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小小一杯气泡水，早已成为一种符号

2022-05-31 07: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傅青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来，跟我念一遍：气——泡——水。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最终轻轻落在牙齿上。”

出生于1733年的约瑟夫·普利斯特利本职工作是牧师，他讲话还有点结巴，化学是他的业余爱好。他将二氧化碳溶于水的成品描述为——“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发泡的水”。他大概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东西会在几百年后撬动一个庞大的商业市场。

如今走进上档次的餐馆，眼角含笑的侍者款款走来，让你作出一个抉择：“Still or sparkling?”（普通水还是气泡水？）你即便没喝过气泡水，也肯定在不少影视剧中看到过如下场景——主角打开冰箱门，从一排高颜值的瓶子中选中一个，拧开，喝下，随后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焦躁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得到抚慰。

如今走进上档次的餐馆，眼角含笑的侍者款款走来，让你作出一个抉择：“Still or sparkling?” |图源视觉中国

当然了，那些漂亮瓶子里装的水，一看就价值不菲，绝不可能做到亲民。有网友表示，“超过2块钱的水，全都是在缴智商税”，呼吁大家差不多得了。但这丝毫不妨碍大批消费者成为高价气泡水的拥趸。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喝着水壶里烧开的水，而你喝着上千元且每月限售500瓶的Fillico神户矿泉水。遑论价格贵到离谱的Fillico了，哪怕是巴黎水（Perrier），天天喝也消受不起。那一瓶瓶或蓝或绿或纯透明的玻璃瓶中，承载的东西也与解渴、健康等功能越来越远，与彰显面子、格调、经济实力越来越近。

《纽约》杂志上的气泡水广告。|图源网络

要知道，并不是水里带气的水，就能被称作气泡水。虽然气泡水与苏打水都含有气泡，但二者的制作原理却大相径庭。这么说吧，虽然都是杯子里冒着泡的水，但气泡水却分“阶级”。

“Enjoy雅趣”曾在一篇文章中，详细描述如何通过声音来辨别天然气泡水、人工气泡水和苏打水——“天然气泡水会一直保持zizizi的状态，人工气泡水是先zizizi，持续10分钟，然后开始bilibala。而苏打水则是一通bilibala，之后，空气便突然安静。”

一位名叫马丁·福克斯（Martin Fox）的美国人，曾写过一本名为《健康的水》的书，书中提出一种健康水的理想状态——“含有一定量的硬度（理想的是170mg/L左右），要有一定量的溶解性总固体（理想的是300mg/L）和pH偏碱性（在7以上）”。

在电视剧《三十而已》中，顾佳为即将到来的“品水会”做足了功课，她拿着书本反复背诵关键词条，借此向太太们科普何为“TDS”（溶解于水中的总固体含量）——TDS值越高，表示水中含有的溶解物越多。TDS值的高低，并不能作为评判水的质量好坏的标准，只是在口感上略有不同，通常情况下，TDS值较低的气泡水，口感会比较柔和。

顾佳为即将到来的“品水会”做足了功课。|图源《三十而已》截图

一般来讲，天然气泡水的TDS值比较高，因为天然气泡水大都来自火山遗存的地貌矿水，这些流经玄武岩的地下矿水吸收从火山运动到蓄水层中去的二氧化碳后，产生绵密的气泡。而人工气泡水是往固定的静水里注入二氧化碳，TDS值通常不会太高。

汤姆·斯丹迪奇在《上帝之饮：六个瓶子里的历史》中写到，18世纪90年代，在欧洲的科学家和企业家当中，兴起一股生产人工苏打水的热潮。不过，那时很多人工碳酸水都是用碳酸氢钠生产的，因此这类冒泡的饮料被统称为苏打水。

和之前的许多流行饮料一样，苏打水一开始也被用作药物，后来才逐渐成为一种广受欢迎的饮料。有传言称它具有医用功效，因此人们除了喜欢它的口感，还对它的疗效有某种期待。

关于苏打水，我国最早的研究可见于由孙昌仁主编的、1987年出版的《国内外矿泉水研究》，书中提到：“重碳酸钠泉（碳酸氢钠泉）主要成分为碳酸氢钠，又称小苏打泉，当不含游离二氧化碳时，pH往往大于8.5，又称碱性泉；当大多数都和游离二氧化碳相结合时，pH一般在5—7之内，呈弱酸性。”

很多人会在苏打水和气泡水的pH上纠结很久，《中国消费者报》曾就此问题征询过北京友谊医院营养师顾中一，他表示：“苏打水能改变酸碱体质的说法，目前尚无任何科学依据能证明。酸碱体质本身就是个伪概念，不论什么食物，吃到胃里都会变成酸性的，酸碱度不同的食物无法改变人体体液的酸碱度。”

所以千万不要被商家们打着“养生旗号”的伪科学骗了，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讲，单纯靠喝不同pH的水，很难引起正常人体内酸碱度的变化，唯一能影响的恐怕只有口感。

单纯靠喝不同pH的水，很难引起正常人体内酸碱度的变化，唯一能影响的恐怕只有口感。|图源网络

如今，很多都市丽人的午餐，经常是一份蔬菜沙拉，加上一杯气泡水。她们如此描述喝过气泡水的感受——喝过气泡水的胃部略微膨胀，产生了些许饱腹感。

然而，气泡水当真有减肥奇效吗？

如果你认真研究过那些宣称“零糖、零脂、零卡”的气泡水饮料的配料表，便会发现，虽然营养成分表红框中的能量、脂肪、蛋白质、糖含量全都是零，但下面的配料表里，依然会清晰地写下人工代糖的名字。

