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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美,娱乐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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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内蒙古的萨日娜,小时候最爱草原上那一丛丛似火的红花。
年纪稍长后,她才知道,那是一种草花,名叫“山丹丹花”,这种花颜色艳丽温暖、生命力旺盛且顽强。
“山丹丹花”的蒙语,正是萨日娜。
很长一段时间里,萨日娜被称为斯琴高娃的继承人。
同为蒙古族演员,萨日娜和斯琴高娃身上有着相似的气质:质朴、接地气、有力量感。
萨日娜的父亲李有忠,是国家一级导演,也是斯琴高娃的启蒙老师。萨日娜从小将斯琴高娃视作榜样,深受斯琴高娃的影响。
然而长大后,与霸气威严的斯琴高娃相比,萨日娜则更为温润和气,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暖意。
萨日娜《闯关东》
如果说斯琴高娃是杯烈酒,萨日娜则更像一杯温开水,滋味从不喧宾夺主,却是百味之中不可缺的基底。
不疾不徐,淌至人心。
2022的开年大戏《人世间》中,萨日娜的片段每每被称作催泪弹。
她所饰演的周家母亲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没有姿色、一生不曾出过“光子片”。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传统母亲,一举一动却都好似扒在人们的泪腺上。
这部剧开端的眼泪,全然由萨日娜承包。
萨日娜第一次落泪,是对着小儿子周秉昆。她心疼儿子的年龄小,悲伤于这个家即将各自四散的事实。
《人世间》
第二次,是送大儿子周秉义,上山下乡,不知再相见时何时。第三次,她面对丈夫的一句“你辛苦了”,低垂着头,默默淌泪。
万般离情,尽在这一低头的不自禁,她的眼泪越不让人看却越抓人。
第四次,便是为了女儿周蓉的离开。
开篇密集的泪点中,周家母亲没有一次是为自己。
为着子女、为着家庭,萨日娜这四次不同的哭泣已然将一个“以家为天”的中国式母亲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萨日娜着实演过很多母亲,但像《人世间》这样,一半时间在躺着,又有一半时间是得了老年痴呆的角色设定是空前的,萨日娜为这一特殊的母亲角色赋予了绵密的表演层次。
《人世间》萨日娜混剪
在第二次丈夫离家时,她拼命往里面塞东西,心中满是不舍,却佯装生气,发狠道,“少说两句吧。”
离别际,她侧过身、不去看,却一直流泪。
终于盼到丈夫彻底退休,她即刻便能冒出孩子般晶亮的眼神,天真地问一句,“你真不走了?”
“我这辈子算是圆满了”、“那我也攒了好多年的话要跟你说呢”,平淡的讲述里,勾勒得出老一辈人的爱情模样。
《人世间》最大的催泪桥段当属周家父母去世的一幕。
《人世间》
周志刚的最后时刻,当所有儿女都在香甜的美梦中以为父亲病情已经好转之时,唯有周母侧过面庞默默流泪,她不忍告诉儿女真相。
待到丈夫去世,没有嚎啕大哭、没有任何失态,这个一辈子没什么主见的女人,这一次,却早已做好决定,随所爱而去。
将守灵的孩子们劝回房间后,周母只在遗体旁端然而坐,牵着丈夫的手,左手垫在下方,右手握着他的掌心,静坐一夜后离世。
她就那样闭着眼,平静而安详。这一幕,让无数人彻底泪崩。
《人世间》片段 周母去世
不发一声却让人震撼,不流一滴眼泪却让人悲从中来。
“生同枕,死共眠”的极致,发生在烟火气十足的平常人家,更令人感喟。
