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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Beyond音乐相伴的十个瞬间 | 黄家驹诞辰60周年
原创 许金晶 群学书院
纪念音乐人黄家驹诞辰60周年
转眼,黄家驹已经离世快三十年,就连Beyond也解散快二十年了。可到今天为止,他们仍是最有话题度的乐队之一,他们的歌曲也在各种场合广为传唱。
每年六月,Beyond的消息都会格外热闹些,大约因为这个月是家驹的生日和忌日。以1993年为节点,其他成员的新歌和后来的聚散,也仍久久地牵扯我们的神经。
Beyond是很多人的青春,凝结着我们对少年、对生活的最初想象。而到了可以追忆的时候,青春的底色似乎更为复杂了。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哪怕有一天会跌倒”,经典歌曲《海阔天空》透着一股苍凉的况味,替家驹向我们道别,也缠绕着无数人的思念。
为纪念黄家驹诞辰六十周年,先锋书店联袂南京大学出版社将在今晚举办以Beyond音乐陪伴下的17个人生故事为主题的《海阔天空》一书的全国首发式暨唱谈沙龙。欢迎关注。
本文为许金晶采写、编选的致敬Beyond乐队的新书《海阔天空》的序言,本书日前已经全面上市,欢迎关注、购买、阅读、批评和传播。
与Beyond音乐相伴的十个瞬间
文 | 许金晶
来源 | 《海阔天空:Beyond与我的人生故事》
做这本小书的首要原因和书中各位作者一样——热爱Beyond的音乐,并且深受其作品的感召与影响。因此,在策划本书之初,就明确自己也要写一篇文章,纪念有Beyond音乐相伴的20多年时光。在书中的17个故事里,本篇的写作时间是最晚的。上个周末,在编完其他16位作者的故事并给每篇文章加上按语后,我这篇故事的思路也应时而生。
讲述Beyond音乐对自己人生的影响,是一件可以长篇大论絮叨许久的事。本文只选取在自己40年的生命历程中,与Beyond音乐相伴的十个瞬间。
瞬间一 初二下学期,同学家
尽管多年来围绕Beyond的音乐是不是摇滚一直争论不休,但在20多年前(1995),Beyond无疑是我的摇滚乐启蒙者之一。这一年春天,我在同学家听到了Beyond精选集的两盒磁带;年末我又在表哥(本书作者之一吴晓斌)家里听到了中国摇滚音乐史上的一张殿堂级专辑——《摇滚中国乐势力》。尽管后者在我的听音乐生涯中扮演着同样重要的角色,但在当时,Beyond磁带上四个大哥哥青春阳光的形象,音乐里那种温暖、开放、博大的气质,比起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的直接与尖锐,更能打动一个小镇少年的心。
这位同学桀骜不驯,在班上素有“混世魔王”的诨名。等大多数同学回家之后,他就给我们讲段子。那些听上去似懂非懂的男女之事,很能激起朦胧而纯粹的好奇心。当我在他家听到Beyond时,对这位同学的“放浪不羁”似乎多了几分理解:我们在此岸循规蹈矩,而这位学习不好的同学,在彼岸逍遥自在。
当时的我根本不懂“Beyond”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甚至按照家乡方言的发音,这个词很像骂人的话。但因为上述经历,从我接触“Beyond”一开始,就有了“彼岸”“他者”等意识。或许,人总是对自己无法靠近的生活,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吧。
瞬间二 香港回归前夕
升入高一的我,从小镇的新华书店里花30元(当时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买了一套三盒的正版Beyond精选集。这套磁带至今还在老家,可惜其中一盒被借走后下落不明,剩下的两盒便成为类似“西游真经”的残卷。这套精选集制作用心,还附有非常精美的小册子,详细介绍乐队四人的生平和喜好。小册子的封面上,家驹一身黑衣,表情忧郁。这个形象久久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1997年春夏之际,由于家庭变故,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寄宿生。作为独生子女,第一次体验集体生活,自然有众多不适。在那些迷茫的岁月里,Beyond这套精选集是最好的良药。我用妈妈买给我的随身听,在校园,在路边,在小镇的各个角落,反复聆听那些经典名曲,笨拙而虔诚地学习粤语发音。
