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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墨尔本的打工生涯:文艺青年咖啡梦的破灭
安安
两年前,我写过一篇关于墨尔本咖啡的文章。一开头,我就抒发起了情感: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说大街小巷的涂鸦是墨尔本这座“亚文化”都市灵魂里的叛逆,那么满城弥漫的咖啡香气便是中和这叛逆的柔情。此话确实不假,喝的咖啡越多,就会发现墨尔本这个城市简直就是为咖啡而生:街道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咖啡馆;走着走着咖啡的香气就不经意地飘了过来;匆匆赶去上班的人们,无论男女,手里一定会握着一杯咖啡。
露营都要带着摩卡壶 本文图均为 安安 摄
我是一名咖啡爱好者,最早喝咖啡还是大学的时候,那会儿我只从超市买袋装的速溶咖啡,主要的目的只有一个,早上8点可以清醒的坐在教室里。毕业后,放弃速溶,转喝美式,还自己买了个滴滤咖啡壶。每天早上先放好水和咖啡粉,等洗漱完毕后,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就做好了。这一喝就是七年,直到咖啡壶寿终正寝。恰巧那会儿我去意大利旅行,看着满街的“意式浓缩”,我便带回一只摩卡壶。放在煤气炉上,没一会儿一杯泛着油脂的espresso就煮好了,口感和品质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在做自由职业的初期,我也曾经和许多文艺青年一样,有一个开咖啡馆的梦想:每天弥漫在咖啡香气中,或读读书,或与顾客闲聊,或组织一场对话沙龙,度过愉快又悠闲的一天。
甚至我还发现了位于鼓楼地区的一家咖啡馆,就提供这种“好梦一日游”服务,只需要交付99元费用,就可以做一天店长,关门的时候还可以带走当日的所有营收。
正在做西瓜汁儿的我,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可言。
报名被选中后,我一早便来到了咖啡馆,发现生意并不是太好,在真正的店长的指导下,我只简单地做了两杯卡布奇诺和一扎西瓜汁而已。幸好朋友们前来捧场,他们点了两杯鸡尾酒,等我端给他们后,就把服务员的身份抛之脑后,顺势坐下聊起来。
请欣赏我的处女作:小熊猫卡布基诺
这天之后,我的咖啡梦也随着该咖啡馆的倒闭搁置起来。
不久之后,我来到墨尔本生活,发现咖啡文化在这里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澳洲涌入了大量的欧洲移民。他们的到来,把欧洲的咖啡文化也带了进来,名为“Espresso Bar”的小咖啡馆逐渐变成了移民交流工作、生活信息的地方,同时,它也开创了澳洲咖啡的黄金时代。随后的1970-90年代,文化发展更加多元,墨尔本不再只有espresso,也有了卡布基诺、拿铁、摩卡,还出现了加入杏仁奶、豆奶和低脂奶的“花式咖啡”。
墨尔本的咖啡馆随处可见
有咖啡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星巴克,这句话没错。但是墨尔本的星巴克只在市中心有那么零星的几家。每次说到“星巴克”,我发现本地人都会假做伤心状:“唉,墨尔本人亲手把美人鱼送回了老家。”
据媒体统计,星巴克从2000年进军澳洲市场后,一共开了87家分店,截止到2008年,就关张了61家,如今只剩下新州、昆州和维州的22家店,生意难以支撑,最后不得不换家公司运营。澳洲媒体对星巴克的全面失败,还雪上加霜的发表了一片评论:《星巴克备忘录:下次试试向爱斯基摩人卖冰》。
我每次路过星巴克,也对其充满鄙夷,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街上有那么多本地咖啡馆,为什么一定要去星巴克呢?哦,也许他们是为了去那里上网的吧。
虽然我对咖啡充满喜爱,一天不喝就打不起精神。但说实话,在墨尔本生活的五年里,我去咖啡馆吃早餐喝咖啡的次数不超过五次。究其原因,咖啡我只喜欢美式或者意式浓缩加奶,对那些新式咖啡没兴趣,早餐对我来说就更没有吸引力了,菜单完全可以用千篇一律和乏善可陈两个成语来精准形容。
不过,自从我在一家哥伦比亚饭馆稳定长期兼职后,为了创收,我就开始干起了各类日结工作。这类工作按照小时计数,当日结算,因为老板不用给临时工交养老金,所以工资会比稳定的工作高出不少。更吸引我的是,每份儿工作内容都不同,见到的人也不同,即使不喜欢工作内容或者其他员工,也可以真正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能做好一杯咖啡需要长久的练习
一般非常受欢迎的咖啡馆最忙的时候在周末的上午和中午。我第一次打工的咖啡馆,就是墨尔本“鼓楼”地区一家非常火的咖啡馆。去之前我比较忐忑,因为我对各类咖啡的种类名称并不是很熟,而且在这里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定制只属于自己的咖啡,这就让事情难上加难。但好在认识的朋友在那里当经理,想到她可以照应一下,我心里就稍微轻松了一点。
咖啡基本都为一小杯,大杯则是马克杯
到达之后,咖啡馆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当日的临时工除了我,还有一个哥伦比亚姑娘,我们两个人被安排每人负责一个区域。我的区域在饭馆中间,有七张桌子。我主要负责点单、送咖啡/食物、清理桌子,不忙的间隙,还要把咖啡杯和玻璃杯送进洗碗机。
不一会儿,两个姑娘就落座了,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先送上水。随后马上就得脱口而出:“咖啡您要什么类型的?”感觉所有澳洲人都特别熟知自己的咖啡喜好。你要是举起菜单,翻来翻去,犹豫不决,你就不配做一个墨尔本合格的咖啡人!
