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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生:手持着key,在娱乐圈寻找自己的门
文:於宇轩、邓蔚莉、余碧涛、张雨童、邹婷
图:采访对象高智金提供
指导老师:刘琳
有训路星火营 出品
2021年3月24日,高智金被星探挖掘,一路绿灯地与韩国乐华娱乐公司签约。跟其他练习生相比,他没有任何基础,颜值、年龄也都占不到便宜。训练的日子并不顺遂,他害怕被否定,却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沼泽里。在负责人金组长的帮助下,他开始相信自己有“key”,有无限发展的可能,将身心都投入到训练中。但在前途开始明朗时,却毅然选择解约回国,此后又与另一家公司签下合同。
在和小高的接触的过程中,我们也一直存在着疑问:为什么就是他?为什么训练了五个月就解约?为什么解约后又选择和其他公司签约?小高自己给出的答案是“幸运”。似乎在人生的每个重要节点,都有贵人相助。在这短暂的练习生涯里,小高得知自己拥有key,即便他并不完全了解,但他认为这并不影响他对“门”的找寻。像小高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即使一夜造星的时代早已过去,仍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奔赴韩国,追寻站在舞台的梦想,尝试拿着key,在人生道路口找寻与之匹配的门,步入理想的世界。
以下是小高的自述。
“你就是有你的key,你就是应该站在舞台上的人”
我是在微博上被星探找到的。
进入大学后,我才开始有意识地运营自己的微博账号,但也只是随性而为。平日里分享自己的几张照片和在学校的日常,发布的频率有时是一两天,有时是一两周,粉丝也没有很多,一千七出头。星探找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遇到了骗子。
小高的微博号和抖音号
“您好,我是韩国乐华娱乐的海外组海选的金组长,我看了你的微博,觉得你亮眼又特别,想邀请你加入乐华,我们公司明年会推出一个男团,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乐华?男团?我?开什么玩笑,电信诈骗吧,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是金组长比我想象的更为执着,在她多次的私信联系下,我们加了微信好友,但这并未消除我的猜忌,又接连要她提供员工证、身份证、公司执业证书。
后来我才知道,公然索要隐私,在韩国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而她不但没有生气,提供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相关证件,还给我介绍了公司的大致情况和艺人状况。我的信任天平开始向她倾斜——抓住这突如其来的机会,签约去韩国成为练习生。签约时我先后找了四位律师帮忙把关,“合同真实有效,也没有陷阱条例”,律师们的一致认可让我彻底放下了戒备,但签约的过程依旧曲折。
小高的签约合同内容截图
韩国乐华公司给练习生的合同一般是三年制,而我的学校最多只允许休学两年。这意味着,一旦签署了这份三年的合同,高昂的违约金将会阻断我复学的退路。我并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前途放弃自己尚好的学业,但我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把“合同期限改成两年”的期许告诉了乐华对接中国练习生的韩姐姐,她说“需要请示上级,不能马上给我答复。”等待回复的日子里,我搜集了很多有关韩国乐华的资料。公司雄厚的资历和一连串的当红艺人名单,让我意识到自己能被发现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甚至开始后悔提出更改合同期限的决定。
一周后,韩姐姐的回复给我带来了惊喜。我在2021年3月完成了签约。后来我才知道,给我发私信的金组长是海选的总负责人,而且我是被“保送”进来的——一般应聘公司的练习生在面试的时候都要展示三四支舞蹈和歌曲,还有不少于三轮的面试,面试结束后还需要把内容再录制一遍发到公司进行最后的筛选。但是,我却没有经过任何业务能力的考核,公司高层只是简单和我谈了谈未来的规划和会遇到的问题,整场会议“和谐”得不可思议。
就这样,我沿着“绿色通道”一路走到了韩国乐华娱乐公司练习生的门前。
“我就是有我的key”
在选择远赴韩国成为一名练习生之前,我也曾尝试过进入娱乐圈。大一时主动向爱奇艺的一个少儿节目递交了简历,但初筛之后便无下文。大二下学期,我受邀参与学校百年校庆宣传片的拍摄,那是第一个面对公众的作品。接过乐华娱乐橄榄枝的瞬间,这些或成功或失败的过往在脑中一一闪现,我意识到,在人生的每一个节点,或许自己并没有刻意想得到某些东西,只是碰到了贵人,才能走得这么远。可能是幸运吧。
2021年3月24日签约,直到9月我才启程去韩国。这半年里经历过的思想斗争,连自己都很难一一表述。我清楚即将面临的不仅仅是从零基础开始的练习生涯、从未接触过的语言、未知世界复杂的游戏规则,还有更为残忍的是,如果我没能成功出道,休学两年将毫无意义。但没有人能替我回答,或许只有踏上去往韩国的航班,才是自己探寻当下境遇的最优解。
我在韩国大概经历了前中后三个阶段。
前期阶段是“痛苦”。10月到12月,我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训练,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虽然有基础课程训练,但是同样的一支舞,别人看几遍就能学会,我却需要花上好几天才能达到要求。焦虑把我和其他人隔离开,大多数的时候宁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晚上和家人通话的时候,常常控制不住地哭泣。我总是问,在这个“群星闪耀”的地方,自己的闪光点究竟在哪里。
