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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电子人:未来更强大的身体
2017年11月2日,法国巴黎笛卡尔大学哲学教授贝尔纳·安德里厄(Bernard Andrieu)在上海进行了一场题为“电子人:未来更强的身体”的讲座,主要内容是自然身体和技术身体的混合。贝尔纳·安德里厄多年来致力于“身体(Body)”研究,在脑神经科学哲学、心身问题(mind body problem)和身体实践的历史等领域均有著述。
安德里厄通过投影展示了一位身患残疾不能行动的女性,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必须常年坐轮椅。这样的人被认为不再拥有身体,因为她无法和外部世界沟通,不再和外部世界产生关联,也无法向外部世界表达自己的想法。安德里厄认为应该对这种把残疾身体认为是依赖性身体的观点加以批判,并将其转为新的概念:混合的身体。目前,全球仅有5~10个人参与了这项混合身体的先锋实验,这位女性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样的残疾人无法与通过肢体与外界进行沟通,这个由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组成的团队希望实现直接与大脑连接。试验参与者头部会被植入一个小盒子,用来在大脑的不同区域收集信息。普通人用手使用手机,而这些残疾人可以将手机与大脑相连。也就是说,很可能在二十年后就不会再有手机了,因为届时我们可以直接通过大脑中植入的假体来交换信息。信息从大脑中传递出来之后,会由人而不是机器来进行数据分析。这项研究的先锋性在于,并不是只有残疾人才能植入假体,普通人也可以,例如糖尿病患者就可以植入一个假体来解决血糖问题。
《攻壳机动队》剧照。安德里厄认为,这项实验可能彻底改变世界对身体的看法,他对此做了三个层面的归纳:首先是一种新的身体形式。实验参与者可以对机器进行一些远程操控,他们原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第一身体,现在却拥有了第二身体,就像是阿凡达的身体,也就是技术的身体;其次是一种新的第一身体体验。实验参与者在植入机器之前无法和家人进行情感交流,而机器让他们可以做到。最后是一种新的社会伦理,这里涉及到人的社会化问题,而且是人重新社会化的问题。安德里厄指出,新的社会伦理其实很难被社会接受,开展这项研究的科学家第一次做实验时现场的600个残疾人一开始都在喝倒彩,他们担心混合人会代替残疾人,从而抹杀残疾人的权利。但是,这个实验具有里程碑意义,参与实验的残疾人对此有发言权,他们通过技术想象了另外一种身体,并在此基础上想象未来。
安德里厄展示了一期《自然》杂志的封面,封面上就是一个混合人,这意味着混合人正在进入人们的视野。作为前沿科技,甚至可以说混合人的重要性等同于宇航员,社会应该重新审视他们的地位。实验参与者会对机器发布指令,比如,“我用我的大脑”,“我用我的手臂”,甚至是“我可以控制”。在安德里厄看来,“控制”这样的话语非常重要,因为他们本身什么都不能控制,但在这里重新获得了“控制”。一名实验参与者还表示,“我有一种独立的感觉”。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独立,只是有一点独立,因为他还是依赖机器的,但是这已经与只能承受的身体产生了差异,已经能够通过机器达到精神上的目的。
《终结者》剧照。
而后,安德里厄又谈到了另一种混合,一种与身体某一个器官相关的混合。将来会有一种生物机械学或者仿生学的假肢,这种假肢能够和人的生物肌肉、神经直接连接,假肢中的信息可以直接和大脑连接,受大脑控制,和真的肢体差别很小,社会对这种混合的接受度非常高。美国的很多越战士兵就装上了仿生的假肢,很多老兵可以装上假肢冲浪。不仅如此,这种假肢是具备人体感知的,当一个女孩的男友触碰到了她的假肢,也是接触到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人的手和机器的手相互接触时也会对她的情感产生影响。这个变化不仅产生在精神层面,而且在情感层面,她可以感受到男友的情感,而男友也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感,这样的假肢就不再是附属物,而是身体的一个部分了。安德里厄认为,这样的科技在未来的二三十年内就会像现在的手机一样普及,因为它对人类社会意义重大。此外,这样的技术还可以增强机器的自主性。比如通过技术和人之间的连接,我们可以远程查看自己房屋里的状况。现在老龄化非常的严重,很多时候没有人能够了解到独居老人家中的情况,这样的技术会很有前景。
最近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就讨论了复制人生育后代的问题。安德里厄强调,我们应该考虑的是,什么样的社会需要这个技术?是老年人、残疾人和我们分隔的社会,还是能够把社会中的人连接在一起的社会?答案很明显,我们需要一个连接的社会。那么,在这样的社会里,混合人的权利在哪里?我们需要看到的不是《终结者》电影里那样的人与机器的战争,我们要看到的不只是人机器化,还有机器人化,我们需要看到的这样的技术如何打破人和机器原有的分类。未来社会不一定存在人、残疾人、机器人这样的分类,而是可以进入一个混合状态。他设想,将来如果机器人可以和普通人生孩子,他们生出的孩子我们应该如何称呼呢?这里还存在一个身份问题,是后人类、混合人,还是就称为混血儿?不仅如此,如果一个失去腿的人装了假肢,假肢是机器,那么其他部分是人吗?又应该如何称呼?以后这样的人既是人也是机器人。社会身份混合的问题,未来可能会引起很大的讨论。面对这样的革命性科技,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社会接纳。正常人有正常的手臂,他们能不能接受身边有装了假肢而能力变强的人,还是只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弱的残疾人?人们会不会害怕这些和机器混合的人取代人的位置?
安德里厄最后表示,在法国像他这样支持机器和人混合的是少数,大部分人是感到害怕的。他的《成为混合人》一书出版后一两个礼拜就卖空了,同时也不会再版了,因为很快就有150本书反对混合人,担心混合人会威胁到人类。这方面的研究受到了福柯主义者的批评,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权力的滥用,会带来被远程控制的危险。但是,究竟什么是控制?自由和限制的界限在哪里?装假肢的残疾人和普通人的界限在哪里?他相信这些进行先锋实验的科学家在三四十年后会成为拥有雕像的伟人。人们从不担心人体之外的机器,但是当技术进入身体时,我们就会恐惧,因为人会考虑主体和客体的问题。现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当一个有生命的物体成为人体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安德里厄认为,这是一个新的世界和自我联系的方式,能够让我们对自己的身体更了解。
(本讲座系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合作处举办的“人文社科咖啡”(Café SHS)活动。该活动为面向大众的系列文化活动,打破传统高校教学的讲座、研讨会模式,以每月不定期的见面会形式,在上海时尚文化地标举办,选题切合国际国内社会热点,为上海普通观众提供与法国高校社会人文科学领域前沿的专家学者深入交流,共同探讨时事热门话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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