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止的得州限制社交媒体审核法案与“受保护”极端主义思想

编者按：2022年5月在美国布法罗市发生的枪击案震惊了全美，枪手佩顿·金德伦通过网络平台全程直播其犯罪过程的行为也引发了大量讨论。金德伦更是在网络平台上发表了犯罪宣言，其中大肆传播白人至上主义以及种族置换阴谋论。对此，许多人表示应该加强平台的审查力度，杜绝此类危险言论的传播。然而，得克萨斯州的一项新法律则将限制社交媒体公司审查极端主义内容、暴力图像以及系统性虚假信息的努力。这一法案规定社交媒体公司不能“根据用户或他人的观点审查用户、用户的表达或用户接收他人表达的能力”，并要求大型社交媒体平台全面公布其内容审查政策。这一法律很可能为散播极端主义思想的群体提供庇护，并且通过分析平台的审查政策来规避监管。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法律带来的影响将远远超过得州范围，并引发新一轮的审查问题。尽管目前最高法院叫停了这一法案，但共和党将不会停止他们干预审查的努力。本文原载于《外交政策》，作者Daveed Gartenstein-Ross和Varsha Koduvayur。

当地时间5月15日，佩顿·金德伦在纽约布法罗的一家超市残忍地杀害了10名黑人受害者，并在Twitch平台上直播了枪击事件。Twitch平台迅速做出回应，在两分钟内将这段可怕的视频撤下。但此举未能阻止该视频在脸书、推特和其他地方被分享传播。对于金德伦而言，社交媒体的曝光是其白人至上主义种族战争的核心。他在自己的宣言中指出，对袭击进行直播是为了“增加报道，传播信仰”。许多人指出，金德伦传播仇恨犯罪的行为表明，尽管社交媒体平台上的内容筛查经常受到诽谤，且并不完美，却有着重要的社会效益。

但美国得州的一项新法律将对社交媒体公司遏制极端主义内容、暴力图像和系统性虚假信息的初期努力施加重大限制。这一举措可能会产生全球影响。得州这项限制内容审核的新法律将产生远超地区性的连锁反应。现在，仇恨言论、虚假信息和支持恐怖主义可能在得克萨斯州受到保护。这些信息可以从得州通过无国界的互联网迅速传播到其他州和国家。

当地时间2022年5月16日，美国纽约州，联邦调查局调查员进入案发超市。美国纽约州布法罗市一家超市当地时间14日发生严重枪击事件。这起枪击造成10人死亡、3人受伤。10名遇害者全都是非洲裔。

得州反对“社交媒体平台上的错误审查”法案的核心，是一项名为“禁止审查”的条款，其中规定社交媒体公司不能“根据用户或他人的观点审查用户、用户的表达或用户接收他人表达的能力”。该法案还规定，活跃用户超过5000万的社交媒体平台必须全面公布其内容审查政策，并允许用户就审查决定提起诉讼。该法律将在上诉法院于5月11日解除禁令后生效。

由于该法律与美国联邦法典存在复杂的交集，其直接影响尚不明确。尽管如此，得州的立法者已经改变了内容审查的格局，如果他们的法案完全生效，这将会成为白人至上权力集团、宗教极端分子和散播虚假信息者的福音。更重要的是，美国其他十几个州的立法者已经提出法案，打击他们所谴责的社交媒体审查制度。因此，得州的行为可能代表着一个更大浪潮的来临。

推动反审查法的根源在于合理的担忧。保守派认为科技公司对他们的世界观怀有敌意，同时大量审查保守派观点。例如在2020年大选之前限制了关于亨特·拜登笔记本电脑的故事的传播（现在看来，其背后存在事实根据）；以及推特和脸书针对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账号封禁（尽管世界上其他极具争议的领导人仍然可以自由发帖）。事实上，科技公司在内容审查方面并非总能划清正确的界限。但这些公司也通过实施及时更新的、定制化的政策来应对“对于其平台的恶意使用”，从而消除多数风险。

例如，在2014年，推特、脸书和YouTube是ISIS进行宣传和招募激进追随者战略的关键。该组织及其支持者运营着46000多个推特账户，在脸书上发布了数百万条内容，并运营着YouTube频道，所有这些都有助于该组织从120个国家招募约42000名外国战斗人员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作战。尽管这些公司最初行动缓慢，但在2015年8月至2017年12月期间，推特因恐怖主义内容而关闭了120多万个账户。脸书紧随其后，仅在2018年前三个季度就删除了1430万“与（ISIS）、基地组织及其附属机构相关的内容”。