周家父母,相依相伴走过半生风雨,直到最后离开依然挽手同行,静默的画面,是深情的无限留白。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人世间》剧照
萨日娜的演绎,让无数观众感知到了这句话真实的温度与分量。
毫无疑问,萨日娜再次成功塑造了一个母亲角色。而在最初,成为母亲,正是她炉火纯青的演艺之路的起点。
出道即饰演母亲,对于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演员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褒奖。
对于萨日娜来说,这曾是她不得已的选择,却在无形中成就了她的艺术之路。
1985年,17岁的萨日娜成功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与郭冬临成为同班同学。
早年萨日娜
但在一年前,萨日娜萌生想要做演员的念头时,父亲李有忠还忧心忡忡,与萨日娜进行了一次长谈。
“你的条件不算好,你可能会比别人更艰难。”父亲讲得很直白,演员这个行当,首先看的就是天资条件,努力都还在其次。
但做演员的种子,早在萨日娜儿时便已种下。
萨日娜3岁时,父亲排练样板戏,萨日娜就在旁边看着有样学样。父亲一咳嗽,萨日娜就连忙跑去端来父亲的茶杯,提醒父亲喝水。
父亲对待艺术的执着和认真刻印在萨日娜的脑海中,有时在家烙着饼,父亲都在叨咕台词,为了练习一个转身,会在家中反复演练。
萨日娜一家
不仅父亲是优秀的文艺工作者,萨日娜的母亲叶·娜布琪还是国家一级编剧、国内广播剧界的翘楚。
父母的言传身教对萨日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9岁时,家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便是父母的学生斯琴高娃。
那时,斯琴高娃请萨日娜的父母帮忙指导台词,萨日娜常常在一旁看,斯琴高娃至今回忆仍记得萨日娜“从小就很懂事”。
斯琴高娃成名后,仍和萨日娜一家保持着良好的联系,萨日娜父亲和斯琴高娃更是亦师亦友,时常打电话关心,“高娃,快回家了吧,给你做锅贴吃。”
如此种种,都被萨日娜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萨日娜对于“演员”这一职业少有浮华的认知,相反是真诚与付出。
早年萨日娜
至于父亲所说的外形条件,萨日娜并未多想,直到来到上海,看到考场中美女如云的阵势,萨日娜才有些慌了神。
但临门一脚,不能不上。考试现场,完全投入在演戏中的萨日娜拿起一个茶杯就向对手扔去。主考老师连忙叫停。
萨日娜的丰沛情感,在演戏过程中展露无遗。后来,如愿成为上戏学生的萨日娜,在四年的专业学习中也以优异的表现始终名列前茅。
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萨日娜被分配到了中华全国总工会话剧团,这一起步还算顺遂。
可接下来,萨日娜却被分配到了山西大同矿务局。下基层锻炼的这一年,女大学生萨日娜当起了普通工人。
两人对坐一个电机,用钳子将废旧的铜线从电机中取出,就是工人萨日娜日常的全部工作。
每到晚上看电视的时间,萨日娜常常指着电视上的演员热心地跟工友介绍,“这个是我的同学,那个是我认识的朋友。”
《小姨多鹤》剧照
萨日娜很难掩饰自己的兴奋,毕竟,这是她的工人生活中唯一一件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情。
然而一天,工友一句无心的话却深深刺痛了萨日娜,“(电视上)这个是你同学,那个是你同学,那你演过什么?”
听罢,萨日娜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过话。
说者无心,可对萨日娜而言,却是晴天霹雳。她麻痹已久的心再度被唤醒,萨日娜开始面对内心那个真实的声音,“是啊,我演过什么呢?”