小高(后排中间)和队友合影
当下的状态肯定无法出道,加上身边的队友陆陆续续被筛除,或许很快被划去的就是我了。我想解约。短短两个月,我提出了五次解约。消沉的状态让人难以忍受,金组长在我又一次提出解约后,责问:“小高,公司选中你或许不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你有你的key,这就是你可以持续发展的可能。你只需要把key发挥到极致,公司会给你机会的。”
中期阶段是逐渐“适应”。公司决定留下我,一定有它的理由。而我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训练、不留遗憾。2021年12月到2月,每天练习八小时舞蹈、四小时声乐,睡眠时间仅有三四个小时。我至今记得,练习《神MENU》时需要跪着,胳膊掰到身后。但是这样一来,腿就显得不够美观,为了呈现出最好的舞台效果,我持续跪了半个多小时。几个月高强度的训练让我落下了一身伤病,膝盖积液、淤青,腰伤、腿伤已是家常便饭。但我已经不考虑这些了,充盈我的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小高在韩国乐华娱乐公司的录音室录歌
一次排练后,负责舞蹈教学的老师欣慰地说:“가오창,你是我从零基础带到现在的孩子。今天看到你的成长,我真的非常感动。”我意识到老师一直注意着“不起眼”的我,甚至朋友、队友们也总说会不由自主地关注我。
后期阶段是“欣喜”。我结交到了许多好友,训练、组队时大家也都十分照顾我,排舞时分给我既适合又出彩的部分,大大增加了我露脸的机会。我总有一种自己是“团宠”的感觉。
小高(后排中间)和队友在韩国一起过圣诞节
最惊喜的是有了自己的粉丝。在练习生期间就拥有粉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我永远记得第一封信的内容。她诧异于会有练习生在每天上下班时对她们九十度鞠躬,这样的特殊,让她觉得心意被珍视。所以她愿意关注我,希望我能走向更高的舞台。韩式中文看起来有点别扭,但写满整张信纸、清晰而工整的字迹传达了她满满的心意。——她是在陪朋友追星时注意到了我,第一次追星练习生。
此后,我的粉丝团体逐渐壮大了起来,她们也会在我上下班时递信。慢慢地,信件累积起来竟也有厚厚一沓了。我觉得自己在慢慢地触摸到,甚至握住了那开启逐梦娱乐圈大门的钥匙,而不是像最初那样的无所适从。
小高收到的粉丝信件(部分)
对于娱乐圈的每个人,他的key可以是擅于舞蹈,可以是善于歌唱,也可以是长得漂亮,什么都可以是。娱乐圈的人没有key,就永远打不开那一扇属于自己的门。
“拿着key,我就能打开我的门”
故事说到这里,如果按照营销号的宣传套路,那就是这个人在公司的支持下抓住了机会,成功地以某男团成员的身份顺利出道,半路出家的我在娱乐圈依旧可以玩得开,诸如此类。但现实比起营销号,还是太残酷了。2022年2月,在和公司多次多方协商后我解约了,五个月的练习生涯正式宣告结束。
小高解约后发的朋友圈
解约的原因并不复杂,疫情环境下,练习生生活受到的冲击太大。韩国新增感染的数字不断上涨,公司也出现了密接者和阳性病例,签约时承诺的选秀节目一拖再拖,原定的2022年5月的档期成了遥遥无期。这些数字的改变都在警示着我——随时都会有被淘汰的风险。为了一个不知何时能吃到的“饼”,所要花费的成本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的家人甚至比我还要紧张,母亲甚至开玩笑地说:“干脆偷渡回来吧。大不了就是出钱,我们给了钱能不能马上走?”母亲的故作幽默让我更加心塞,也坚定了我选择离开的想法。我认为这并不是逃跑或是放弃,而是理智的“及时止损”。
小高离开韩国当天凌晨拍摄的照片
飞机起飞前的那个夜晚,我的11位队友陪我熬到了凌晨四点,十二个男孩又哭又笑,回忆这五个月的训练时光。在我准备离开的前几天,小李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我不再做练习生,给我递上了最后一封信。她说:“我会全力支持你的选择,你天生就是应该被人看见的,无论你以后选择哪条路,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的选择。”那封信上全是泪水。和公司正式解约的那天,金组长在线上会议室里和我谈心,她哭着说:“真的太可惜了,你本来就应该站在舞台上。我希望你回国之后继续发光,站到更高的舞台上,你要比这里的人都好,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金组长的期待从何而来,但她让我坚信自己拥有的那把key还未发掘出潜能。
返校前的空窗期内,我积极寻找各种重新站上舞台的机会。演戏、直播、模特等等,我都愿意一试,我觉得没有必要局限自己,趁年轻想做就去做吧。幸运的是,我的贵人又出现了。我不仅在隔离期就收到了试戏机会,还有导演和艺考老师纷纷给我推荐工作和节目。
2022年3月,我签约了国内一家娱乐公司,按约定今年六月我会参加一档卫视综艺。
我之后的逐梦之路,依旧很长,找到那把key,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扇“门”——这将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
备注:根据受访者要求,文中出现的金组长、韩姐姐、小李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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