这种内容审核在减少“ISIS的追随者人数”以及“与ISIS有关的内容数量”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功。即使被关闭的账户以类似的名字再次出现，它们的追随者也会减少。考虑到社交媒体在其宣传和招募人员方面的重要地位，这对恐怖主义网络造成了重大打击。

科技公司已经将这些政策应用于其他问题，例如白人至上主义恐怖主义的兴起。2019年，金德伦口中的灵感来源——枪手布伦顿·塔兰特（Brenton Tarrant）在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的两座清真寺屠杀了51人，并在脸书上直播了枪击事件。在24小时内，脸书删除了共计150万条枪击视频。

在枪击案发生几个月后，脸书宣布了针对白人至上主义恐怖主义的新政策。该公司表示，这些措施包括“禁止在脸书和Instagram上赞扬、支持和代表白人民族主义和白人分离主义的内容”，以及对直播政策的调整。该公司表示，它正在进行创新，以应对极端分子利用平台上的流媒体视频来传播暴力或仇恨内容的威胁。

Meta公司遭受了一系列批评，其中包括对威胁的反应迟缓，仅仅制定了临时性政策，并试图通过让用户通过相互举报的方式，来草率地进行内容审核。但该公司认为，灵活应对的做法比一刀切的政策更有效。例如，为了应对有关新冠疫情的虚假信息，科技公司迅速建立了信息中心、策划新闻提要，并将用户进行重新定向，避免其访问可疑来源。Meta公司在脸书、Instagram和WhatsApp上推出了弹出窗口和信息中心，删除了可能造成人身伤害的错误信息。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公司的政策能够挽救生命，并保护了用户的福祉。据悉，公司大量删除了具有危险性的新冠治疗方法，例如饮用漂白剂和食用胶体银等等。

Meta公司

通过严格限制社交媒体平台在内容审查方面的灵活性，得州将限制社交媒体公司应对各种新旧挑战的能力，这一做法的影响将远远超出该州的边界。迫在眉睫的诉讼威胁将对公司的内容审核工作产生寒蝉效应，并阻碍进一步的创新。通过要求公司向所有人开放他们的内容审查手册，该法律将会给国内外的不良行为者提供一本指导手册，让他们利用宣传和其他计划来规避平台的防御。

更重要的是，尽管得州的法律表面上侧重于政治观点，但这将会引发歧义，从而严重限制平台监管有害内容的能力。因为几乎所有形式的极端主义、仇恨和虚假信息都可以被说成是一种观点。例如，对支持ISIS的内容进行删除是否构成基于观点的审查？ISIS是一个被禁止的恐怖组织，因此，新法律将允许删除该组织的帖子。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仅仅表达对ISIS的支持或对于其思想的支持是合法的。为该组织招兵买马或筹款可能是非法的，但在推特上宣布对于ISIS的热爱却是被允许的。

事实上，鉴于美国针对仇恨言论和煽动性内容的法律相对薄弱，只要非法活动没有发生，聪明的律师就可能把任何暴力极端主义行为都解释为一种观点。如果是这样的话，大量的暴力极端主义材料、仇恨言论和歧视性言论都可以在新法律下受到保护、免受审查。

得州的法律似乎包括了旨在解决问题的条款，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解决问题。该法的一个条款允许删除“直接煽动犯罪活动，或包含因种族、肤色、残疾、宗教或其他因素而针对个人或群体的特定暴力威胁”的材料。但这一规定过于狭窄，无法对大多数类型的仇恨言论进行审查。另一方面，这些仇恨言论通常不包含直接、明确或具体的暴力威胁。

最终，得州的法律将阻碍社交媒体公司对恶意行为者不断演变的策略做出应对。该法律的漏洞实在过于巨大，以至于它们很容易被利用。确实，公司的内容审核手册并不完美，但公司们正在不断完善审核制度。对社交媒体内容审核的过度限制，会让那些通过言语（乃至实际行动）伤害他人的群体占据优势。

当地时间2022年5月31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最高法暂时中止得州限制社交媒体审核内容法案

即使美国其他州或其他国家的内容审核制度不那么宽松，但在得州发布的内容也不会仅仅留在该州。例如，得州的某个人在网上为白人至上主义组织 Atomwaffen Division（该组织不是联邦禁止的组织，因此在得州将受到保护免于审查）进行在线招聘，即使加州允许更严格的内容审查，该组织也可能会在加州引发致命袭击。

共和党对于公司看似不一致的审核政策感到沮丧是可以理解的，公司的审查行为也值得大量讨论和辩论。但是，得州正在为解决这个问题做出仓促的尝试，这一做法将带来广泛且严重的后果。这最终将成为各种极端分子的福音，允许恶意行为者像洪水那样，去冲破几乎无法控制他们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