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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训诂:“说白菜”与“说葱”
说白菜
白菜,古代的学名叫作“菘”(sōng)。《本草·菜部》列入“别录上品”。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菘,即今人呼为白菜者。”如果说得更准确一些,菘有两种:一种是白菘,叶大,根小,根不能吃;一种是紫菘,开紫花,根似蔓菁,又称芦菔(fú)。白菘才是今天的白菜。古代典籍记载,唐代以前北土无菘菜,是从南方移植到北方的。但唐代以后北方的菘菜生长极佳,超过了它的原产地。
《本草纲目·菜之一》,明李时珍撰,《四库全书》本
菘菜列为上品,是因为它的茎叶甘、温、无毒,可以通利肠胃,除胸中烦闷,解酒渴;又可消食平气,止热解嗽。冬天的白菜尤佳,和中,利大小便。它的籽也甘、平、无毒。而且产量也很高。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菘即今人呼为白菜者,有二种:一种茎圆厚微青,一种茎扁薄而白。其叶皆淡青白色。燕、赵、辽阳、扬州所种者,最肥大而厚,一本有重十余斤者。”所以,菘列为上品,是不奇怪的。《南齐书》里记载过两个故事,都与菘菜有关:一个是,卫将军王俭曾经去拜访武陵王萧晔,萧晔留王俭吃饭,席间并无珍贵菜肴,仅有菘菜鲍鱼而已。王俭认为这正是他以真诚相待,所以吃得很畅快,尽欢而去。另一个是,周颙隐居在钟山,文惠太子问他:“菜食里什么味道最胜?”周颙回答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这两个故事,前一个可见菘菜并非贵重之菜,值钱是不多的;后一个又可见菘菜滋味嘉胜,是秋冬的美食。
白菜所以名“菘”,也有它的来源。陆佃《埤雅》说:“菘性陵冬晚凋,四时长见,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这个说法很有根据。一想起白菜就是草本的松,再想起“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说法,那么,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端上一海碗白菜汤来,便会在美食之外,增加更浓的诗意呢!
说葱
葱是现代菜肴重要的佐味品,北方很多地区还直接当生菜食用,极为普遍。中国古代食葱的历史很早。《荀子·哀公篇》说:“夫端衣玄裳、絻(miǎn)而乘路者,志不在于食荤。”杨倞注:“荤,葱薤(xiè)之属也。”这说明,葱在古代属荤菜(即辛辣有味儿的菜),而且是常馔之菜。古人在几种情况下是不食荤的:一是佛门、道门不用荤菜,他们认为葱、蒜、韭、姜这些辛辣之菜刺激味太大,会坏人心性,所以不吃;二是祭祀、斋戒时不食荤。《庄子·人间世》:“颜回曰:回之家贫,惟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斋乎?”这是古代斋戒不吃葱、蒜等臭菜的明证。《论语·乡党》记载,斋戒要“变食”,禁荤物,唯独不撤姜食。因为在荤菜中,葱、蒜、韭都有浊气,唯独姜气清。由此看来,葱在古代的荤菜中也不是上等品。
但是在药用植物中,葱却有相当高的地位,葱的别名是“菜伯”“和事草”,李时珍说:“葱初生曰葱针,叶曰葱青,衣曰葱袍,茎曰葱白,叶中涕曰葱苒(rǎn)。诸物皆宜,故云菜伯、和事。”从疗病的功能看,葱白最有价值。古代食与医并举,这大约是葱虽有很大浊气却仍为古人常馔的主要原因吧!
葱的命名很有意思,它是因中空而贯通的形状特点而称作“葱”的。《本草纲目》记载,葱还有一个名字叫“芤”(kōu),因其叶中空有孔而得名。考察“葱”的同源字,可以看出它命名的理据。“窗”和“窻”都与“葱”同源,前者相当于今天的天窗,后者相当于今天的壁窗,它们都是房屋的通风孔。耳听通彻叫“聪”,引申为聪明。古人认为人的聪明即是脑洞或心窍的通彻,所以,“聪”也和“葱”“窗”“窻”同源。《释名·释宫室》说:“窻,聪也。于内窥外为聪明也。”有一种可以作照明用的麻杆叫“熜”(zǒng),一想就能明白,它和“葱”一样,也是因中空贯通而得名。从这一系列的同源字中可以看出:茎、叶中空的植物、上下通风的窗口、内外贯通的灵性,虽然是如此不同的东西,命名的理据却是一样的。
生葱的味道很少有人称道,但过油的葱香却很能激发人们的食欲,而葱的颜色、形状又常为文学家用来形容美好的事物。《礼记·玉藻》有“三命赤韨(fú)葱衡”的记载,以“葱”代苍青之色,《江赋》的“葱茏”、《射雉赋》的“葱翠”,都用“葱”形容一种翠玉般的青色。著名的汉乐府《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形容刘兰芝“指如削葱根”,使人由葱根联想到那纤细嫩白的五指……这些都增添了葱的价值,也给食用葱染上了一缕诗意,而在许多菜肴中,葱的浊气正是提味儿不可缺少的啊!
本文选自《餐桌上的训诂》(王宁 著,中华书局,2022年5月出版),澎湃新闻经中华书局授权摘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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