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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女性,从幕后到台前:记第一届方峪Art艺术节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2017-10-12 16:44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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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峪村东篮球场上,凌云焰肢体游击队(以下简称凌云焰)的《方寸》演出结束后,李凝向大家鞠躬:“我们其实是一个演出团队,不是一个运作团队。这几天招待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篮球场四周,观众回报以掌声。

凌云焰肢体游击队《方寸》在方峪Art艺术节的演出现场。  本文图片除特别说明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图

首届方峪Art艺术节于今年春季开始筹备。4月,潍坊牟家院村举办的乡村戏剧节结束后,李凝的凌云焰团队和郎剑飞的【江湖戏班】团队最早一同赴济南市长清区孝里镇方峪村考察。此后,陆续有其他艺术家和团队提前来方峪驻村调研,凌云焰也从那时开始驻村创作并筹办艺术节。10月1日至7日,首届方峪Art艺术节如期举行。

刘翠带着王俊晓“兰河剧场”团队来到村民家采集和方峪村有关的故事。

从4月到9月,在这不长的六个月中,《方寸》诞生,演员中包含三位方峪村女性——翠姐,凤姐和温姐。此后《方寸》赴各地巡演,三位女性带着村人不解的目光或质疑声,踏上异乡。当我听到翠姐自己述说这一段经历的时候,平日特别善解人意的她会说“别人都当我们神经病,在这舞台上打打敲敲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理解……到了现在才对我们好了点,才懂得了什么是艺术。”我看得到她脸上骄傲的神情。

古村渐衰

方峪古村,始于汉代,原名王峪村,后因方氏移民迁入,逐渐取代王氏经济地位,改名方峪村。方峪现属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孝里镇,位于大峰山齐长城西南方向,因此这里有着齐长城遗址、齐战国文化等资源优势,还有浓厚的孝文化氛围,民间也有收听吕剧的基础。这些对于一个新辟的当代艺术节来说,虽然不是核心要素,却是不可忽视的地方性成分。

摄影展布展现场,凌云焰团队的成员忙里忙外。

演出团队下榻在由村小学改建的北山书院。书院主人吴达彧早年学画,将村小学改建为北山书院后也以绘画、雅集为主要理念。北山书院在他的打理下,颇有古香与野趣。学美术的孩子一个班一个班地到来,也有画家不时来找吴达彧单独切磋,饮茶,聊天。

北山书院被吴达彧打造得古意盎然。

吴达彧介绍,方峪古村内现存完整石屋院落结构还有400多间,都是明清时期建造。他从城市回到村庄,带着一个理想,即借助古村富有特色的古建筑,打造方峪民俗文化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将是一个活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基地,包含古建修复、人物传说、民间信仰、民间技艺等等方面,而艺术节可以成为其中的一个部分,以博物馆为据点,成为内外交流、沟通的平台。

方峪古村人口渐稀,无人居住的房屋有些屋顶已塌陷。

尽管方峪古村已于2015年列入山东省第五批文物保护单位,于2016年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真正用于修缮古建的款项要么很少,要么看起来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自从十余年前村民陆续从古村搬到新村居住,许多院落屋顶塌陷,院落中央新树长大,曾经受人精心打理的院子成为植物和飞虫的花园,或者说渐成废墟。

方峪古村口,清康熙年间建立的石碑上记录着观音五圣堂的重修过程,字迹已有许多无法辨别。

回到方峪村过中秋的方莹莹(音)小时候就住在古村,村里大多数方姓村民可以说都是她家或近或远的亲戚。她记得从前过年的时候,一家一家去拜年,走来走去都是亲戚。大约二十年前,古村主路口的观音五圣堂还是村委会的办公地,随着古村村民逐渐搬迁到新村,村委会也从观音五圣堂搬迁到了古村与新村的中间位置。方莹莹说,自那之后,她就很少来古村这边了,要不是这次艺术节的举办,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往古村的方向走了。

【江湖戏班】的环境浸没式戏剧《遗失》演出现场,在已经没有了屋顶和完整围墙的五圣堂内。

过去,观音五圣堂的建筑是完整的,隔墙、房顶都在。如今,小小一座观音像立在里面,墙面已经坍塌,头上没有屋顶,风吹日晒,不见修复的迹象。从留下的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当年石头建筑的外观及整体的布局结构。五圣堂内外还立有三座清康熙、乾隆年间的石碑,记载着重修五圣堂的经过,以及方峪村捐资修缮的村民名单。而这些石碑,每一块都几乎已有一半的字看不清了。

