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大汉天子》：那时黄晓明还不懂油腻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提到《大汉天子》，人们第一个想到的无疑是当年那个还很青涩的黄晓明。20年前谁能想得到，电视屏幕上这个既帅气又霸气的小伙子，以后会变成“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的中年油腻霸道总裁呢？

《大汉天子》剧照，汉武帝刘彻（黄晓明 饰）

其实，变了的又何止是黄晓明。回过头来再看《大汉天子》，你会发现，当年的电视剧也是那么简单、纯粹，或许距离经典还很远，但好就好在，它们没有今天热播剧的“聪明”和算计。

《大汉天子》的历史真实性，一贯是被网友猛烈吐槽的弱项。但或许，大家一开始批评的方向就搞错了。与其说本剧讲述的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刘彻，不如说是青春版的“戏说汉武”。就拿黄晓明的表演来说吧，整部剧尤其是前半部里的刘彻，更像是一个动不动就热血上头、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和我们熟知的汉武帝自然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大汉天子》海报

本剧的台词同样不敢恭维，“妈妈”“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现代词汇夹杂其中，让观众很是出戏。时间线也非常混乱，前头刚有人对刘彻说“陛下即位一年多了”，后头念奴娇却对东方朔讲“这是咱俩认识一周年”，至于霍去病和东方朔的年龄问题，也是完完全全的一笔糊涂账。

因此，如果有人抱着历史考证的态度去观看本剧，那么显然是走错了片场。这就是一部大型青春娱乐性质的偶像剧，仅此而已，不必因为我们的童年滤镜就高看它一眼。

《大汉天子》剧照

话虽如此，本剧在中国电视剧发展史上的作用却不应该被小看。讲的是同一个历史人物、同一个历史时代，在同期还有另一部非常成功的电视剧《汉武大帝》。和《大汉天子》云集大批青春偶像和当红明星、对历史进行娱乐性演绎的做法不同，《汉武大帝》不光走的是正剧的路子，还隐隐约约显现出精英主义文化的影子。

进入新世纪后，中国电影市场悄然发生着变化，很难实现盈利的纯艺术电影举步维艰，导致大量电影导演向电视剧领域进军，《汉武大帝》的导演胡玫就是其中一位。同时期，我们还能看到李少红的《大明宫词》、吴子牛的《天下粮仓》、杨亚洲的《空镜子》、陈凯歌的《吕布与貂蝉》等等。

因此，无论是口碑还是收视，《大汉天子》都毫不逊色于《汉武大帝》的表现，也成了中国电视剧发展的分水岭：艺术渐渐让位于商业，娱乐功能慢慢取代教育功能，这也是中国电视剧不断进入市场化的正常态势。

窦太后（陈莎莉 饰）

但必须澄清一点，高雅还是通俗，只是电视剧的叙事手段和表现风格，并不是作品质量的决定性因素。《大汉天子》是商业的不假，也确实魔改了大量历史细节，可它并不缺少积极、正确的价值观念。

比如，剧中的平阳公主丧偶后，被窦太后强迫和亲。她本欲自尽的当晚，被念奴娇救下。那时还是侍女身份的卫子夫代为上路。刘彻听说这个消息赶忙前往拦截，“卫子夫也不嫁匈奴！”

平阳公主（陈紫函 饰）

从地位上来说，卫子夫只是个奴婢；从人际关系上来说，卫子夫比不上亲姐姐平阳公主；从个人意志上来说，卫子夫也愿意牺牲自己避免战乱。尽管如此，刘彻也并没有认为卫子夫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要坚决拯救她的命运。刘彻就此宣布不再和亲，让送亲使者大吃一惊，也让我们感受到了本剧的可贵之处——尊重每一位角色，每一个具体的“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卫子夫（王灵 饰）

又比如，前期的刘彻无忧无虑、很讲义气，和好兄弟灌夫、郭舍人、李陵、张汤等厮混在一起，倒有点像个“傻白甜”。可惜，电视剧进入后半段之后，那些珍贵的兄弟情很快分崩离析。张汤嫉贤妒能，出事是必然；灌夫懦弱胆小，害惨了好友；李陵蒙受冤屈，好在最后还收获了爱情。

李陵（刘冠翔 饰）

这些好兄弟死的死、散的散，看似是偶然，其实是必然。他们最终还是没认清自己和刘彻之间的关系。在权力面前，只有君臣，何来兄弟？在电视剧的结尾，陈阿娇被废，念奴娇和东方朔远走高飞，刘彻确实是万人之上，也确实是最孤独、寂寞的那一个。后来的《大汉天子》第二、第三部也没有放弃对皇权的批判和揭露。别看《大汉天子》只是娱乐大众的商业剧，可它对权力本质的认识，却是非常清醒的。

可见，电视剧是不是商业化不重要，重要的是传递出了怎样的三观。今年的《山河月明》极力凸显帝王家的“人情味”，把朱元璋的皇室拍成寻常百姓一般的“老朱家”，这不光是剧情设置上的生硬，更是对历史的重大误解。反观最近大红大紫的《梦华录》，一样是戏说，一样是魔改，但因为点出了两性平等、女性独立等主题（虽未能贯彻到底），就得到了广大观众的支持和点赞。就此而言，今天的商业电视剧还真该向《大汉天子》取取经。

刘陵（商蓉 饰）

就拿人设来说吧，本剧中的多位女性角色，都比聪明的赵盼儿来得更立体和丰富。印象最深的，一是刘陵，她虽是剧中名副其实的女反派，却极有魅力。美色和心机是她最好的武器，为达目的可谓不择手段，然而那一颦一笑、横波流转，又会让观众感觉到，她绝不可能依附于任何男人，或者说，她压根就瞧不上任何男人。

她坏得毫无掩饰，坏得明目张胆，临近结局时，她已成阶下囚，依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这般坦坦荡荡，倒是让剧中游走在灰色空间的张汤之类的男性反派角色显得黯然失色。如此让人过目难忘的女性反派，时至今日近乎绝迹，似乎今天的编剧连写个坏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二是念奴娇，这位善解人意、倾国倾城的姑娘，最让人佩服的地方还不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而是她天生不羁爱自由的灵魂。天子刘彻对她一见钟情、一片痴心，可她丝毫不为所动，心里装的始终只有东方朔一人。

念奴娇（贾静雯 饰）与东方朔（陈道明 饰）

东方朔不敢接受念奴娇的爱，因为他有自己的抱负，而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最懂。他最怕的，就是给不了念奴娇幸福。念奴娇藏身于歌肆之中，特地跳了一曲《东方有嘉木》给他。他问，不是应该南方有嘉木吗？其实，他怎么会不懂，念奴娇为什么要改成“东方”呢？这样一个永远不向权力低头，一心追逐真爱的好姑娘，东方朔又怎么会愿意错过呢？

我尤其喜欢《大汉天子》的结尾。看明白了刘彻在皇帝宝座上的癫狂，东方朔决定与念奴娇携手归隐山林。念奴娇问：“我们现在去哪里？”东方朔指着她的心和自己的心，说：“我到你那里去，你到我这里来。”这真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大汉天子》里的“经典情话”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看多了所谓“大女主”一步步踏上权力巅峰，开创所谓“事业”，倒是愈发怀念起东方朔和念奴娇的洒脱和睿智。细细想来，那时候的电视剧，没有过度磨皮，柔光，也没有夸张的特效和滤镜，可不就像青涩的黄晓明一样，还不懂什么是油腻，还没有一味迎合粉丝和流量的需求。这份真诚，也许就是《大汉天子》最可贵的地方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