萨日娜《中国地》
除了自我价值的怀疑,在大同的那一年,也为萨日娜的日后复出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枯燥的生活中,萨日娜爱上了自己做美食。
那时,工人宿舍的楼下刚好是一个十字路口,萨日娜常常扒在窗户边看,等待那个卖羊头的小贩出现。
那一年,萨日娜吃了很多羊头羊脑,体重也直线飙升。
从大同锻炼回到北京后,萨日娜做好准备大干一场,却发现影视圈早已是青春偶像当道。
早年萨日娜
当时和王志文、葛优这样的演员搭档的,也都是姿态万千的大美女。反观萨日娜,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不算达标。
萨日娜下决心减肥,体重终于下降到120斤,但出去见组,接到的通知依然是,“那你回去吧,我们要一个更漂亮的。”
在这之后的五年中,萨日娜无数次遭到这样的打击。因为长得“丑”,她频繁被剧组拒之门外。
那段日子,她苦闷、困惑、怀疑,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和大学同窗男友结了婚,她学着做好一个主妇。
萨日娜的丈夫潘军
她试着将注意力放在柴米油盐,闲暇时间去学英文、主持节目、演小品。
她甚至还尝试了做文秘。有段日子 ,她整天穿着职业装,学五笔字型、安排会议,拿着一个小夹子,上上下下地发传真。
朝九晚五,安稳而与世无争。这样的日子,一切都好,除了“离理想很远”。
与此同时,丈夫潘军在总政话剧团,事业正风生水起。
潘军心疼萨日娜的境遇,在他眼中,萨日娜是比自己还优秀得多的演员,理应有更大的舞台。
“我娶的是一个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的大学生,我不是找的一个保姆,把家弄的再好,那是保姆做的事,不是你做的事。”
萨日娜和丈夫潘军
来自丈夫的支持,给了萨日娜继续将“演员梦”坚持下去的勇气。她决定探索适合自己的角色类型。
她想到了喜剧。但跟随侯耀华走南闯北地出演了一年多小品之后,萨日娜还是决心离开。
她感到自己在幽默方面并无天分,在小品中不能展现出最好的表演状态。
侯耀华和萨日娜出演小品《乡长和八路》
这时候,萨日娜所在的话剧团排戏,没给她挑角色的机会。
仅剩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角色——戏中暴发户的老婆,而那年,萨日娜才26岁。
为了贴近角色,萨日娜烫了头发,还学会搓得一手好麻将。
最后一场戏,萨日娜一气呵成地演了七分钟,拍完后,全场鼓掌,那是久违了的感觉,“萨日娜回来了”。
找到感觉的萨日娜,不再执着于演年轻女性的角色。1995年,萨日娜以《牛玉琴的树》当中一个陕北民妇的角色彻底打开了戏路。
从1985年开始表演科班生涯,整整十年过去,萨日娜才真正有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
十年的沉寂,让萨日娜有了比同龄女演员更多的经历和积累,这也为她日后的表演奠定了浓重的现实主义根基。
看到妻子终于被认可,最高兴的莫过于丈夫潘军。在萨日娜走红后,潘军主动将重心移回家庭,全力支持萨日娜的事业发展。
萨日娜一家
2016年,萨日娜的父亲病重。有戏约在身的萨日娜无法尽孝,是丈夫潘军默默承担了一切。
他主动把岳父岳母,从老家接过来照顾,每天为二老准备清淡、烂熟的饭菜。岳父住院,潘军更是日夜陪伴着老人。
萨日娜至今感激丈夫在自己低谷时期的陪伴,“感谢潘军那几年对我的包容,其实那时我也有颗玻璃心,可他照顾我的情绪,从没对我发过一次脾气。”
《牛玉琴的树》是萨日娜费尽力气争取来的机会。
这部人物传记片,早在萨日娜之前就已经面试了近50位女演员,可根本没有哪一个愿意为这两集的电视剧去农村体验生活。
导演杨阳在拿到萨日娜的资料时并不太满意,但长谈之后,萨日娜的朴实和真诚还是打动了她。
为了拍好这部戏,从小在城市长大的萨日娜,硬是一个人来到陕西靖边县的农村呆了一个月。
住在牛玉琴家里的萨日娜,每天与牛玉琴同吃同睡同劳动,跟着她去沙漠里植树、坐在风沙里吃凉粉。
去赶大集的时候,有个老乡甚至指着萨日娜问牛玉琴:“这个女娃娃是哪里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牛玉琴只得解释:“这是北京来的演员。”
看着眼前满脸晒斑、灰头土脸的萨日娜,老乡怎么也无法把她和首都北京来的人联系起来,边走边嘟囔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她就是咱们这边的女娃。”
萨日娜和张艺谋
