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荧屏中的靳东是“师奶杀手”

《林深见鹿》播出后，豆瓣口碑颇为一般。不过靳东主演的电视剧常有这样一个特点：给剧打低分的，与完整追完剧的，并不是同一批人。靳东很受中老年女性观众的喜爱，笔者身边就有很典型靳东粉，就跟小年轻人追星一样，不少大妈也喜欢在靳东剧里“嗑糖”。

《林深见鹿》海报

一线卫视的采购部都知道靳东剧扛收视，这一回《林深见鹿》的收视也还行，但多少还是低于预期。既与匆匆定档播出有关，也与这个文绉绉的剧名造成的“货不对板”有关。预告片里哀怨的中年爱情、李小冉梨花带雨的形象，让人以为这是一部类似《今生有你》、充满文艺色彩的剧集，可实际上它非常生活化，剧中有着插科打诨的中年群像，以及完美“靳东”形象的再延续。你或许想不到，《林深见鹿》备案时有个大俗的剧名，叫《多喝热水》。

中年群像戏部分，《林深见鹿》要比此前的靳东剧《如果岁月可回头》接地气一些。剧中的三兄弟，除了“靳东”（以演员名字加双引号指称角色）外，还有“岳旸”和“曹磊”。三个中年人，各有感情上的危机。“靳东”与“李小冉”的中年爱情走到尽头，虽然“靳东”仍深爱“李小冉”，但“李小冉”提出离婚。

男女主角闹离婚

“岳旸”和“张瑶”是夫妻。这组夫妻是“女强男弱”，两人在同一家外企上班，昔日的县城文科状元“岳旸”现在混成职场老油条，处于被优化的边缘，而“张瑶”虽是夜大毕业，但已经是公司的人力总监。两人的关系在公司是保密状态，恩爱都得偷偷摸摸。“岳旸”被列入优化名单，“张瑶”要不要把老公优化掉，很是焦灼。两个演员都是实力派，戏好，对手戏的生活感特别强。

这组夫妻比较有意思

此前在《觉醒年代》里饰演鲁迅的曹磊，这一回在剧中成了一名霸总。“曹磊”恋上一名小他20岁的女团成员“刘姝彤”。“曹磊”在“刘姝彤”身上找到久违的青春气息，但恐婚的他又不想对这段感情负责任。这段老少恋，有人嗑到了，有人觉得辣眼睛。“曹磊”的表演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能否接受老少恋，就见仁见智了。

这一组是老少恋

《林深见鹿》刻画了一段理想中的中年友情。与《如果岁月可回头》一样，不免也有些悬浮。笔者也不想细数了，但观众可以留意一下：这三个中年男人是不是几乎每一集都会凑在一块聊天扯淡？要么一边喝酒，要么一边蒸桑拿，要么一边撸串，要么一起在便利店里吃方便面……人到中年，也都算事业有成，一个个还这么“闲”，除了社会新闻中的“社会闲散人员”以外，我就在电视剧里见过。

三个中年男人经常聚一块儿

除了中年群像外，《林深见鹿》的另一主线是“靳东”与“李小冉”的爱情。靳东在剧中饰演的角色叫林绍涛，这一次林绍涛的形象是谭宗明、贺涵等经典靳东荧屏形象的延续。《林深见鹿》是一个很典型的样本，很好地诠释了为什么靳东的荧屏形象能够成为“师奶杀手”。

从长相上看，靳东的脸型线条柔和，没有攻击性；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眉眼深邃，眼神中有笃定和坚毅；角色的装扮主要以西装革履和风衣为主，成熟稳重，风度翩翩……这样的长相很是符合大妈们的审美，靳东中年人的身份也让大妈们陶醉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既要有好的形象，更关键的是，得有好的人设。

《林深见鹿》里的“靳东”，一出场就是精英人士。他曾在一家通讯行业的外企巨头工作，但因理念差异，遭到排挤，“靳东”出走并自己创业，再次取得成功。之后，他又一次被挖角到这家外企任运营部总监，要给这家外企来一次深层次的革命，让这家外企更好地“本土化”。

“靳东”不仅仅是精英，更是有着雄心壮志、一心想要报国的精英。比如他一边喝着洋酒，一边对着外企总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外企）未来的发展，不仅仅要依托在中国市场，你还要跟中国通信业的发展绑定在一起，去刺激和激励本土企业的发展，并且以一个本土企业的姿态，参与到中国标准的建设当中，而且这个标准也必将成为全世界的标准之一”。

开始你的“大词”

“靳东”一直在拽各种这样的大词，观众不见得听懂他在说什么，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靳东”的形象在拽大词时被烘托出来了：有担当，有抱负，有作为，还有一颗闪亮的中国心。别的大妈我是不知道，但我妈最崇拜这类人。

