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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游牧民族同住是什么感受?跟随作家莫里森深入摩洛哥山地
文 |艾丽斯·莫里森;译 | 刘未央
她出生于1963年的爱丁堡。六周大的时候,她的父母跳上了一艘驶向非洲的邮轮离开了欧洲大陆,于是生命中的头8年,她都在非洲的丛林中自由奔跑,在乌干达鲁汶佐里山脚下疯玩,抓蝌蚪的同时学会提防毒蛇。
在开罗执教英语期间,她曾经搭乘军用卡车,走过西部沙漠,也曾在卢克索神庙下与流浪狗一起午睡,可谓继承了父母爱野的天性。
2017年中,BBC2的旅行记录系列《从摩洛哥到廷巴克图:一场阿拉伯冒险之旅》以她作为主角,探索非洲历史上著名的商路——盐之路。行程目的地是廷巴克图,一个曾经西方文学中的“世界尽头”,如今被恐怖主义萦绕的西非马里共和国城市。
她搭乘马拉喀什特快(Marrakech Express)抵达马拉喀什,在古城中学习鞣制皮革的方法。接着,她步行前往阿特拉斯山脉里的柏柏人村庄,寻找古老商路——“盐之路”,发现商人们储藏盐的古老山洞,还与游牧民族同住同吃,体会他们古老的生活方式,并在牧民的帮助下寻找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失落商贸古城西吉尔马萨。
作者与当地警察合影经作者授权澎湃新闻-私家地理,下文节选自《从摩洛哥到廷巴克图:一场阿拉伯冒险之旅》(Morocco to Timbuktu: An Arabian Adventure)一书第四章,记述了艾丽斯·莫里森深入摩洛哥蛮荒偏远之地——萨格罗山(Jbel Saghro)的一段经历。
在那里,她遇上了曾经结伴同行的游牧民一家:扎伊德、其表弟阿里、其妻伊扎、其母阿以莎及其子女。艾丽斯与这家游牧民同住同行,亲身体验行旅生活的酸甜苦辣。他们每天赶着羊群行路,傍晚临水搭起帐篷,翌日清晨再打包好全部家当,重新上路。生活固然浪漫,却也异常艰辛。
为庆祝与艾丽斯的重逢,扎伊德不惜宰杀一头山羊,准备在当晚大宴宾客……
在马里的露天金矿该动手了。阿里摁住山羊,扎伊德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它的气管和动脉。山羊即刻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因大脑缺氧和心脏失血,又抽搐了几下,终于死透了。它的灵魂去得很快。
说实话,这种速战速决的死法算得上体面了。跟我们的畜牧业相比不知要仁慈多少倍。这里的动物不会被卡车运离栖息地,也不会长时间挤作一堆,最后惨遭集体屠杀。现在我每次吃肉,一定要先弄清其产地及屠宰方式。
扎伊德忙着收拾死羊。他在羊皮上割开一个小洞,往里吹气,直到把羊吹得像气球那么鼓,看得我目瞪口呆。这时死羊的皮和肉已基本分离,剥皮就容易多了。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剥下整张羊皮,再内外翻转过来。随后开始掏内脏,剁肉块。我也松了口气,掉头朝坡下走去,暂时离开屠宰现场,稍稍平复一下心绪。
我新认的老师伊扎递给我一杯茶,教我怎么干她那份活儿。她正在帐篷里的烹饪区做面饼,主要原料有面粉、水、少许盐和一点点发酵剂。我们先在盆里不停捶打面团,接着又狠命揉捏,恶魔摧残人也不过如此了。然后,我们把几条毛毯和一方厚毯捂在盆上,让面团发酵。盆边躺着两个最小的孩子,被一层层毯子裹成了蚕茧,正等着开饭。夜幕已降临,尽管雨停了,可还是寒气逼人。我们将面团分块按扁,整成印度烤饼的样子。一口圆铁锅倒扣在火上,一张张生饼就摊在锅底烘烤。
我和伊扎一直交流顺畅,可我也想跟阿以莎聊聊较抽象的事物,就找来奥马尔帮忙。他是查利雇来的团队厨师兼翻译,母语是柏柏尔语,也会说法语和阿拉伯语,这里人人都能和他交流。
我问阿以莎过得怎么样,本以为她会回答,很满意这种生活方式。我猜错了。她说自己老了,受不了这种山地生活,宁愿在哪个村子定居下来。她还说现在一切都在变,还是过去好。以前山区里游牧民人丁兴旺,山羊也多。这种生活方式正在消亡,也越来越艰苦。听了这些话我很不好受。头顶星空,身边燃着熊熊篝火,眼前的一家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外人眼里是多么美妙。
与此同时,男人正忙着做烤肉串。整头羊最受欢迎的部分是内脏,羊心、羊腰和羊肝都切成适合串烤的大小。我挺过了杀羊的场面,吃也就不在话下了。肉块串好,还要涂上油脂,这样不容易烤糊,吃起来更香。火堆就露天点在帐篷旁边,直烤得浓烟滚滚。羊肠理顺后,像挤牙膏似的挤出脏东西,另行烹制。身为爱吃内脏的苏格兰人,我热切期盼着大快朵颐,就是那些羊肠让我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扎伊德总算得闲,有奥马尔当翻译,我们聊了起来。我向他打听游牧民的收支情况和生存状态。他说他家攒了210头山羊,绵羊都在旱季死了。对于他们这样居无定所的旅队,水源从来都是头等大事。摩洛哥一下雨,人人都会兴高采烈,说着类似的话:“下雨了,感谢真主。”或者,“你看见下雨了吗?对庄稼有好处。真主保佑。”
