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小龙人》到底有没有找到妈妈？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我是一个小秘密，小秘密。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要这首歌的旋律响起，刻在我们这代人童年回忆里的DNA就被激活了。30年前，有多少80后90后守在自己家小小的电视机前，等着《小龙人》的开演呢？这是中国第一部神话儿童电视剧，也是我们的少年时代。

《小龙人》剧照

直到今日，明明我们早就不是小朋友眼里的“哥哥”“姐姐”，而是“叔叔”“阿姨”了，但一说起《小龙人》，好像还能找回一点天真无邪、活蹦乱跳的感觉。有意思的是，我们都记得《小龙人》的主线剧情是寻找妈妈，可他到底找到没有？我问了好几个朋友，有人说找到了，有人说没找到，更多人表示记不清了。

确实如此，虽然说《小龙人》确实是我们的集体记忆，但事实上这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暧昧不明。重新翻开这部电视剧，就会发现，情怀滤镜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我们的印象。也许，我们内心世界里的《小龙人》，和真实世界的《小龙人》，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就好像《小龙人》的大结局——我们也不知道小龙人算不算找到了妈妈。勇敢的他不怕山高、不怕路远、不怕风来吹、不怕雨来打，战胜了一切艰难险阻，在大勇叔叔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妈妈。但是好景不长，神女妈妈为了把月亮拖上天，许久，又变成了一个石头人。小龙人以为女神仙给的药水能救妈妈，谁想到，她不仅没有复活，反而变成了一座大山。

《小龙人》剧照

最后的最后，小龙人在长城的烽火台上呼唤妈妈，而妈妈在天空对他说，她爱小龙人，爱每一个孩子。她还说，“孩子！妈妈在天上，无论你走到哪里，妈妈就在天上跟着你走到哪里！”

对当年的小朋友来说，这个结局实在很难接受，试想，有哪个孩子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呢？很多人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小龙人带着哭腔的那句，“我多想要个妈妈呀！”似乎，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一言难尽的结局。

当然，我们可以说，小龙人的妈妈就是祖国母亲，小龙人就是龙的传人。祖国母亲自然会爱每一个孩子，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她都会为我们守候。小龙人虽然不能和妈妈朝夕相处，但他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他不光有宝宝、贝贝、奇奇这些好朋友，还有祖国大好河山的陪伴。这样一解释，是不是大家的心里会好受很多？

但30年后回看《小龙人》，它的意义还不止于此。虽然被公认为“神话儿童电视剧”，但《小龙人》里还有不少科幻的成分。比如，小龙人曾经因为得到了一件隐身衣，在北京城里转了个遍，还干起了与性格不符的恶作剧。这似乎显示出对现代科技发展的担忧。

《小龙人》剧照

又比如，电视剧里还造出了宝宝、贝贝、奇奇的复制人。有意思的是，小龙人带着假朋友来到冰天雪地的世界，他们非但受不了苦，而且还对小龙人非常冷漠。这好像在说，好朋友之间的情谊需要经受考验，又好像在说，小朋友纯真的心灵是最可贵的。

总之，在《小龙人》里我们既能看到研究所里的科学家，又能看到海底的东海龙王敖广；小朋友们既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又能不断穿越远古时代。整部电视剧里既有对未来的畅想，又有对过去的追溯，充斥着各种可供解读和阐释的符号。它们的意义，始终在现代和传统之间游动着。

《小龙人》剧照

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席卷中国的文化热。在那个社会转型期，“传统性”与“现代性”正在剧烈冲突。既要建设高度现代化的工业或后工业文明，又要重新创造属于中华民族自身的独特传统风貌，中国面临着新的机遇，也充满着矛盾。

纵然是在一部儿童题材电视剧里，我们同样能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文化心态。小龙人先是失去龙尾，后又为了救母亲失去龙角，成为一个正常的现代儿童。他依恋母亲，但最终靠自己的力量融入现代社会，这是否意味着，当代中国不能没有传统，但又不能沉迷于传统？

《小龙人》剧照

韩少功在《爸爸爸》里试图挖掘并重建深潜在文化“根”部的传统，但又无可奈何地发现这“根”早已衰朽了；王安忆的《小鲍庄》透过野史叙事拆解正史叙事，在反讽的语调中暴露了传统的虚幻性。这或许正是小龙人一直寻找母亲但始终未能如愿的深层次心理原因——新一代的中国少年，必须勇敢地拥抱现代，而不能走回头路。

所以，小龙人到底有没有找到妈妈，注定是一个不会有确切答案的问题。单靠“现代性”，能够真正支撑起当代的文化大厦吗？反过来说，复活“传统性”，就非得要以牺牲“现代性”为代价吗？时而冲突、时而融合，中国现代文化的每一次新进展，正可以视为这种冲突或融合的结晶。逐渐成长的小龙人，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小龙人》的可看性或者说娱乐性并不那么强。再看《小龙人》，常给人一种看不下去的感觉，这倒不是因为本剧没有大团圆的结局，而是它的审美和表演风格，确实都是上一个世代的产物了。

打个比方说吧，本剧特别爱讲道理。大勇叔叔一边拖着小龙人在雪山上找妈妈，一边还不忘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好孩子要不怕困难；小龙人之前能够去掉龙尾，也是在翠翠婆婆的教育下，做了“三件好事”。也难怪，有很多网友，本剧的“说教”意味其实挺浓。

不过，不能脱离时代来评价本剧。就和同样在八九十年代风靡全国的校园民谣一样，那时的文艺作品未必十全十美，但在创作目的和表达方式上，都突出一个“真”字。《小龙人》是真的在关心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也是在真的关心少年儿童的健康成长，就此而言，它留给我们的，不应该只有那一点怀旧的情怀而已。

小龙人的扮演者陈嘉男在出演过一些影视剧后，渐渐淡出了演艺圈。喜爱音乐与武术的他，后来成了“洪家班”的一名武术教练，同时也经营着一家自己的公司；奇奇的扮演者柳田后来还出演了电影《疯狂的兔子》，不过，专心学业的她也没有在娱乐圈继续发展下去，和宝宝的扮演者江以桢、贝贝的扮演者陈晨一样，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如此说来，整部《小龙人》里最出名的，倒是客串演出的于谦老爷子，哦不，当年人家还算是青年。

这或许也是好事。因为《小龙人》讲的就是每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国少年的成长故事。陈嘉男们也许没能成为大明星，但都在人生路上继续追寻梦想，也许，这才是《小龙人》最美好的结局。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