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当镜头对准中年女性的身体痕迹：感受身体与时间融合之美

将相机镜头对准母亲身体上的妊娠纹、发福的小肚腩和小腿肚时，22岁的周聪慧吃了一惊，从未意识到原来时间在中年女性身上留下的痕迹这么明显。

出生于2000年的周聪慧，就读于西安翻译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5月27日，她拍摄的一组毕业作品《身体的自我告白》在西安翻译学院展出。

周聪慧借助观念摄影方式来展现当今社会“身体焦虑”的现象。中年女性的肚腩、皱纹、脸上的斑点，成为她拍摄的对象。在拍摄的过程中，周聪慧也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和时间相融合的一种美。

美是什么？该怎样定义女性的美？女性的美应该被定义吗？周聪慧不断反问自己。

6月1日，周聪慧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讲述了她对“形体焦虑”和“美”的理解。

周聪慧的毕业设计作品

以下是周聪慧的口述：

从拍摄“我”到“拍摄中年女性”

5月21日，我的毕业展作品——《身体的自我告白》在学校六号楼展出，引起了校内校外的一些关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展览目前还在持续，大家可以免费观看。展览最初的构想、主题，是女性的“形体焦虑”。我身边的女生尽管对自己挺自信的，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各种焦虑情绪，比如形体焦虑、职场焦虑。我们当下大四即将毕业，大家对于以后的道路不确定，这种不确定感会让女生传达出来的焦虑情绪更加明显。

我观察到，现在不论是在媒体的报道中，还是在网络的言论中，都有一些女性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很胖，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法，有的人减肥最后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我感觉这些女性大部分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去整容。我想说，减肥、整容不能简单说对或错，但是她们真的是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吗？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别人？

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我想用光影来表达一些想法。开题之初，导师提了一些建议，说“是不是可以聚焦到容貌上”，我突然灵光一现，就把容貌的概念放大了，聚焦到身体的局部，不仅包括脸，还包括身材。

最初我是拿我自己当拍摄对象，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拍摄我自己，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集中地观察我自己的脸部情绪。

我想用我的脸传达出“形体焦虑”这一主题，比如眼神可能是放空地看向远处，我当时拍摄还拿了一束花，想表达“让自己像花一样那么美丽”。这组照片我一共拍了五六百张，最开始正视镜头里的自己，多少还是会有点焦虑，会感觉自己腿挺粗、腰也很多肉，小腿肌肉也很发达。      

你看女生的烦恼就是这么多。我一直向往那种健美、匀称、紧致的身材，拍摄到后期我开始学会与自己的容貌、形体焦虑和解，慢慢不再那么在意自己的长相和身体了。

我把初期的拍摄作品交给导师后，导师说看不太出来我想表达的拍摄主题，主观性太强，观众不太容易理解我想表达的主题“形体焦虑”。

后来有一天无意之间，我把镜头对准了我的母亲，一位50多岁的中年女性，发现效果立马不一样。我改变了思路，把拍摄对象从“我”换成了“我的妈妈、我的小姨、二姨”，都是一群50岁左右的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的“身体痕迹”

镜头对准她们后，你会发现，中年女性身上会有一些共同的“痕迹”，特别明显。最明显的是身材发福的部位，因为生了孩子后，有些中年女性会有妊娠纹，消不下去。还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手指也比较粗糙、脸上都是斑点。

我记得看到我姐和我妈妈身上的妊娠纹时，我被吓到了。她们俩妊娠纹比较重，纹路很多，都长在肚子下面。我妈妈22岁生我姐姐，之后相隔10年，32岁生下了我。我看到妊娠纹后，不禁在想，生育对一名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究竟要承担怎样的代价及改变？

我拍摄的这几位女性，都经历了生育。她们曾经是少女，之后成为了妈妈。从一个独立的个体，到有了自己的小宝宝，这需要观念上的转变。通过这次拍摄，她们也意识到原来身体有了这么多的变化。平日里跟她们相处，我感觉她们好像没有怎么在意形象，对身材方面的焦虑没有那么严重，她们的精力基本集中在家务、子女的事上。

我看过我妈妈的结婚照，当时她只有一百零几斤，现在她已经150斤。我妈妈经常跟我说“她生了我之后才开始发胖，减不下去肥”。她说22岁生我姐的时候，她还可以下地干活，蹦蹦跳跳的。而生我的时候，她32岁了，怀胎10个月躺在床上下不了床，特别脆弱，一直在保胎。

照片拍摄的过程比较顺利，呈现出来的效果我也比较满意。虽然不是所有中年女性都会这样，但想到大部分中年女性都是这样的状态，我还是深吸一口气。

作品呈现出来后，我在思考什么样的美是美，美是标准化、模式化的产物吗？尤其对于中年女性来说，她们早已不像青年人一样，拥有满满的胶原蛋白，拥有好似永动机一样用不完的力气，她们好像是一个夹心汉堡，上有老人需要看护，下有儿女需要照顾，每天忙碌得头昏脑胀、自顾不暇，身体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可避免地会发福、松弛。我把这些局部的细节呈现出来，也是希望告诉大家，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态会发生变化，不必太在意这件事，每个年龄段的心境都不一样。

“美”的“自我告白”

选择叫《身体的自我告白》，是想呼应“身材焦虑”这个概念，我们对自己的身材要有自信，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和自己和解。

我记得有张照片，是我在拍二姨的背部，当时我在背部旁边打了一盏黄色的灯光，背景布是黑色的。拍出来的照片，有时间和人融为一体的感觉。我当时很感动。

女性的美应该就是这种自信、浑身散发出浓厚的文化和实践底蕴，可以侃侃而谈自己的见解，这种女性真的很美。

从小，我生活在女性力量比较活跃的环境中。我有一个姐姐，妈妈也是典型的山东大妞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开朗。在家里，父母对我的管教一直比较放开，我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一直比较专注自己，平日不太会受别人的左右。

我想成为一名自信开朗的女性，能够对某一领域有比较深刻的见解，有自己的特长，这样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吸引别人，而不需要你的外貌。

现在女性的“形体焦虑”无处不在，有些人会觉得自己的脸不够小、不够瘦，就想去打瘦脸针之类的。如何走出“形体焦虑”？我拍摄的这个作品，也是希望能够鼓励一些人，也许只能起到轻微安抚的作用。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克服自己的心理，这是最困难的，只能自己每天给自己心理暗示，跟自己说赞美的话。如果我们真的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不好，我们就动起来，让自己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