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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社科新人访谈录|田雷:通过学术研究解答自己的疑惑
为加快培养造就本市哲学社会科学领域青年拔尖人才,在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的指导下,上海东方青年学社从2010年起组织开展“上海社科新人”评选活动,有力助推了一批青年才俊加速成长,逐渐形成了涵盖哲学社会科学各学科领域、具有上海特色的青年学人共同体,对于加强社科理论队伍建设和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发挥了积极作用。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上海社科新人访谈录”专题,邀请2020-2021年度当选“上海社科新人”的14位青年学者进行专访。本期邀请了华东师范大学法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立法与法治战略研究中心主任田雷,他的研究领域为宪法研究。
田雷,华东师范大学法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立法与法治战略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宪法学、立法学,侧重于法律、历史和政治交叉的研究和写作。出版专著《继往以为序章:中国宪法的制度展开》,获得《法制日报》2021年度“十大法治图书”等奖项。在宪法、国家制度、教育等领域译有多部著作,产生广泛社会影响。参与学术出版,主编“雅理译丛”,截至目前已出版丛书共计46种,包括法政、人文社科、海外汉学等学科和领域。立足本土,组织出版原创性的法政著作系列“雅理中国”,呈现把研究做在祖国大地上的法政著述。主持“雅理读书”微信公众号的日常运营,全方位探索知识生产和传播的新形式。
澎湃新闻: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的主要研究方向和内容?
田雷:我研究宪法。多年前刚进入这个领域时,主要关注美国宪法,不过最近两三年,转向了对中国宪法的研究上。在这里说“中国宪法”,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有具体所指的,就是我国现行的“八二宪法”,在1982年12月4日由五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在北京通过的那部宪法。“八二宪法”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稳定性,它诞生于改革开放之初,在它前面是两部短暂存在的宪法,“七五”和“七八”宪法,所以在“八二宪法”起草过程中,贯穿始终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确保新宪法能稳定下来,就此而言,彭真所领导的宪法修改委员会在起草过程中做了很多自觉的努力,比如有争议的不写。今年是“八二宪法”实施的四十周年,这四十年中国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但“八二宪法”经历了五次修改后仍是国家的根本法,在此意义上,八二宪法是成功的,也是一部好宪法。把我引向“八二宪法”起草过程研究的,其实就是即将到来的四十周年时刻,“四十不惑”,在我看来,如果宪法研究不去关注本国现行宪法的历史,讲不清楚它的创生过程,那就谈不上“不惑”,我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研究,至少能解答我自己的一些疑惑。
澎湃新闻: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您的学术经历吗?您认为自己在学术上取得进步的主要经验和体会是什么?
田雷:作为一位“新人”,我的学术经历相对要复杂些。比如我现在在法学院教书,不过我的博士学位是在政治系读的,从2005年到2008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学政治系读博士,研究的题目也和法学院所理解的“宪法”没什么关系;而在五年前来到华东师大法学院、来到上海之前,我在重庆大学人文社科高研院工作了五年,那里是一个多学科交融、主要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学术环境,还有正好是在新冠疫情之前的2019年秋季学期,我到北京大学文研院做了一学期的访问;非要给自己的研究找到一个学科归属,我是研究宪法的,但又是一个非典型的宪法学者,当然在专业研究外,我目前还在从事几件“跨界”的工作,其中比较值得一提、也略有能见度的是学术出版。我自己偶然也会想,如果借用刺猬和狐狸的比喻,那么我作为学者,到底是刺猬,还是狐狸,我又想要成为什么样子,当然我只是想,自己也没有答案。
就我个人来说,说点体会,就是要认识你自己,每一个阶段做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情,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及对自己的要求,它并不是我的经验,更像是反省自己从前不足时所总结的教训。
澎湃新闻:在您的学术生涯中,遇到过哪些困难?您觉得对于青年学者来说,哪些方面的帮助是很重要的?在您学术成长道路上,哪些人哪些经历对您有重要影响和帮助?
田雷:学术的道路当然会有很多困难,但大部分倒也不是被强加的,既然选择了学术这条路,它们就属于自找的苦,是痛并快乐着。而且每个领域都有每个领域特殊的问题和挑战,解决不了,或者说只能留给时间去解决。
我是从2010年开始工作的,到现在正好有十二个年头了,大学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变化,我经常觉得自己有一点是很幸运的,就是我只经历过极短暂的“青椒”阶段,最近三五年入职高校的青年博士大都没这个运气了,他们都要经历一个长期、且考核严格的“预聘期”,才能真正安顿下来。在这种竞争不断加剧并且延长的大环境下,青年学者可能最需要的是小的学术共同体,不是学术social的研讨会,不是单位组织的论文workshop,而是在其中可以互相学习且批评的“无形的学院”,当然,我知道这个很难,但从理念上说,我觉得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我去年年底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学术著作,也是姗姗来迟,后记里我感谢了很多老师和朋友,那是一个非常长的名单,在这里也无法一一复述。学术成长道路,一个比较好的比喻就是金庸小说里的江湖历练,我好久没有读金庸了,其实原本也不算很熟,所以我一时间还找不到一个人物去比附,不过大致说来,我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好的老师,他们都无私地把自己的深厚功力一招一式地传授给我,我也在他们那里获得了各不相同的训练,更难得的是,我遇到的这些老师虽然名动江湖,但基本上不是搞门派立山头的,所以我也很早就要自己去闯荡,自己在摸索之中历练。他们在学术上教会了我,但并不认为我有必要为他们做什么,我也希望今后像他们一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澎湃新闻:作为一名青年学者,您觉得当下的学术氛围是如何促进您个人的研究的?