方寸之地

《方寸》是在方峪的土地上形成的。《方寸》秉承了肢体剧的特点,台词非常少,其背景是城市化背景下农民工的汗水、青春、欲望和生命。参演《方寸》的女性,顶住了来自村里人、家里人的质疑,接受了李凝导演的邀请,在照顾老人及子女之余,参加排练和演出。

凌云焰肢体游击队《方寸》表演现场,李凝“飞起”。

方峪村委妇女主任方莲也差点加入《方寸》的演出团队,后来,农忙时节到来,她提前退出了。据她介绍,在整个方峪村,男性外出务工居多,只有劳动能力减退的男性才会在平日留在村里接受低保保障。而留在家里,没有和丈夫一起外出打工的妇女和家里的老人,会继续种植一些农作物,自用及换取一些收入。

村东篮球场,观看《方寸》表演的观众中近一半是当地居民。

时值中秋,家家户户门前常见晒着金黄的玉米棒子和玉米粒,我也亲眼目睹了脱粒机如何运作。虽然种植玉米等作物给农民带来的收益很少,但便于照料。方莲说,对于乡村女性,在家务农换取经济收入还是其次,主要原因还是方便照顾孩子。随着年轻一代受教育水平的提升,离开村子来到城镇的人口日渐增多,方峪村小学终于停止了招生,与临近三村的小学合并到马岭小学,适龄学生全部集中上学。学生上下学需要家长接送,接送他们的主要是家里的老人和女性。

村东篮球场距离方莲家很近,她常在这里看到凌云焰团队排练和准备。

《方寸》的排练地,村东篮球场,就在方莲家边上。盛夏里,七八月份,她出门总能见到演员们挥汗如雨,这其中也包含她的三位同村姐妹。平日里,姐妹们经常一起跳广场舞,这也是方峪村为数不多的“公共生活”。包括排练在内,方莲一遍又一遍地看过《方寸》的片段,“他们演得很贴切,能看出那种打工的不容易”,在微信里,她还告诉我,“我看到都很心酸,可李导团队的队员,从不说热,不说累,我很佩服他们”。在艺术节期间,方莲每天都要穿上方峪古村志愿者的红色马甲,和凌云焰招募的几位高校志愿者一样,忙里偷闲才能看到演出。

《方寸》演出现场。城上城摄影突击队 图。

李凝在阐释《方寸》的含义时说过,想通过这样一部作品,呈现人类的心理活动对外界的构建。在方寸之地,是做困兽之斗,还是依旧怡然自得?刘翠说,从参与排练到演出《方寸》至今,最深的感受是“见了世面,开了眼界”,“懂得了做个演员很辛苦”。在方峪这个“方寸之地”,有些可能性也许正在被打开。

郭巨之母

继出演《方寸》后,就在方峪Art艺术节开幕前一周,刘翠认识了来自上海的王俊晓“兰河剧场”团队,加入了“山村女性三部曲”团队,不仅作为演员,也是一名最积极的组织者。她喊来一起跳广场舞的姐妹,每晚排练,白天带着戏班子成员到村民家采风,还介绍了音乐指导、齐战鼓文化研究者李涛给王俊晓团队认识。

“山村女性三部曲”排练现场。

“山村女性三部曲”不是剧名,而是导演王俊晓脑中的一个结构,这次演出的只是第一部,真正演出时,剧名定为《郭巨之母》,改编自二十四孝故事之一《郭巨埋儿》。故事发生在汉代,干宝《搜神记》、刘向《孝子图》均有记载,版本略有不同,后被收入《太平广记》,又收入《二十四孝图》,始成较为固定的版本。鲁迅曾在《朝花夕拾·二十四孝图》中对这个故事做如此评价:“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发生反感的,是‘老菜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件事。……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

王俊晓随身携带的“长卷”上记录着他和团队成员的灵感。

《二十四孝图》中,家贫而缺少食物的郭巨为了养活自己的母亲,意欲挖坑活埋自己的儿子,幸得上天眷顾而掘出一坛金子,转悲为喜。(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父母之食。盍埋此子。及掘坑三尺。得黄金一釜。上云官不得龋民不得夺。)

王俊晓和他的伙伴在去村民家“采风”的路上。

这个故事在方峪村可谓无人不晓。如果在路上问遇到的村民,“郭巨埋儿”的故事往哪里走?他们会告诉你,往孝里镇去。孝里镇的孝堂山上有一座郭氏墓石祠,建成于东汉初年,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地面房屋建筑,1961年被列入中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尽管今之学者重新考证郭氏墓石祠的主人,认为更可能为汉代高官之墓,由于石祠山墙上所刻《陇东王感孝颂》里提到过“郭巨养母”的故事,孝里镇的居民还是依照传统,认为这就是“二十四孝”中的孝子郭巨之墓。甚至因为郭巨的事迹,而将地方名由“水里铺”改为了“孝里铺”,后又改为“孝里镇”。