两个姑娘显然是老主顾了,熟练地脱口而出:“soy latte(豆奶拿铁)和flat white with skim milk(馥芮白配低脂牛奶)。”我趁着还没有混淆两种咖啡类型,赶紧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小本儿记下。录入系统后,点击“发送”,咖啡师那边就会自动打印出单子,随后按照下单顺序进行制作。
不用想也知道,咖啡师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磨豆机的轰轰声、打奶泡的呲呲声、杯碗碟盘的叮当碰撞声都交织在一起。难怪有人告诉我,咖啡师在墨尔本永远不会发愁找不到工作!
正琢磨着我的前途是不是要赌在咖啡师上的时候,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做好了,分量十足,满得都快溢出来了。我赶紧小心地放上餐碟和勺子,心里却想着:这两杯咖啡上面都拉花着一只叶子,我怎么分辨呢?咖啡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快速告诉了我答案。
脑容量有限的我,怕到了桌子前就忘记了,边收紧核心边屏息静气边嘴里默念咒语般“左边卡布奇诺左边卡布奇诺”地顺利端了过去。
一会儿,一个老太太招手让我过去,和蔼地问我,这里做不做batch brew(一种大量冲煮的黑咖啡,便宜迅速)?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已经打起来了:我说不来咖啡馆干吧,你非要来,你自己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哎,好像可以问问我的朋友啊,哎哟,这两个单词是什么来着,ba什么来着?正当我陷入巨大的沉默的时候,老太太看出了我的极限,又和蔼地说道:“没关系,给我来一杯long black就行。”
我如释重负,这两个单词我都能听懂,随后我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同时快速地往录入系统方向移动。
没想到更大的乌龙还在后面,一对工作伙伴走了进来,我头皮发麻地再一次递上了杯子和水,小伙子熟练地点单:“请给我一杯卡布奇诺配杏仁奶加热。”旁边的姑娘则是拿铁配燕麦奶多加一份意式浓缩——我感觉一页都写不下这么长的咖啡名字。
很快,咖啡师招呼我咖啡做好了,我端起一杯,照例默念咒语,放到了小伙子旁边,等回去取第二杯的时候,发现原来刚才那杯应该是给他的。到了桌旁,我正打算告诉他们我的错误,发现小伙子已经喝上了,我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直到两个人结账离去,也没有发现这个错误,我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不得不质疑起墨尔本人的咖啡认知:他们真有自己认为的那样“懂咖啡”吗?
另一拨客人又来到了我的区域——难道别的地方就没有位置了吗?父母带着两个女儿,四口人照例先点咖啡。天呐!我又懵了!这个爸爸的澳洲口音也太重了,感觉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吞音特别厉害,我完全听不懂,我眉头紧皱,感觉冷汗都要从脑门儿冒出来了,我努力抓取他重复的时候,任何一个我可以听懂的词汇。最终还是他的女儿贴心地用英语帮我翻译了英语,我在小本儿上用笔快速地滑动着:大杯拿铁3/4杯满。
后来我才知道,3/4满的意思就是奶泡只到杯子的3/4处,这样做出来的咖啡由于奶泡较少,口感就会比较浓。得知这个信息后,我大受震撼,感觉澳洲人在咖啡上真的太“龟毛”了。
一直不是很明白早上怎么能喝下这坨冷粥
刚刚发送了咖啡单,就有客人看好了菜单,召唤我点早餐。这里的早餐和所有的咖啡馆的早餐没有任何区别:吐司配鸡蛋、吐司配鸡蛋配牛油果、吐司配西红柿薯饼香肠豆子菠菜、吐司配荷包蛋配培根配荷兰酱、混合了燕麦、蓝莓、草莓、香草、酸奶、豆蔻粉的粘稠冷粥……这些对我来说,不是太油就是太凉。且菜量之大,热量之高,吃完后直接影响我一天的胃口和食欲: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少出来吃早餐的原因,会打破我一天的进食规律。
三点过后,人流逐渐减少,也到了要关门的时间,我终于不用再面对客人各类关于咖啡的“刁难”,加紧把收回来的杯子放进洗碗机。期间,我还要把大箱饮料搬到二层的冷冻室,同时还要抛光洗好的刀叉。咖啡师那边也在抱怨一天高强度的工作下来,胳膊又酸又疼,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结束所有工作后,我脱下围裙,深呼一口气,分外感觉今天能捱下来格外不易。又想到之前关于咖啡馆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觉得幼稚又可笑。
此时,我更坚定了我的决心,墨尔本咖啡文化不适合我。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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