田雷:氛围有大氛围,也有小氛围。我觉得学者如果说有特权,最大的特权就是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小氛围,甚至可以参与构建自己的小氛围。虽然考核压力迫在眉睫,但我们还是可以选择,选择研究什么样的题目,选择自己的学术同道,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做学问。现在网络发达,这两年由于疫情原因,大量学术活动转到线上,都是足不出户的免费资源,但好些事情都是双刃剑,如果社交媒体只是点赞或复制祝贺,年轻学生或学者只是在学术活动中赶场,那么就不是我们在利用资源,搞不好是为资源所驱动了。在目前的氛围下,我觉得“定力”是很重要,当然遗憾的是,也是很稀缺的。
澎湃新闻:本市面向青年学者有不少相关的扶持政策,这些政策对您的学术研究工作起到了哪些帮助?
田雷:我来上海时间有限,错过了一些机会,也是非常遗憾。这次社科新人申报,也正好是既满足了在上海工作的年限要求,同时还没有超龄的唯一一年,也很幸运在这个一闪而过的机会窗口得以入选。
扶持,有经济上的帮助,但又不止如此,可能更重要的是一种认同和承认。青年学者在起步阶段太容易遭受到各种挫折,甚至是打击。2016年时,我参与了李连江教授《不发表,就出局》一书的出版,现在也就是几年功夫,“不发表,就出局”就在国内高校迅速落地开花,现在“青椒”阶段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有时候,我们需要一次认可来支撑着我们挺过下一个阶段。
澎湃新闻:您认为您所开展的哪些课题研究及其取得成果,对您成功当选上海社科新人有所助益?
田雷:如果把课题理解为纳入科研管理系统的、有编号有级别分三六九等的研究项目,说真的,我拿到的不多,不算是一个课题型的学者,当然,这本身是一个短板,是我需要改进的地方。
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稍微扩展下“课题”的范围,你现在手头上到底在做哪些长期的事。我在年初申报答辩时,在个人的研究之外,还重点说了下我这些年来参与学术出版、组织学术翻译的工作。比如,我主编的雅理译丛,这些年来出版的品种已经超过了50本,在法学以及不少相关的领域内都有一定的影响力。最近一两年,我们不局限于西学的翻译引进,也开始参与本土原创学术的出版,开始打造“雅理中国”的系列。慢慢地,雅理虽然力量有限,但也成了一个可以发光发热的平台,比如我们现在的出版合作包括北京三联、广西师大、世纪文景、中信大方,他们在帮助也提升了我们。我想也许这些工作,给我加了一些分。
澎湃新闻:获得了“上海社科新人”称号之后,您觉得对于您的课题研究会有哪些助益?“上海社科新人”称号的获得,对您的学术生涯的展开会有哪些助益?
田雷:学者需要认可,这种认可支撑着我们去做一些更困难、更有挑战性的研究工作。我在2020年翻译了一本书,《慢教授》,出版后有些朋友给我开玩笑,不是不想慢,是实在慢不下来。但问题在于,有些学术,尤其是基础学科的基础研究,确实是需要慢工出细活的,既然大环境决定了很难慢,那么似乎只有两个解决方法,一个是自己再努力一点,比如少刷点朋友圈、微博、知乎,另一个就是可能要通过短期成绩的取得给自己先挣出来“慢一些”的资格。
澎湃新闻:您所开展的学术研究,对加快上海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发挥了哪些作用?
田雷:一个人的研究,无论对自己多么重要,在更大的范围内可能也是微不足道的。我本科在南京大学读的,今年正好是南京大学建校120周年的校庆,也是我本科毕业20周年,想到了在南大读书时的一句话,今日我以南大为荣,明日南大以我为荣,我想这就是从学术角度处理个人和整体关系的一种思路吧,既要始终保持谦逊,但也不能丢掉自信和勇气。
澎湃新闻:您是如何看待哲学社会科学领域整体的学术研究水平与城市软实力之间的关系的?
田雷:很显然,哲学社会科学的研究,本身就是城市软实力的一部分,尤其我知道有些朋友的研究就聚焦于上海的历史和文化。当然,学术终究是小众的事情,不能以流量为指标,不过学术的展示形态未来也许会更多面,也就是说,很多在专业领域内深挖的作品或许未来要开发出一些“周边”,仅就软实力建设的直接效果来说,这些衍生品可能更为大众所喜闻乐见。
澎湃新闻:您觉得您的学术研究领域的水平提升将会如何助益于上海的城市软实力的提升?
田雷:作为一位专业学者来说,要脚踏实地,老实本分,把自己专业领域内的问题研究好,一年写几篇文章,几年写一本书。当然,我还有一个业余出版社的身份,能够通过这个平台多做一些好书,也是我接下来要努力的一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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