王俊晓团队和参加演出的村民在排练现场座谈。

当王俊晓一行来到方峪村,这个临时组建的戏班子在一周后的舞台上将会演出什么,还是一个谜团。他的“兰河剧场”,取自家乡一条河流的名字,只有王俊晓自己是铁打的营长。这次来到方峪,临时组建的戏班实力却也不弱。编导组成员有刚刚从美国洛杉矶留学归国不到两月的舜华,客居上海的编剧周春雨,自由摄影师王水以及经由刘翠介绍而一拍即合的齐战鼓文化实践者李涛。演员全由方峪村的女性村民担任。王俊晓说,“不是我们不想找男性来演,而是只有女性会响应我们。男性要么不感兴趣,要么就是没有时间,都出去打工了!”

在刘翠的带动下,村里的姐妹们在北山书院画室跳了她们最擅长的广场舞,其中几位接受了王俊晓邀请,加入了“山村女性三部曲”临时班组。此后,每晚在农忙结束以后,她们中的一部分——并不是每晚所有人都能到齐,但王俊晓总是秉承着“自愿”的原则——都会来到北山书院画室,进行两至三小时的排练。正值农忙时节,排练时间定为每晚8点开始,有时10点结束,有时到11点,最晚的一次,11点半各位才从北山书院各自散去。

夜已深,雨未停。“山村女性三部曲”的排练刚刚结束。

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在短短的一周时间内聚集在一起,甚至最后共同演出了一场戏剧,不仅因为这里有情感的交流——说出你的故事,让专业的人把它融入到戏剧里面;而且有专业精神的沟通——既然决定留下来,就要像一个真正的演员那样要求自己。

《郭巨之母》演出开场,演员们表演在田地里干活的场景。

起初,编导组让大家在排练场的“舞台”上“表演”自己最熟悉的农活动作,这个环节后来成为了戏剧的开场。由于“孝道”是当地最突出的文化元素之一,编导组决定,让“郭巨埋儿”成为整部戏剧的重心。既然演员是“全女班”,在关于“郭巨埋儿”的讨论中,重心逐渐从理解郭巨的动机转移到体会郭母的心思上。

《郭巨之母》演出现场,舞台部分完全交给了村民演员们自己。

第一次听完故事,一般人会自动站成两个立场,有人认为“感人”,有人认为“愚蠢”。当剧组当中年纪最幼的舜华向诸位村民姐姐抛出“如果你是郭巨的母亲,你会怎么想?”从这时开始,大家的思路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我宁愿自己饿死,也不能叫他埋孙子”,“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总有办法可想的”……站在郭母的立场,她们更自然地代入了自己的情感,也因此更愿意表达个人对于“孝道”的真实看法。

“山村女性三部曲”排练现场。

编导组白天也没闲着,不是跟着刘翠姐去年纪稍长的村民家采集方峪村流传下来的故事,就是直接到田里跟着王素芝大姐采摘花生。李涛大哥加入后,专程开车带他们去孝堂山参观郭氏墓石祠,还登上了齐长城感受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声响气息。

艺术节开幕第三天的上午,细雨中迎来王俊晓团队的演出。

10月3日,《郭巨之母》终于拉开帷幕。天上的绵绵细雨不见停的迹象,这台戏成为戏剧节开幕后第一部顶着小雨完成的作品。台上的乡村女性,刘翠,温洪梅,肖庆珍,孙爱玲,刘尚英,方庆香,李传芳,还有几位来帮忙的,打着雨伞为演员们挡雨。没有人挡住观众的视线,这一天,演员的演技表现出自第一天排练以来最令人满意的效果,李涛大哥也找来两位帮手,把他的“现场打击乐团”扩大到三人的编制;编导组的舜华和春雨担任了串场主持——和排练时演员与编导的角色不是纯然对立的一样,演出现场,观众与演员也非单纯观看与被观看的关系,而更是一种带有布莱希特的“离间”效果的“论坛剧场”。

演出结束后,我脑中闪现了桑德尔教授在哈佛讲台上给同学们讲《公正》课时提出的道德两难情境。在村里,不一定要达到那样的高度,但通过情境再现,亲身演绎,让参与者进入不习惯的伦理选择中,重新审视约定俗成的道德价值,这在王俊晓团队此次《山村女性三部曲》之第一部曲的实践里已经看得到火种。

