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文学：“好烦，该怎么说我不喜欢粉色的兰博基尼？”

撰文/黄袁媛（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硕士生）

        苏煜（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硕士生）

运营/王云汐

    “老公竟然送我一辆粉色的兰博基尼，这个颜色选得太直男了吧，该怎么跟他说我不喜欢？”

    “都说了是素颜，怎么总有人怀疑我化了妆！”

    “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同时得到两家顶级公司的offer。”

……

假装平淡的文字中“无意间”透露着显摆，看似苦恼的发言里却掺杂着高浓度的炫耀。回想一下生活中的经历，你是否也常常见到这样的“凡尔赛文学”？

“凡尔赛”一词出自日本的漫画《凡尔赛玫瑰》，其画风华丽、贵族气息浓厚；后被中国网友用于描述诸如上述例子这样的语言现象。“凡尔赛”的精髓在于“不经意间”表露自己的优越，也就是一种间接炫耀。

英文的“Humblebrag”与“凡尔赛”之意十分贴合，它由“谦虚(humble)”和“炫耀(brag)”两部分组成，在牛津词典中的定义是：一种表面谦虚或自我贬低的说法，其实际目的是引起人们对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的注意。

教你做凡尔赛鉴别大师

如何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在凡尔赛？有研究者对200篇带有“凡尔赛”标签的微博进行了分析，发现了五种常见的间接炫耀策略。

1. 叙述：“马尔代夫的天真蓝～”

    叙述往往力求平淡简单，营造出“这种令人羡慕的事情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时刻”之感。

    一句“马尔代夫的天真蓝”看似对环境的随口点评，其实暗暗表明自己去了马尔代夫，来到了大家向往的旅游胜地。

2. 抱怨：“学术论文要发表JPSP上了，格式要求好复杂，好烦哦！”

    抱怨可以用来寻求同情，塑造可爱的形象，而且人们往往向亲密的人表达抱怨，这种拉近关系的信任也会增加好感。

    博主抱怨了论文发表要求复杂繁琐，然而，观众不难看出其真实意图——炫耀学术论文即将发表于领域顶级期刊。

3. 比较：“好奇怪哦，别人爸妈都叫小孩省着点花钱，我爸妈却经常叫我多买点衣服。”

    比较分为人际比较（博主与其他人的比较）和个人内部的比较（博主的过去与现在的比较）等等。这个例子中，博主通过比较自己父母和其他人父母，展示自己父母慷慨。

4. 来自第三方的表扬：“健身教练说我增肌就好，压根儿不用减肥。”

复述他人的赞美之词，引用他人的正面评论，以此避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尴尬，但本质依然是以间接和更客观的方式赞扬自己。

上述例子通过健身教练对自己的评价，体现出自己的身材很好，甚至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

5. 谦虚：“嗨，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煎饺罢了。”

谦虚是中国人谈论成就时最常见的态度，人们通过贬低自己或归功他人来显得谦逊，这样可以增加亲和无害的气质，不会太锋芒毕露、显得有威胁。

博主做的煎饺看起来十分美味可口，但她却说饺子“一般”。这样的对比会给观众留下谦虚的印象，甚至会得到诸如“哪有，明明就看起来很好吃”的反驳式夸奖。

6. 组合：“每次去理发店都会被说你头发好多啊，怎么才能让头发少点呢？”

    除了单一策略，我们还常常能看见凡尔赛的组合拳。但不变是，发言者不直接炫耀自己引以为傲的事情，而是在各种掩饰下告诉全世界他多棒。

    博主首先透露，发型师总说自己头发太多。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掉发秃头而苦恼，所以这个第三方评论显然是积极的，表达了一种明显的优越感。

凡尔赛的人，都是什么心态？

看了这么多凡尔赛的方式，你也许会问，这种表达是怎么火起来的？为什么人们要这么说话？

这要从印象管理说起，人们都希望给别人留下积极印象。自夸、炫耀或吹牛，都能向他人传达自己的成就。比如昨天参加了慈善捐赠，人们会觉得你慷慨大方；刚买了新款劳力士手表，大家会认为你是有钱有权的成功人士。

然而，直接炫耀具有不可避免的缺点。首先，它会带来负面评价：捐款可能是为了自己名声，而非纯粹的善良；昂贵的购买行为，代表着虚荣和好面子。其次，人们总是在进行社会比较：对于竞争对手，你的成功对他有很大威胁；对于亲密朋友，你的优越生活也可能会引发嫉妒。

所以，凡尔赛这种间接炫耀策略应运而生。它通过陈述伪装，为自我展示的意图盖上一层遮掩的薄纱。炫耀与谦虚，两个截然不同的反义词，却形成一种独特的印象管理策略，说话者觉得这样可以同时将传达能力和获得好感两种结果揽入囊中。

凡尔赛真的有效吗？

凡尔赛式表达越来越普遍，说明人们认为它有效，但真实情况可能事与愿违。研究表明，间接炫耀甚至不如直接炫耀能令人接受。

研究人员来到咖啡店，请大学生在请愿书上帮忙签名，支持自己新经营的食品卡车。交谈中研究人员问学生对于暑假的计划，并以两种方式中的一种分享自己的计划。第一是直接炫耀：“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实习机会，也获得了去巴黎旅行的资金。”另一种是间接炫耀：“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实习机会，也得到了去巴黎旅行的资金。啊，很难决定要选哪一个。”结果发现，听完直接炫耀的学生自愿签名的比例是85.7%，而听完间接炫耀对学生自愿签名的比例只有64.9%。

为什么人们不喜欢凡尔赛？

说话者为了避免直接炫耀的坏处，使用了凡尔赛的方式，结果却适得其反。那么，听话者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凡尔赛的表达？

1. 不真诚：要炫就直接炫

说话者觉得间接炫耀即能够表达自己的能力，又考虑到他人的面子，能够获得好感，可谓一举两得。但他们忽略了社会评价的另一个关键维度：真诚，而真诚可能在人际交往中是最重要的。

2. 家长式动机：低估了我的接受能力

家长式动机是一种看似为对方考虑的意图，它往往对对方的性格作出负面假设。当说话者使用凡尔赛时，默认的假设就是“如果我直接炫耀，对方会受不了”，这说明在他心中的听话者脆弱、爱嫉妒、难以接受他人成功，实际上听话者可能并不如此。

凡尔赛是一种狡猾的行为，但人们往往会一眼看穿。正如《傲慢与偏见》中的Darcy说：“假装谦虚是再虚伪不过了的，它们往往是信口开河，有时只是拐弯抹角的自夸。” 之后再遇到令自己骄傲的事，不妨就大大方方直接分享吧！

参考文献

Chen, F., Liu, S. Q., & Mattila, A. (2020). Bragging and humblebragging in online reviews.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80, 102849.

Roberts, A., Levine, E., & Sezer, O. (2020). Hiding succes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20(5), 1261-1286.

Sezer, O., Gino, F., & Norton, M. I. (2018). Humblebragging: A distinct-and ineffective-self-presentation strategy.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14(1), 5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