当时,学校有一位热爱文学的女生跟我持续通信,本来聊得很好,但有一次我问她对摇滚乐的看法,她用了“震耳欲聋”来形容。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次话不投机有关,我们的通信“无疾而终”。
记得那时小镇总是下雨,天空灰蒙蒙的,处于青春期的我,同样被灰暗、抑郁、伤感的情绪困扰。因家庭变故,同学中多少有些风言风语,让我变得敏感叛逆。一向非常听话的我,也开始不断挑战年轻老师的权威,以至于从小学到中学持续由我担任的班长一职,也另选他人。妈妈给我买过一件红色的小西服,这在当时的小镇是非常炫酷的。我就穿着那件红色西服,自顾自地高歌Beyond,冷眼面对嘲笑与讥讽。
如是这般,我在高一升级考试一落千丈,从中考时的年级第四名,跌到年级倒数第五名。高二整整一年,我都以“差等生”的身份视人,老师一句不经意的提醒,就能让我瞬间泪流满面。在那些自卑与绝望交织的日子里,家驹身着黑衣、悲怆高歌的形象,反复出现在梦里。
慢慢地,怀着对“光辉岁月”和“再见理想”的期盼,我一步步走出暗淡的情绪,凭借原本不错的底子奋起直追,到了高二升级考试时,又考出了年级第五的好成绩。从年级倒数第五到正数第五,我在“创造历史”的同时,也体味到精神支撑对于一个人成长的无比重要。感谢家驹,伴我走过那些“灰色的轨迹”。
瞬间三 听闻Beyond解散
1999年底,已经在北京读大学的我,从妈妈那里获知Beyond解散的消息,然而对于初入帝都的我来说,“每一刻都是崭新的”,这个消息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伤感。妈妈还托去香港出差的朋友,给我带回了Beyond的告别专辑《Good Time》,那也是我的第一张CD。
作为一所工科院校,北航的摇滚乐氛围非常浓厚。我们计算机系的大班长是北京土著,曾经听过1988年Beyond乐队在北京的演唱会。在他那里,我知道了涅槃、枪花、U2等国外一流摇滚乐队,而那张《Good Time》也是用他的CD机播放的。在一下子变得丰富而广阔的音乐世界里,《Good Time》给我的印象是专辑同名曲那华丽而绚烂的编曲以及那首名叫《十八》的小调。十八岁的我,听着阿Paul创作的这首《十八》,咿咿呀呀,多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
瞬间四 演唱《真的爱你》
2002年,大三即将结束的夏天,北航计算机系举办联欢晚会,我们作为计算机系唯一的乐队——黑韵乐队(我是主唱),自然要出节目。当时,我对北京这座城市和大学生活的新鲜感,迅速被工科院校的枯燥和沉闷氛围所取代,而我在乐队创作的唯一一首歌曲《黑韵》,记录的正是这种压抑下的心灵境遇。不过,作为系学生会组织的活动,演唱《黑韵》这样多少有点政治不正确的歌,就显得不合时宜。
最终选择的是Beyond的《真的爱你》和唐朝乐队改编的《国际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爱你》就成为人们想起Beyond时的第一反应。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答谢宴上,我也是用这首歌感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我们乐队唱的这两首歌,成为晚会最激动人心的瞬间。几位长发师妹在台下的舞动与尖叫,让乐队每一位成员都振奋不已,我们也第一次体会到现场演出的巨大魅力。当然,同样难忘的还有演唱摇滚版《国际歌》时,系里几位老教师的目瞪口呆。
瞬间五 聆听Beyond告别演唱会
