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观察室｜“最密切的战略伙伴”：欧日印太合作将如何发展

【编者按】

本文是上海欧洲学会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外交学人”合作推出的“欧洲观察室”专栏的第29篇。5月14日，上海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中欧关系研究中心和上海欧洲学会共同发布《欧洲对华政策报告（2021）》和《欧盟的大国和地区政策（2021）》。与2020年相比，2021年中欧关系急转直下，同时，在新冠疫情对欧洲影响逐步减轻情势下，欧盟加速向地缘政治力量转化，其大国和地区政策也发生了较大调整。而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又为中欧关系横添变数和挑战。

中欧作为两大力量、市场和文明，未来能否一道推动双边关系行稳致远，为动荡的世界局势提供一些稳定因素？在俄乌冲突刺激下，欧盟的战略自主是否会受到影响，它又将如何借此机会继续拓展其地缘政治影响力？澎湃新闻获授权刊发上述两份报告中的部分文章，希望能有助于我们寻找上述问题的答案。

2021年是欧盟对日本合作关系发展“逢十”纪念的重要节点。1991年欧盟与日本双方举行第一次首脑会议，共同签署了《欧日关系宣言》，确立了全面发展双边关系的指导原则、共同目标和定期磋商战略。2001年的欧日首脑会议上双方确立了“欧日合作10周年”。2021年5月27日欧日以视频方式举行了第27届欧盟-日本首脑会议。双方的讨论围绕欧日关系三个支柱展开：全球性议题、双边关系、外交和安全政策。时任日本首相菅义伟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首度实现了三方会晤。

2021年的欧盟越发重视印太地区，而在今年5月的欧日峰会上，印太议题也再次凸显。在联合声明中，欧盟强调日本是其在印太地区最密切的战略伙伴，双方还宣示了在印太地区的一系列合作目标与关切的议题。

一 欧盟对日政策的主要内容

2021年2月26日，欧盟和日本评估了欧日战略伙伴关系协议（SPA）的实施情况，并确定了进一步加强双方关系的下一步措施。双方申明了他们会继续在包括七国集团、二十国集团和联合国等国际机制内兑现包括加强多边主义、民主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承诺。

（一）外交与安全政策方面

欧日同意加强印太战略合作，以建立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印太”地区。去年9月16日，欧盟公布了《关于欧盟印度洋-太平洋合作战略的联合公报》。欧方表示，欧盟“印太地区合作战略”吸收了日本的“自由和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概念。日本指出“自由和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FOIP）”和 “日本欢迎欧洲在印太地区利益的增长”。针对日方表态，许多欧盟成员国外长对确保“印太”地区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重要性表示理解和支持。双方确认，必须进一步促进互联互通、海上安全、环境和气候变化以及数字等领域的合作。双方寻求加强与东盟在该地区的合作，并支持东盟的《印太展望》战略（the 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AOIP）。欧日还将与南亚和太平洋岛国开展三方合作。

在欧日安全合作的行动方面：宣传上互为声援，行动上互相支持。双方加强了在海上安全和打击海盗、灾害风险管理、外层空间和网络安全等领域的合作。

在朝鲜半岛议题上，双方同意全面执行联合国安理会相关决议，实现朝鲜核武器和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其各射程弹道导弹计划的全面、可核查和不可逆转的拆除。日方还寻求在尽快解决绑架日本人质问题上得到欧盟的理解与合作，而欧盟方面表示支持日本的相关立场。

（二）经贸关系层面

欧日认为欧日经贸伙伴关系协定（EPA）持续稳步实施。欧日在WTO改革和数字化领域的合作进展良好。欧盟与日本在投资领域合作继续推进。欧洲投资银行 (EIB)、欧盟银行和日本国际协力银行 (JBIC) 已同意在全球范围内进一步扩大一系列全球相关投资的合作。在亚洲、非洲和欧盟邻国，EIB 和 JBIC 已同意就互联互通（交通、能源和数字）项目的共同融资开展合作。两家银行还将在全球范围内合作开发与实施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相关的创新项目，包括投资可持续海洋项目和防止海洋污染。

欧盟与日本推进三方经贸合作。欧盟、日本和美国的三方贸易部长发布联合声明。他们已同意续签三边伙伴关系，以应对第三国的非市场政策和做法带来的全球挑战。此次会议强调了世贸组织改革的重要性，以努力建立一个自由和公平的、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系，使所有成员受益，并有助于确保所有人的共同繁荣，并重申他们对将在适当时候成功举办第十二届世贸组织部长级会议的共同承诺。

（三）全球治理层面

在应对新冠疫情方面，欧盟在疫苗出口方面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在 2021 年 1 月 30 日至 10 月 12 日期间，成员国批准了 2700 多项出口授权申请。日本是欧盟生产疫苗的第一大目的地，在上述期间有 2.676 亿剂疫苗获准出口。

