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议会选举的弦外之音

10月15日，奥地利国民议会举行换届选举，中右翼的人民党赢得31.5%的选票，成为国民议会第一大党，领导该党的奥地利现任外长、31岁的塞巴斯蒂安·库尔茨（Sebastian Kurz）将出任奥地利总理。极右翼的民粹主义政党自由党在选前民调一度领先，却最终以1席之差屈居第三，现总理克里斯蒂安·克恩（Christian Kern）领导的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屈居第二。

奥地利虽为欧洲小国，人口仅880万左右，但由于经济、历史及地理位置等多重原因，一向被视为“微缩欧洲”，其选举具有欧洲政治风向标的特殊意义。在英国脱欧、法国极右政党国民阵线领导人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险些登上总统宝座、德国极右政党德国新选择党第二次参加议会选举就一举跃为第三大党的背景下，奥地利选举及时喊停极右政党，这虽一定程度显示，欧洲民粹主义政党尚不足以颠覆主流政治，但欧洲政坛持续“右转”，应引起足够警惕与反思。当前，欧洲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加之民主脆弱，成为极右政党发展的“温室”，未来欧盟发展恐面临更多掣肘。

自由党虽被“喊停”，但欧洲加剧右转

奥地利自由党成立于1956年，与德国纳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初期支持者多为来自第三阵营的右翼顽固分子，包括约70万前纳粹党员和战争流亡者，前党首约尔格·海德尔（Jörg Haider，1950—2008）更曾直言赞美希特勒。自由党国际声誉虽堪忧，但早在1999年就曾以26.9%的得票率跃居国民议会第三大党，与人民党联合执政，引发欧盟轩然大波，欧盟14国政府拒绝与奥地利进行高级别双边对话，以示制裁。但自由党在任期内表现不佳，支持率大跌。

自欧洲难民危机于2015年夏季爆发以来，奥地利共接纳10万难民，对自身就业及社会福利体系构成严重冲击，致使保守思潮抬头，自由党的支持率随之水涨船高，今年2月，以33%的支持率赶超社会民主党（28%，下称“社民党”）和人民党（19%）。

此次选举，自由党虽获得26.0%的选票、51个议会席位（共183席），创下1999年以来最佳成绩，但并不意味着极右势力开始在奥地利“高歌猛进”，书写历史新篇章。事实上，自由党自建党以来，在较长时间跨度内几经沉浮，长期以在野党或执政党身份活跃在国内与欧盟层面。自由党此次虽再度得势，但第一、第二大党的位置仍分别被主流政党人民党及社民党（26.9%）占据，自由党在登高路上被及时“喊停”。相反，奥地利主流政党不断向极右政党靠拢并借此赢得大选，以及由此暴露出的西方政治制度缺陷，更值得反思与关注。

一方面，西方政治制度本存在“先天不足”：民主价值观是西方政体最重要支柱，不仅有助于不同观点乃至不同文化的人和谐相处，更承担保护政治体制的重任，但却极易破碎。其本质是场“文明的内战”，愤怒和担忧是其难以避免的副产品。在西方经济发展迅速、民众生活水平持续提高的背景下，西方社会一片和谐，但民主政体始终脆弱。在金融危机、欧债危机、难民危机的外部推力以及主流政党不作为、贫富差距不断增大的内部因素共同作用下，西方社会“不和谐声音”甚嚣尘上，部分民众的不满及愤怒情绪持续增长。一些煽动者擅于将自身标榜为“大众代表”，以“本国优先”为由试图赶走外国人，并以此为口号不断推高不满情绪，引发“政治海啸”，德国的德国新选择党、法国的国民阵线、奥地利的奥地利自由党、意大利的北方联盟等都是其中翘楚。

另一方面，西方选举机制存缺陷。近年来，在国际金融危机、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及难民危机的多重冲击下，欧洲经济、社会问题突出，但主流政党在危机处理上反应迟缓、行动不力，遭致民众质疑，民调持续走低。相反，极右政党反建制、反欧、排外、反自贸、反全球化等主张顺应了民众的不满及愤怒情绪，受到青睐。为扭转颓势，在选举中夺回选票，奥地利的主流政党选择向极右翼靠拢。