喝过气泡水的胃部略微膨胀，产生了些许饱腹感。|图源网络

曾在美国犹他大学学习营养学和医学信息学的陈晓芮，在接受《财经》采访时提到：“天然甜味剂的味道虽然越来越接近真糖，但本质上还是与真糖不同。代糖具有欺骗性，它只会短暂浅层地欺骗大脑。喝完后你的血糖没上升、大脑奖赏系统也没激活，这时候身体就知道被骗了，因此得不到真糖的满足感，反而会增加对真糖的渴望。”

营养师罗晓在《戒糖》一书中，提到学界针对饱腹感和“喝糖”问题的相关研究，其中指出，人类的身体对喝和吃这两个过程的处理态度迥异，继而引出“热量补偿机制”这个概念。

通俗来讲，当我们以固体方式吃下热量的时候，身体和大脑都会觉得“吃了食物”，产生饱足感，相应地，便会在其他进餐时间少吃一点。然而，如果是同等的热量以液体的形式被“喝下去”，身体和大脑却很少学会克制，有时甚至遭遇负的热量补偿机制，人会吃得更多。

所以，享受气泡水在唇齿中震到舌尖发麻、入喉时刺激爽快的感觉就好，大可不必骗自己这种饮料还有减肥功效。想减肥，不如喝点白开水。

想减肥，不如喝点白开水。|图源Pexels

说起来，气泡水进入中国已有将近20年的时间，但它真正火起来却是近几年的事情。斑马消费提供的数据显示，在2016年元气森林横空出世之前，中国传统饮料市场几乎是“铁板一块”，传统品牌牢牢占据着饮料市场。

随后，各路商家闻着钱的味道赶来，农夫山泉上线多种口味的苏打气泡水产品；可口可乐、娃哈哈、百事可乐等，相继推出“小宇宙AHHA”气泡水、“生气啵啵”无糖苏打气泡水、“微笑趣泡”气泡水等产品，大家争做大自然中“带气贵族”的搬运工。而高端气泡水的价格常高到令人咋舌，价格亲民的气泡水饮料则种类繁多到令人不知所措。

1891年，作家兼社会评论家玛丽·盖伊·汉弗莱斯在《哈勃周刊》中这样总结当时大众的看法：“苏打水最大的优点以及它能成为国饮的原因在于它的民主。香槟是富人的杯中物，而啤酒则总是意味着贫穷，只有苏打水才是不分贫富的饮料。”

高端气泡水的价格常高到令人咋舌，价格亲民的气泡水饮料则种类繁多到令人不知所措。|图源网络

可它真的是不分贫富的饮料吗？喝水这件小事，从未变得如此讲究。

天猫联合VOGUE发布的《水品类消费趋势白皮书》指出：在过去，人们大都是打水、烧水喝，对于饮用水更多地关心是否安全、干净；如今，消费者更多关注的是产地、成分、生产日期的保鲜度以及跟餐食之间怎么更好搭配。水品类的消费正呈现出高端化、健康化和娱乐化三大趋势。

这些年，影视剧中可没少用到气泡水——《穿普拉达的女王》中“梅姨”（Meryl Streep）办公桌杯子里装的是圣培露（S. Pellegrino）；《一仆二主》里闫妮饰演的女老板，一回家就打开冰箱，拿出巴黎水（Perrier）喝上两口；《三十而已》里的顾佳给富婆王太太办了一场“品水会”，从全球搜罗各种顶级的进口水，收获赞扬无数。

“高质量人类”的生活里，气泡水亦成为标配——演员“抖森”（Tom Hiddleston）在大街上的随便一拍，便是把圣培露捧在手心的样子；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只要出现在镜头前，手里大概率会拿着一瓶气泡水；1993年，巴黎水厂家发出全球通告，召回有问题的水，伍迪·艾伦在公开场合忍不住感慨：“没有了巴黎水，叫我们知识分子怎么活？”

1979年，《纽约》杂志上刊登的意大利气泡水品牌翡莱利（Ferrarelle）的广告语这样写道：“不带气的水显得毫无性格，Ferrarelle气泡水让你以成人的方式清醒起来。”巴黎水则被称作“水中香槟”，接吻前用其漱口，足可称得上“奢华亲吻”。

喝水这件小事，从未变得如此讲究。|图源《穿普拉达的女王》截图

小小一杯气泡水，早已成为人们生活方式的一种符号。如今出街，手里不拎瓶气泡水，拍照都不好“凹造型”。稍作回顾，我们便会发现近些年流行过的玩意，概莫如是——牛油果沙拉如此，飞盘如此，气泡水亦如此。

可喜欢喝气泡水有错吗？小资有错吗？这让人不由得想到多年前，知乎一篇名为《月薪7000，在一线城市如何过上高品质生活？》的帖子。里面的回答五花八门，有人直接开骂，说她打肿脸充胖子；有人苦口婆心劝她脚踏实地，速速回归现实。

网友“椰子大魔头”给出的回答颇为中肯——“提到生活品质，小资会把这件事神圣化，仿佛言不称这四个字，不配为人；愤慨之人会把这件事妖魔化，仿佛只要提及这四个字，就对应着浮夸而堕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实际上，生活品质只是我们让生活变得更好的一个过程。保持进取心，每天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点；保有平常心，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不要畏惧，更不要操之过急。”

轻松点，朋友们，那不过是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