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消费文化和文化消费

原创 郭存海 中拉智讯

墨西哥是多种文明的发源地，不仅有着悠久灿烂的土著文化，同时也是西班牙入侵新大陆的最早基地。因此，和其他拉美国家相比，墨西哥的“拉美性”更加显著：它不似玻利维亚这种土著特色呈显性的国家，也不似阿根廷那种欧洲后裔占主流的移民社会，而是一个种族融合度极高、最具拉美“混血”特性的国家。事实上，这种“混血”并不仅仅体现于种族的融合，同样反映在其混血的文化及由此规定的消费和理财模式上。

消费文化

有人道，即使身后是悲情的历史，身前是看不到的未来，身边是朝夕难保的公共安全，墨西哥仍然飘溢着歌声、舞曲和酒香。一个多欢乐、不言愁的民族，某种程度上正源于此。墨西哥也因而多次荣登幸福指数排名前列。比如，2008年美洲开发银行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墨西哥在拉美地区幸福指数排行榜中名列第三，仅次于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尽管墨西哥的穷人数量、不公平程度和经济增长率都远逊于其他许多拉美国家。2012年联合国发布的第一份《全球幸福指数报告》似乎再度印证了墨西哥人的幸福感强是持续的：墨西哥人的幸福指数排名列全球第18位，拉美第四位。

窃以为，墨西哥人幸福指数高的主要原因，或许是墨西哥人不会杞人忧天，也很少未雨绸缪，他们乐于“活在当下”。墨西哥人的这种习性反映在消费模式上就是没有长期、甚至中期的计划，或者说，墨西哥人根本缺乏一种“消费控制和规划”的文化。

2008年，墨西哥国民银行（Banamex）携手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UNAM）启动了第一次“墨西哥理财文化调查”，抽取了全国2049个家庭（城市1530家，农村470家）作为样本。结果发现，墨西哥人的储蓄观念和储蓄习惯存在着明显的脱节。尽管有高达81%的受访者表示储蓄是非常重要的，但一半多的受访者承认，在过去的12个月里，他的家庭几乎没有储蓄，而有储蓄的家庭比例只有15%。与此同时，还有23%的家庭要靠借钱过日子。2012年墨西哥青少年价值观调查也从户主之外的角度佐证了这一点。有34.8%的受访者表示，在过去一年里，他们的家庭收支大致相抵，而几乎不攒钱的家庭占比30.8%，有余力攒钱的比例19.5%，而同时只有14%的受访者表示家有储蓄账户或/和某种正式投资。就个体来说，墨西哥人往往既没有储蓄的习惯，也没有计划消费的习惯，通常是“临时抱佛脚”，有了消费计划，才开始有意识地攒钱储蓄。

事实上，墨西哥人更青睐的不是这种正式储蓄，而是一种称之为“摊搭”（Tandas，西班牙语的原意是“轮流”的意思）的轮流储蓄和信贷制度。这是一种独特的储蓄方式，据说发源于墨西哥南部，后传播至整个拉美地区。这种储蓄形式类似于金融互助小组，比如你可以选择10个最好的亲朋，分配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号码，分别从1到10，事先规定好每个人一定时期内（比如按周或按月）存入的钱数。然后，从分到号码1的人开始按周/月依次存入等额钱数，到第十个人存钱结束。其中一个亟需用钱的参与者可以将10个人集体贡献的储蓄取走使用。很明显，这种非正式的储蓄形式的核心是信任，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社会融合，提高了社会资本。在墨西哥有70%的受访者表示愿意参加Tandas，而不愿意将钱存到银行。

这次理财文化调查还发现，从消费倾向来看，墨西哥有超过一半的家庭，其消费目的是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其中食品占比37%，教育14%，医疗11%，衣服和鞋子9%，住房占7%。即使这种消费结构，也有31%的受访家庭表示超出了其经济承受能力，而且这种状况同社会经济地位的高低呈显著的相关性，即社会阶层越低，超支消费的比例越高。另外，从储蓄动机来看，也反映出类似的消费倾向。尽管墨西哥家庭的储蓄比例不高，但即使在为数不多的有储蓄的家庭中，其动机仍主要是满足眼前所需，且主要集中于医食住教，分别占比15%，15%，11%和10%。

文化消费

和中国人“攒大钱办大事”的聚合性消费相反，墨西哥的消费文化则呈现出离散性，即消费的临时性和即兴/时性更加明显。由此而言，墨西哥人相对更加重视休闲娱乐，主要是文化领域的消费。

墨西哥是一个文化基础设施非常丰富的国家。目前，全国拥有557家剧院，其中32家有超百年的历史，另有55家的历史在55~99年。全国博物馆数量达到1107座，平均93282人拥有一家博物馆，远高于中国的人均拥有量。向公众开放的历史遗迹183处，此外，墨西哥还有超过1770家文化之家和文化中心，其功能包括文化传播和非正规艺术教育，以为发展当地文化提供空间，是扩大国家文化产品和服务的基本组成部分。文化之家和文化中心的管理者既有公共机构，也有私立机构，但多数情况下由州市政府提供资金支持。

作为文化消费的最基本组成，读书并非墨西哥人的最爱。2010年由墨西哥全国文化艺术委员会组织的《全国文化消费习惯调查》显示，超过一半以上的墨西哥人在过去一年内从未买过一本书，只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人表示一年内买过一到五本书。相对于国内，墨西哥的图书价格确实高了不少，一本300页左右的普通小说竟要100左右人民币。我曾问过好几个墨西哥朋友他们国家的图书为什么这么贵？他们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一致：因为墨西哥人不读书。他们还引用现总统涅托去年大选前夕在瓜达拉哈拉书展竟回答不上来影响自己人生的三本书作为佐证。事实上，从社会分层来看，社会上层的读书比例要低于中产阶级。墨西哥人不读书的理由，排在第一位的是没时间，占比69%，不喜欢读书的占30.4%。即使“忙里偷闲”，墨西哥人更喜欢做的也是看电视（41.1%）、聚会（21.7%）和听音乐（20.6%）。

诚然如此，但墨西哥人似乎偏爱“从无字句处读书”：爱逛博物馆、爱游历史遗迹。超过一半的墨西哥人喜欢参观博物馆，更有60%左右的墨西哥人曾自掏腰包参观博物馆和历史遗迹。每逢周末，各大博物馆里总能看到大人带着孩子参观。显然，这种文化活动既是一种消遣和娱乐，也拓展了视野，增加了知识。相比之下，其他典型的文化消费活动却遭墨西哥人的冷落，比如舞蹈和戏剧，只有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看过舞蹈和戏剧表演。相对而言，电影和音乐会的人气更高一些，有40%的受访者表示，过去三个月间看过电影的次数不超过3次，而观看过音乐会演的受访者比例为45%。在这些文化消费活动方面，墨西哥人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即一方面重视本民族的本源性，偏爱传统历史和文化，比如传统节日和民族舞蹈，另一方面在更新潮的电影和音乐方面则偏爱国外的，主要是欧美电影和音乐。或许，这就是墨西哥的“混血文化”所表露的文化消费的双重性吧。

作者：郭存海，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原文刊载于2013年9月17日上海《东方早报·黑白墨客专栏》，作者时任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访问学者。

原标题：《墨西哥的消费文化和文化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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