“靳东”不仅有牛气哄哄的事业，热爱他的宏大事业，但他最爱的还是他的女人。《林深见鹿》把这一点放大到极致。

学生时代的“靳东”，为了“李小冉”，放弃保研，跟着她去欧洲留学。心爱的女人，比他的学业重要。毕业回国后，他全心全意工作，为的是给“李小冉”更好的生活。

哪怕已经与“李小冉”离婚，“靳东”这一次重回这一家曾经把他踢走的外企，也是因为“李小冉”在这里工作。她才是他“最大的理想”。

在同一家外企工作，又是上下级关系，但众目睽睽之下，“靳东”处处护着“李小冉”。他贴心地给“李小冉”准备了运动鞋，因为“李小冉”的一个习惯是下了班以后穿着运动鞋走楼梯。

离婚了，依然那么贴心

“李小冉”来外企负责优化工作（就是裁员），这活儿吃力不讨好，下班时她遭到被优化出去的员工的围堵与质问。紧要关头，“靳东”出现，表示优化案后续工作他全程参与，有什么冲他来，在同事的畏缩目光下，他护着“李小冉”上了他的车。

“有什么事冲我来”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总是雷厉风行，可私底下，在她面前，他就会露出柔情似水又孩子气的那一面，会做出笨拙的伎俩，会跟她撒娇……

因此，这部剧唯一令大妈们难以信服的点是：这么好的男人，“李小冉”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啊？

为什么啊？

可这就是编剧的策略——就算女人“不完美”、女人“作”，“靳东”依然爱，不更体现“靳东”的深情吗？谭宗明护着安迪——虽然他们不是恋人；贺涵爱着罗子君——虽然她有过失败的婚姻，有黯淡的过去；林绍涛爱着简艾——虽然简艾曾“抛下”林绍涛，但林绍涛始终在原地等着她回头。

至此，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荧屏中的“靳东”，是“师奶杀手”了。你看，这是多么完美的中年男人：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对你一心一意、深情不悔、事事以你为中心，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他都在身后护着你；若你遇到什么麻烦，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并帮你迅速摆平……

“靳东”一直那么深情

如何看待这种痴迷？不禁让人联想到一个旧闻，江西一名60多岁的阿姨因迷恋短视频平台上的“靳东”而离家出走，短视频平台上的“假靳东”与其背后的产业链由此浮出水面。单单某短视频平台上就有数以千计“假靳东”的账号，它们以中老年女性用户为目标，进行感情投资，进行销售欺诈活动。

“假靳东”的走红，既与大妈们的辨别能力不高有关，也与大妈们的境遇有关。“假靳东”底下那些大妈的留言，看了还是让人颇为感伤，诸如“我是他家的老黄牛，累了苦了有谁理解？这一生我受尽人间酸甜苦辣，无人过问”“姐姐老人家不好看，姐姐能看到弟弟就好了”“听到弟弟说这句话，姐姐活着大半辈子已经满足了”……

当然，“大妈”本来也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大城市里的很多大妈生活优渥，分辨能力很强，不会轻易落入套路；但对于一些边远地区、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大妈来说，她们一辈子可能都活得很辛苦，她们活在“妻子”“妈妈”“儿媳”等身份底下，不曾为自己而活，她们的情感需求长期被忽略。所以，“假靳东”这个事儿没什么好笑的，它让我们看到的是数量庞大的、长期在主流社会隐身的凄苦女性。

其实，我国已步入深度老龄化阶段。当前我国65岁及以上的老人突破2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4.2%。当前文娱作品更多是讨好年轻人，讨好有购买力的那批人。我们对老年人情感需求的关注度远远不够。所以新闻中不时出现老年人购买保健品、老年人沉迷短视频的新闻，与他们的情感缺口未能得到满足息息相关。从这一角度看，如果多一些能够让大妈们看得欢天喜地的电视剧，也没什么坏处。

《林深见鹿》里有一个情节，“靳东”在落地窗上写了他对这家外企改革的宏大构想，拉来“李小冉”一起看。这一幕的确很“靳东”。“李小冉”吐槽了一句，“让我想到了学校爱吹牛的那个你”。

的确给人一种“爱吹牛”的观感

事实上，荧屏上的“靳东”给我也是这个感觉——每每他在那边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时，我脑海里就是“吹牛”两个字。我不是靳东剧的目标观众。但我不反感靳东，也不反感“靳东”，因为我知道有人很喜欢，我妈看得开心我也很开心。何况，跟一些价值观陈腐的电视剧相比，“靳东剧”审美上时尚不少、更尊重女性、观念更与时俱进，的确很适合大妈们“安全”地消遣时光。个别靳东剧若拍得好，不少年轻人也会看，可以做到老少通吃。

“靳东剧”总会完结，我们需要更多关心家里的老人；至于靳东，演戏基本定型了，转型不是说转就能转的，如果妈妈们爱看他的剧，制作方和电视台都觉得稳赚不赔，那就接着拍吧。能老少通吃最好，不能的话就随它去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