该地区遭遇过一次旱灾,让他损失惨重。他不得不花了相当于1000多欧元的成本为绵羊采购饲料,但还是饿死了35头。山羊吃东西不讲究,而绵羊就很挑。
扎伊德的羊群里有公有母,可自然繁育。平时一只上等羊的市值相当于110英镑,一只中等羊约值65英镑。而在“尔德”期间,一只上等羊能值到200英镑。“尔德”是阿拉伯语节日或节庆的意思。斋月过后70天就是盛大的宰牲节,有条件的家庭都要买一只山羊或绵羊宰杀。连超市也会在停车场专门搭设临时畜栏,方便顾客挑拣羊只。
游牧民经过的不少城镇都设有集市,扎伊德会找个旺市卖掉三五只羊。这笔款子用来采购面粉、茶叶、糖、蔬菜等生活必需品,购买或租赁驮畜,还要支付其子迈穆恩的学费(他上学时寄宿在扎伊德兄弟家里)。羊群就是扎伊德赖以为生的全部资产,所以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头一件事并不是搭帐篷,而是要确保牲口的安全。
我已经饥肠辘辘,很兴奋地看到晚饭已做好,一串串羊肉都烤熟了。这时我们又遭遇到一场文化冲突。慷慨好客是游牧民的一项基本美德。还没招待好客人自己倒坐下吃起来了,这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可理喻。但问题是,艾丽西亚和谢默斯进餐前必须先把片子拍好。双方起了争执。他俩表示要拍完再吃,不能和我们围坐在一起,这让扎伊德不理解或不接受。艾丽西亚说她并非有意失礼或拒绝盛情,实在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录制一段大伙用餐的素材。她的解释效果不佳。而我的肚子叫得更响了。多亏奥马尔巧言翻译,居间斡旋,才暂时平息了这场国际纷争。结果还是我们先吃,由谢默斯和艾丽西亚拍摄,之后两人再加入我们,世界重归和平。
晚饭后大家稍事休息,我把两年半前拍的伊扎和孩子们的照片翻给他们看。他们喜欢极了,我的手机在每个人手里传递着,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想跟扎拉说说话,可她已经跟我生分了,怕羞得很,不过她显然还记得自己在其中一张照片里抱的那只小绵羊。
我离开帐篷的光源走到一边去刷牙。群星熠熠闪耀,每一颗都清晰可辨。真是天赐旅者的福利。我刷了很长时间,享受着这夜晚,这与世隔绝的时光,还有不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
组员们都在山谷里稍远处支起单人帐篷,靠近奥马尔当食堂用的大帐篷。我跟那家人一起睡。扎伊德睡在帐篷外,说是看门,也许只是想讨点清静。其余的人都睡在里边。我照例把能穿的都穿上,甚至戴上了绒球毛线帽。
扎拉帮我铺床。帐篷里的地面上有一层薄垫子。我把睡袋铺在上面钻进去,扎拉在我身上盖了一条毛毯和一方厚毯。她睡在我旁边。睡袋里暖意融融,好不惬意。
骆驼在游牧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我就喜欢大伙睡在一顶羊毛帐篷下的感觉。羊肉和烤饼吃到撑,再加上一整天的旅途劳顿,我很快就入睡了。醒来时才半夜两点半,感觉寒冷刺骨,但我不想吵醒身边熟睡的扎拉,忍住没动弹。
“卷毯子的贼!”我在心里怪她。我能听见帐外传来的骡子咀嚼声和犬吠声,但里头人人都很安静。我试着不出声地扭动身体,借此取暖。我脑子里想着暖和的事,还使出了一招自我暗示法:想象胸口有一处热源,再慢慢将热量沿胳膊腿传递到手指脚趾。心理暗示奏效了,我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五点半起床时间。我发现毯子在脚上蜷成一团,是自己滑下去的,冤枉扎拉了。
我麻利地起来,去外面找地方小便,同时欣赏破晓的曙光。太阳尚未升起,一切都灰蒙蒙的只能看到个剪影。返回帐篷时,我遭到了一条牧羊犬的偷袭。它飞跑过来照着我大腿就是一口。真倒霉。
“你走过来的时候是背光,在它眼里只是个陌生的影子。”谢默斯后来说。我想他分析得没错。狂犬病在摩洛哥可是个大问题。夏天因为被猫咬我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但这次要是破了皮,我还得去找大夫再打一轮。
显示撒哈拉沙漠古商道的地图。下图为1325年创建的廷巴克图穆萨清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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