凌晨，世界贸易组织（WTO）第12届部长级会议（MC12）在瑞士日内瓦落下帷幕。经过此前数十个小时昼夜不停地谈判，WTO的164个成员最终就粮食安全、渔业补贴、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等议题达成共识。

对此，WTO官网以“WTO成员在MC12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一揽子贸易成果”为标题对MC12的情况进行了通报。WTO总干事恩戈齐·奥孔乔-伊韦拉（Ngozi Okonjo-Iweala）表示：“MC12达成的一揽子协议将改变世界各地人民的生活。结果表明，WTO事实上有能力应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紧急情况。此外，它也向世界表明，WTO成员可以跨越地缘政治断层走到一起，解决全球共同利益的问题，并加强和振兴这个机构。我们有理由相信战略竞争将能够与日益增长的战略合作共存。”

同日，WTO副总干事张向晨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的连线采访。对于此次会议，张向晨给出的评价显得格外冷静——“MC12取得了一定成果。”

他特别强调了要客观评估MC12成果：一方面，必须肯定其对WTO成员、对多边贸易体制将产生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也要清醒地认识到当前WTO仍然处于危机之中，MC12的成果并不算是重大突破，也没有解决WTO所面临的根本问题。

“MC12提供了一些经验，证明只要大家有意愿坐下来，用一种专业的方式认真地谈，有些问题是可以逐步解决的，一些大问题也可以（通过）分解化成（若干的）小问题，逐步加以解决。”张向晨称。

客观评估MC12成果

近年来，国际间逆全球化思潮泛滥，贸易保护主义抬头。2017年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的MC11无果而终以后，中美经贸摩擦、新冠肺炎疫情和俄乌冲突等多重危机都给WTO多边贸易体制带来了严峻挑战。

张向晨表示，MC12取得的成果可以提升WTO成员对全球治理的信心，这对强化多边贸易体制非常重要。MC12取得成果，离不开总干事的领导，也离不开所有WTO成员的共同努力，中国在其中也作出了很多积极贡献。

与此同时，张向晨也指出，WTO当前仍然处于危机之中，依然面临很大困难。MC12取得的成果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WTO当前的困境：“我们不能因为一次会议的成功就认为已经摆脱了危机、重回了轨道，就认为前途一片光明了。”

WTO改革仍面临很大挑战

“WTO的结构性问题、体制性问题没有解决，各方的利益如何在越来越复杂的全球化的竞争中来加以平衡？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发达国家之间内部的矛盾、发展中国家内部的矛盾怎么来处理？这些都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张向晨称，在MC12成果之外，WTO还有更多更为根源性的问题有待解决。

争端解决机制、多边贸易谈判和贸易政策监督是WTO的重要职能，也被称作WTO的三大支柱。然而，由于WTO上诉机构目前处于停摆状态，导致争端解决机制不能完整发挥作用，这也是当前WTO所面临的重要危机之一。

此外，WTO的决策机制改革也面临着很大挑战：因为遵循“协商一致”原则，164个成员必须全部达成一致才能生成协议，这也导致了乌拉圭回合之后WTO长期没能产生重大成果。

张向晨表示，协商一致的决策机制导致了某个成员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否定全部议题，同时，某些成员也可能挟持其他议题作为“人质”进行谈判，本届 MC12上也有这类情况的影子。虽然最终各方达成了一致，但决策机制的风险挑战一直都在。

MC13或可恢复上诉机构运行

在MC12上，WTO各成员就WTO改革进行了广泛讨论，也形成了推进WTO改革的共识。

然而，各成员方对于WTO改革的方向、改革的原则、改革的框架、改革的内容都存在很多不同意见。张向晨表示，在MC12上各方重点讨论了WTO改革的程序，成员方决定由WTO总理事会和其下属机构来进行关于WTO改革的讨论。

“事实上，WTO改革进程从今天就开始了。对于MC12没有完成的谈判还要继续完成。至于改革的成果，如果能够得到成员方一致认同，议题将在MC13上进行审议。”张向晨称。

此外，他还表示，对于修复争端解决机制，成员方形成了共识，希望能在MC13上恢复上诉机构的运行。

各方对MC12成果有期盼，会期延期有先例

本届MC12会期较计划延长了两天，发展中成员与发达成员就多个重要议题达成了一致，“一揽子”贸易协定也或成为了近十年来WTO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

对此，张向晨表示并不意外：“MC12的结果与我在会前预计的一致，因为大部分问题在MC12之前都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谈判，一些谈判在会前就已经有了进展。”

张向晨表示，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大多数成员都有意愿来推动WTO取得一定进展。因为WTO讨论的议题包括应对粮食危机、新冠肺炎疫苗的知识产权豁免等，都与各方的切身利益、所面临的危机息息相关，成员方是有意愿来解决的。

对于MC12的议题，张向晨表示，各成员方在WTO代表团层面上已经进行的长期的谈判，因此对于在MC12上形成谈判成果也都是有所期盼的。对于一些有望解决的分歧和难题，最后由总干事确定，包括推迟会期也并不是此次独有的，此前2015年在肯尼亚内罗毕召开的MC10上，也曾推迟过会期来寻找共识。

WTO站在需求方一边推动谈判

近期国际粮食价格高位波动，对很多粮食主要依靠进口的国家带来了极大的风险挑战。

“（MC12上）我见了黎巴嫩的部长，黎巴嫩90%的粮食都要靠进口，现在的粮食价格已经是俄乌冲突之前的两倍了。”张向晨表示，当前粮价飞涨，粮食供应链一旦出现问题，对很多中小国家几乎是致命的威胁。WTO要对粮食问题进行谈判，各方对此有同情也有期望，WTO要帮助大家达成一致。

张向晨指出，WTO作为一个谈判机构，是站在需求方一边来推动谈判的，推动供给方寻找解决的办法。因为WTO的目标就是解决需求方所面临的困难，特别是发展中成员所面临的困难——无论是疫苗生产的能力，还是获得粮食的能力等。

张向晨表示，谈判中的供给方往往以发达成员为主，特别是新冠疫苗知识产权豁免等问题，涉及利益分配，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等，供给方或存在顾虑。对于粮食问题，一些发展中成员也是粮食的出口国，但很多国家自己也面临着粮食安全问题。诸如这些都需要进行谈判，寻求各方能接受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