1988年Beyond在北京首体的演唱会,我只能通过同学的讲述想象当年的风采,但乐队后来在北京举办的两场演唱会——2003年在工人体育馆、2005年在首都体育馆,我都亲临现场。工体那场演唱会时我刚大学毕业,每月收入只有3000元,却毅然决然地买了380元档的门票。两年后,我的收入有所提升,买的门票却变成了280元档。而多年之后在南京,尽管仍然热爱文艺,尽管收入较之当年有了明显提升,然而我观看每场演出的常规预算,却变成不超过100元,且每次都购买最便宜的那档门票。很多时候,消费降级,并不全是因为收入减少,而是因为消费观的日益成熟。
跟这种成熟相伴的,是对于那年首体演唱会一些场景的重新认识。记得当晚乐队演唱三子时期的作品比较多,这对于热爱家驹,甚至把家驹视为乐队唯一化身的不少歌迷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他们一遍一遍高喊《光辉岁月》《真的爱你》等家驹时期的经典作品,并因为乐队的不为所动而口吐不满,甚至向舞台上扔荧光棒。我印象最深的是,愤怒的阿Paul将歌迷掷下的荧光棒重新扔向歌迷,这让现场一度失控。
现在回头看那一场景,感觉仿佛就是Beyond发展史的一个隐喻。当年正是因为他们放弃了纯摇滚的乐队定位,转而吸纳商业和流行元素,才成为香港乃至整个华语地区最知名的乐队之一;然而香港的商业和娱乐氛围,却让渴望独立与自由的他们感觉格格不入。从台北到北京,从日本到东南亚,Beyond一直在寻找精神归宿,却始终无法找到完美的依托。他们一遍一遍地演唱《真的爱你》这样能明确乐队阳光、乐观定位的歌曲,然而《无语问苍天》《谁伴我闯荡》可能才是乐队身处商业化氛围中的真实心声。家驹的意外去世,对乐队来说固然是重大打击,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乐队放下大众期待的包袱,重新摇滚、重新纯粹的一个契机。以三子时期的两场重要演唱会为例,1996年举办的“Beyond的精彩Live & Basic”演唱会,开场歌曲是《我是愤怒》和《罪》;而1999年底举办的“Good Time”告别演唱会,开场曲则是《打救你》《教坏细路》《爸爸妈妈》的串烧。二者都以极具批判意味的摇滚作品开场,这在娱乐工业高度发达的香港,无疑需要勇气与魄力。
阿Paul当年的这一举动让我明白:尽管我们都热爱Beyond,但无论是乐队成员,还是每一位成长背景各异的歌迷,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我们因为音乐而走到一起,但更要正视音乐背后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异。这种求同存异、各自独立的精神,和一直对我影响颇深的胡适先生的思想,也有着些许共通之处。
瞬间六 跟表哥一起高歌
2007年秋,我在上海《东方早报》做夜班编辑。因为意外摔伤,被迫回老家休养一个月。那是我人生中特别坎坷的一年,尽管顺利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取得经济学双学位毕业证书,但后来南下工作一直颇为不顺。回家养伤这段时间,我意识到自己与上海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于是等身体痊愈,便转到南京谋生。这次养伤也促成了我安居南京,迄今已有十多年。
从上海回老家的大巴上,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就是1993年家驹从舞台上摔下的情景。这次摔伤,让25岁的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无常,也深切体会到保尔·柯察金所说的“人,要抓紧时间生活”的深刻含义。后来,我在工作之余坚持阅读和写作,尽可能把时间用到极致,和这次经历也有直接关系。
养伤期间,我曾跟表哥一起K歌。我清晰地记得,在充斥着伤痛与不确定性的当时,兄弟俩在KTV包间里一起高歌《无悔这一生》——“没有泪光,风里劲闯,怀着心中新希望……”透过这熟悉的歌词,表哥希望我振作起来;而慢慢体验到人生百味的我,也开始明白一直在基层打拼的表哥其实从未淡忘当年的理想与所爱。
瞬间七 赋闲在家,创作民谣