为了支持全球公平和公正地获得新冠疫苗，欧日为“新冠疫苗实施计划”（COVAX）提供大量资金支持。2021年6月2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参加了由日本政府和COVAX负责机构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共同主办的COVAX疫苗峰会，峰会强调了双方对 COVAX 的重大贡献，领导人承诺努力扩大疫苗生产并保持供应链开放，并呼吁不要实施不必要的出口和旅行限制。

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欧日联合发起了欧盟-日本绿色联盟，双方认为日本和欧盟将在能源转型、创新和支持发展中国家向脱碳化转型等各个领域推进合作，并将通过加快气候和环境措施引领国际社会。通过这一联盟，欧盟和日本将在能源转型、环境保护、监管和商业合作、研究与开发、可持续金融、促进第三国的转型等几个方面深化合作。欧盟和日本还强调，在全球生物多样性和循环经济倡议的相关多边论坛上进行合作。

二 欧盟对日政策的目标与工具

（一）政策目标

首先，欧盟与日本合作的主要目标是维护“自由国际秩序”的稳定。冷战后欧日关系的基本定位不是双边角度而是全球角度的。双方认可彼此是坚持所谓“普世价值”的战略性伙伴，而这一共识可以说奠定了欧日推进国际合作的最重要基础。欧盟和日本一再强调在共同的价值观和规则基础上团结合作。欧日作为“成熟的自由民主国家”均系“自由国际秩序”受益者，双方都谋求这一秩序的稳定，并希望在国际秩序变革时期将自身利益渗透其中，制定对自身有利的国际规则。

其次，欧日意图在规则而非权力基础上寻求深化合作，采取切实行动加强双方的多边和双边合作。欧日认为对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承诺，一是有助于吸引其他“自由民主”国家参与该秩序的维护，从而向美国传递强烈信号，存在一个支持美国且广泛合作的联盟，二是欧日战略接近也有利于提升各自对美战略自主性。

继而，欧盟与日本要应对的国际秩序的挑战因素包括中国崛起、美国单边主义以及中美战略博弈带来的冲击等，中国因素日益成为欧日开展对话时的焦点议题。2019 年 3 月，欧盟发布《欧盟-中国战略展望》政策文件，将中国定位为体制性竞争对手( Systemic Rival)，这无疑为欧日合作创造更多机会。日本既担心中国实力的增长对国际秩序物质层面的冲击，也警惕中国发展模式和体制对其在价值层面的挑战。

最后，在积极调整自身外交战略的同时，欧盟将目标锁定为主张自由贸易和国际协调的日本，其外交战略的当务之急是加强与日本的全方位合作。一方面，欧盟有意愿发挥国际影响力，美欧关系出现裂痕，欧盟内部也出现了加强欧日关系的呼声。另一方面欧盟希望借助日本在印太地区发挥更大影响。欧盟与日本建立了多渠道、多层次的政治、战略对话，推动双边合作从政治对话转向加强行动上来。

（二）政策工具

在经济层面，欧盟与日本以EPA为先导打造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在政治层面，欧盟与日本以SPA为框架深化战略伙伴关系，在政治和安全方面相互借重。在全球治理层面，为应对区域和全球挑战方面的合作，包括日欧绿色联盟在内的双边合作，以 2019 年欧盟与日本签署的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为基础，日本继续支持欧盟全球门户可持续和优质基础设施的发展目标。在欧盟看来，其与日本的关系具有全球意义，可成为以合作方式处理世界政治、全球稳定和区域经济繁荣的典范。

三 欧盟对日政策的展望

2021年欧盟与日本在经贸、安全、全球治理等领域开展了诸多合作与对话。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双方对话中涉及对“印太”区域和平与安全问题的关注度也在持续增加。欧盟认识到需要学会像一个地缘政治大国那样思考，必须积极参与印太地区的大国博弈，否则将被边缘化。其安全及全球角色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在印太地区影响力的投射，该地区走向对重塑国际秩序影响重大。

2022年5月12日第28届欧日峰会的联合声明中这一议题再次凸显。欧盟强调，日本是欧盟在印太地区最密切的战略伙伴。双方要加强合作建立一个包容各方、基于法治和民主价值观、不受胁迫约束的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

在地区层面，欧日强调支持东盟的团结和中心地位，寻求与东盟建立协同作用，支持东盟的印太展望（AOIP）。双方还谈及对朝鲜半岛、东海局势等地区安全议题的关切。在双边层面，决定进一步在印太战略中推进可持续互联互通和优质基础设施方面的伙伴关系数字和绿色合作，并就安全与防务，包括不扩散与裁军以及应对混合威胁等问题密切磋商。在多边层面，欧盟与日本的合作强调基于印太战略的合作框架下关键基础设施安全和供应链弹性。

概言之，欧盟与日本认为印太秩序已成为未来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和多边主义的基石。其中中国因素的议题也被纳入欧日关于印太战略对话的关切。欧日基于印太战略的合作会依托欧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战略伙伴关系协定（SPA）和全球治理的合作基础继续拓展。

（宋黎磊，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欧洲中心副主任；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陶星星同学对此文亦有贡献。本文原标题《2021年欧盟对日本政策回顾》，现标题为编者所拟，本次发表内容经作者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