这句话为萨日娜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知道这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牛玉琴的树》在全国播出后,很快获得了各界的好评,萨日娜的这一荧屏处女作获得了“飞天奖”短篇电视剧一等奖。
以此为标志,萨日娜一扫往日的阴霾,彻底迎来了自己演艺之路的春天。
1996年,萨日娜在《午夜有轨电车》中,和丈夫潘军一起出演荧幕情侣。
萨日娜和潘军
凭借剧中肖月华一角色,萨日娜斩获了1998年第七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最佳女演员奖。
那年,萨日娜刚好三十岁。获得白玉兰奖项后不久,萨日娜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生下女儿香香后,32岁的萨日娜接拍《钱王》,再次出演母亲角色,只是,这一次,是给42岁的男演员赵文瑄当妈。
《钱王》
萨日娜的“慈母专业户”的名号自此也逐渐叫响。
《小姨多鹤》中,饰演母亲的萨日娜只比饰演儿子的姜武大一岁。
姜武和萨日娜
而在萨日娜塑造的诸多母亲角色中,最出名的便是《闯关东》中饰演的文他娘。
单口相声大师单田芳也是《闯关东》的忠实观众,他曾专门写词评价道:
“文他娘是个善良的女人 ,在逃难的船上救过陌生人,在众人的阻拦下收养过一个日本孩子,她是个坚强的母亲,含辛茹苦地带着三个儿子闯关东,最后在迎回传武遗体时,哀而不伤,执着刚毅。”
《闯关东》
28岁的宋佳从那时起开始叫萨日娜“萨娘”,比萨日娜年长10岁的李幼斌称呼她为“老萨婆子”。
而实际上,彼时的萨日娜才38岁。
萨日娜和宋佳《闯关东》
凭借文他娘这个角色,萨日娜斩获了几乎所有国内电视剧领域的最高奖项,其中飞天奖的角逐尤为精彩。
2009年9月8日的水立方,正在举行第27届飞天奖颁奖典礼。正值新中国成立60周年华诞,飞天奖也迎来了历史上的最强大年。
300余明星、30余剧组出席,规模盛大空前,董卿、李咏、白岩松、张泽群、春妮等知名主持人联袂主持;
2009年飞天奖“视后”颁奖
和萨日娜一起角逐“视后”桂冠的更堪称神仙阵容:闫妮《北风那个吹》《国家行动》,蒋雯丽《金婚》、姚晨《潜伏》、陶虹《春草》、刘佳《戈壁母亲》、陈小艺《大工匠》、王雅捷《我是太阳》、潘雨辰《静静的白桦林》《井冈山》......
那年的“飞天奖”见证了国产好剧井喷的巅峰时期,是如今再难看到的盛况。
一众强敌之下,萨日娜凭借《闯关东》再次荣膺视后,并与蒋雯丽于同年完成金鹰奖、飞天奖、白玉兰奖三大电视剧奖项的视后“大满贯”,并入殿堂级女演员之列。
萨日娜在飞天奖
萨日娜至今仍记得刚入上戏时,老师上课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首先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而做人最重要的,便是爱与责任。
2019年,在爱丁堡的国际电视节上,萨日娜作为中国电视剧的推广大使向世界介绍中国电视剧,正在以每年300部,一万三千多集成为世界第一。
这些数据的背后,是中国电视人四十年来的持续积累与付出。1981年,中国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仅有9集,全长315分钟。
四十年的沧海桑田,让萨日娜无比感恩。
2022年1月21日,作为文艺界代表,萨日娜第一次走进中南海,发表了自己对于文艺工作发展的意见和建议。
“对于我这样一个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工作一线兢兢业业演戏,踏踏实实做人的演员来说,何其荣幸能坐在总理对面,自由的表达我们百万艺术工作者的所思所想,我们的幸福和欢乐,我们的无奈和挣扎。感恩我们生逢盛世!”
年岁渐长的萨日娜,愈发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并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向后辈传递关爱。
她反对当下演员“唯颜值论”,嘱咐年轻演员要注重文化学习,保有“对天地的敬畏、对众生的悲悯”,主张“演员和明星是两个行当”。
她的锋芒,包含在如水的宽厚之中,波澜不惊,只为对得起“好演员”这三个字。
演艺舞台,便是她今生的草原。
54岁萨日娜,依旧热烈温暖似盛放的山丹丹花,一如她儿时所见。
原标题:《她的美,娱乐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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