2011年,接到现在供职单位的录用通知书后,我提前辞去杂志社的媒体工作,回老家海安休息。多年从事高强度的媒体工作,突然拥有了大把的闲暇时光,思绪和灵感如潮水一般涌动。我想起了在北航组建“黑韵乐队”的时光,想起了高中时创作的《太空》,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我接续自己的音乐创作情缘。2011年3月末,在海安七星湖边,我写出了献给自己最重要的精神家园——燕园的民谣《未名湖》。自此,《南朝四百八十寺》《道德经》《竹林七贤》等作品,一一问世。
实际上我并没有太多的乐理知识,所谓词曲创作也只是口中先哼出旋律然后填词,再找专门的机构编曲。由于经验不足,缺乏音乐素养,早期录制的民谣作品粗糙稚嫩。然而,Beyond的成长之路,Beyond背后的超越精神,确实是我面对嘲讽与贬斥,在音乐创作路上继续前行的最大动力。
我的第一张专辑《中山北路上的诗意》制作简陋,第二张专辑《光》则开始赢得知名乐评人李皖等在内的认可。最近,我挑选出早先的作品,以相对精良的技艺,重新编曲、录制。自己这十年的音乐创作,也算无愧Beyond《仍然是要闯》里所唱:“仍然是要闯,似昨日一样,未惧别人在说多么理想……”
瞬间八 个人第一张原创专辑首发
少年时听Beyond,很想像四人一般,享受在舞台上高歌的感觉。最终,2013年末,我的第一张原创民谣专辑《中山北路上的诗意》在南京夫子庙青果举办首发演出,现场的四五十位观众,见证了这一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时刻。
在演出的末尾,我翻唱了家强怀念哥哥家驹的名作《祝你愉快》,献给几百公里外的表哥,也感谢Beyond一直以来的陪伴与激励。正是Beyond这个纽带,让我跟表哥一直有着共通的精神密码;而在和当天演出的乐手秦超(菠萝大哥)、以书会友的鲁佳、性情相投的校友雨田(三人均为本书作者)交流时,Beyond也永远是能让我们会心一笑的元素。“你也听Beyond?”“是啊,必须的!”——这种“自己人”的默契,不可言喻。
瞬间九 重听《十八》,萌生了一个念头
时间过得很快,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情投意合的伴侣,也慢慢在南京过上了稳定的生活。2019年底的一个周末上午,我无意间点开《Good Time》专辑,重听《十八》这首歌。
“从不知天高与地厚,渐学会很多困扰,也试过制度和自由……”当熟悉的歌声再度响起,忧郁的少年已变成38岁的大叔,成了妻子口中的老男人,时光的流逝仿佛就在一瞬。体味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我,对着电脑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正是因为越发体会到生命的有限与易逝,才让我有了一种紧迫感,要尽快为自己心爱的Beyond乐队做一本书。刚开始的想法是写一部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传记。但后来发现,自己的时间、精力、能力都无法支撑起这样的写作计划。有一天,和从事社会文化史研究的友人、杭州师范大学的胡悦晗老师微信聊天,提起这个设想,对社会史有着极强学术敏感性的悦晗兄马上提醒我:为什么不转换思路,写一本关于Beyond歌迷的书?
一语点醒梦中人。跟自己无力驾驭的乐队传记相比,写你、写我、写热爱Beyond音乐的普通人的生命故事,不正是同样热爱社会文化史的我值得做的吗?
瞬间十 2020年初,封闭在家
2020年初,疫情突然席卷中国大地。我刚从老家返回南京,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封闭居家,取消一切对外交往。
正是这段时间,我在微信公众号发出“与Beyond音乐相关的人生故事”征稿函,通过网络交流和朋友介绍,与段同愿、居莱提、蛋泥儿君等本书各位作者相识。在大家的支持和努力下,这本书从设想一步一步转化为现实。
如今,对着电脑,打下这篇故事的最后几行字,脑海里想起的则是在那些居家隔离的日子里反复收听Beyond各场演唱会录音时的感受:永远阳光,永远超越,永远充满力量,永远热爱生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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