人民党和社民党组成的大联合政府曾在1月推出新政，主张更为自由的经济政策，并强调加强安保、严控难民入境。中右翼的人民党更是大步朝右，在竞选中大打移民牌，主张在北非建立难民营、严控边境，誓言不让2015年难民危机重演，并呼吁“奥地利优先”，削减移民、难民福利。通过贩卖经过包装和美化的极右主张，分流极右选票，人民党的支持率在短短时间由19%猛增至31.5%，成为此次大选最大赢家。

若欧洲各国主流政党效仿此举，以继承极右的“反移民、排外、疑欧”等主张为武器，“狙击”极右政党，那真可谓是西方选举制度的悲哀。日前，作为欧洲稳定之锚的德国也发生转向，在难民问题上与极右的德国新选择党主张相近的基社盟（总理默克尔所在基民盟的“姐妹党”）已成功迫使默克尔妥协，为接受难民数量设定了年度20万的上限。若此风继续蔓延，欧洲国家恐集体右转。

自由党有望入阁，或掣肘欧盟发展

不与自由党联合执政曾是奥地利主流政党长期秉持的底线，但这条底线现在已有所松动。赢得优先组阁权的人民党不再“妖魔化”自由党，表现出亲近之态，不排除与其组阁的可能。

自由党亦欲缓和与主流政党之间的关系，通过参与执政实现政党“正常化”。鉴于社民党和人民党在难民等议题上分歧难消，两党组成的大联合政府在上届任期留下缺乏魄力和灵活性的负面形象，人民党推出年轻英俊的现任外长塞巴斯蒂安·库尔茨竞选，承诺“革新”，为奥地利政坛带来了新面貌。人民党若继续和社民党组成大联合政党，虽有利于人民党推行亲欧政策，但既难满足民众思变心理，亦不符其“改革者”形象。按目前形势，人民党与自由党联合执政，被认为是最大概率事件。

自由党保持议会最大在野党身份已十年有余，虽有意“翻身做主人”，但由于人民党在竞选中大量“复制”自由党主张，分流其大批选民，令自由党深感不满。自由党已放言将在组阁谈判中“坚守底线”，争取平等地位，不当“小伙伴”，并有意包揽外长、内政部长等要职，将加强安全防务、收紧难民政策列为工作重点，这可能导致奥地利新政府在欧盟事务上采取更激进立场，掣肘欧盟发展。

一是难民危机更为复杂难解。目前，波兰、匈牙利等国围绕难民摊派问题与欧盟争执不休，奥地利政局若由人民党及自由党两个右翼政党把控，恐更加收紧难民入境，加入以波兰、匈牙利为首的“抗议者阵营”，争取更大话语权，成为欧盟又一“坏孩子”。此外，自由党对土耳其态度强硬，坚决反对其入盟。近期德土关系恶化，土耳其若撕毁难民协议，将对欧盟造成较大冲击。

二是欧盟改革阻力增大。法国总统马克龙呼吁欧盟改革，其统一欧元区预算、设立欧盟财长等主张亟待各成员国支持。在德国，联盟党在大选中虽保住第一大党位置，但支持率大跌，加之极右势力在国内异军突起，默克尔地位下滑，“稳国内”将成为德国新政府第一要务，对马克龙改革的支持力度恐将下滑。在奥地利，随着自由党在政坛地位上升，其反欧盟、反欧元等系列主张将被放大，掣肘新政府协调欧盟政策，未来一体化将面临更多挑战。

三是“历史问题”或重现。在德国，主张“重新正确认识纳粹历史”的德国新选择党迈入议会并窜为第三大党。在奥地利，与纳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自由党虽然不时被爆出贪腐等丑闻，但上涨势头却不受阻挡。欧洲对战争罪责的反思出现松动，或将诱导右翼民粹势力再度发展，在欧洲议会中扩大反欧、疑欧声音，搅乱欧洲政治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