观看《郭巨之母》的村民,情绪被演员们调动起来。

王俊晓在台上领取主办方颁发的“最佳乡建实践奖”(一共两名,还有一名也是夏天就来到方峪驻村,与村民共同创作后才进行演出的乔中良)时说,“感谢所有的演员,感谢所有编导。这些和我们一起演出的村民,她们担当得起‘演员’这两个字。”刘翠后来在微信上说,“这种演出形式我们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能取得这样好的效果。”

“山村女性三部曲”排练现场,编导组舜华和春雨给演员们讲戏。

某一晚“山村女性三部曲”排练时,李凝也在场。他告诉我,王俊晓团队采用的“一人一故事”不仅是一种训练方式,也是一种戏剧疗愈方法。在从4月至今的驻地期间,凌云焰团队也给村民们做过这样的戏剧疗愈工作坊。从方峪古村搬迁到方峪新村的女性村民被邀请回到自己的旧居,“演”出生活在这里时的故事。有时,就在这种情境中,人的反应会特别剧烈,甚至显著释放压力。艺术家给村民做戏剧疗愈工作坊,并不带着科学家做实验或医学家治病的使命,而是互相沟通与了解的方式,在共同完成工作坊以后,相互的信任就会多一点。

《郭巨之母》排练现场,导演王俊晓和演员刘翠对戏。

李凝本身是济南人,驻村这几个月来,农村传统尊崇的“孝道”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有的女性因为自己家里的兄弟要娶媳妇却没有足够的聘礼,自己就被作为“换妻”给了对方家里的儿子。有的女性从其他地方改嫁到村里,老公很爱护不让她干农活,却被其他女性看不起。由于“郭巨埋儿”故事的流传,孝里镇还成立了孝文化艺术团,专门演出母慈子孝题材的相声曲艺,敬老观念固然深入人心,但是像“山村女性三部曲”这样针对“孝道”的反思之作在方峪村可能是第一次出现。

艺术,乡建,女性

首届方峪Art艺术节的组织方凌云焰肢体游击队原本是李凝的演出团队,其核心成员仅数人。除“队长”李凝外,三元来自东北,阿文来自广东,于涛来自山东,蔷薇来自上海,小九来自黑龙江,小狐来自辽宁,曾留学法国……还有今年四月份以后才加入的大雄、阿伟、阿松。所有人既然是凌云焰的一分子,在艺术节筹备期间,排练和其他工作便不再区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策划、统筹、协调、组织、宣发、谈判、签约、拍摄、团队接送、主持、场地布置、当地沟通……戏剧节期间,凌云焰还表演了《李家大院》和《方寸》两件在方峪村完成的作品,其中《李家大院》演了两次。然而,他们为艺术节和方峪村做的还不止这些。

“城上城摄影突击队”摄影展布展现场,村民对“全家福”照片的关注度很高。

来自上海的摄影师何辉和他的朋友们5月经过方峪古村时,偶遇凌云焰肢体游击队,彼时5位平均年龄达62岁的摄影“老法师”还没想到给自己这个摄影小分队命名。直至和凌云焰团队的年轻人朝夕相处了几天,用城上城摄影游击队何辉老师的话来说,“一拍即合”,“他们做艺术的态度打动了我”,他们决定7月再来,届时带上定制好的拍摄计划。

艺术节开幕前,“城上城摄影突击队”的摄影师们亲自上阵,参与布展。

盛夏酷暑,何辉一行如约前来,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摄影队起了名字,与“凌云焰肢体游击队”相呼应的“城上城摄影突击队”。他们已经想好,为还住在方峪古村里面的居民拍摄“全家福”,并为凌云焰和李凝本人拍摄排练剧照。这些照片,最后都呈现在首届方峪Art艺术节的摄影展部分,小尺寸的“全家福”照片送到了当时参与拍摄的村民手里。尚在布展时,影展就引来了村民的极大关注,几乎每个常住村里的居民都能认出照片里的人,或剧照中的背景来自古村的哪个部分,并互相介绍照片中人物之间的关系。“城上城”的摄影师们在上海制作了这些照片,特意选用了防水的艺术纸装裱,使得这些作品最后在露天呈现时也能经受不同的天气环境。

方峪Art艺术节第二日,村民、游人和演出团队在古村戏台前观看古琴表演,李凝统筹安排工作之余不忘记录精彩瞬间。

更多的乡村实践发生在艺术节开幕之前。5至8月,李凝的凌云焰团队几乎每周都给村民放映影片,剧情片、纪录片,热门影片《摔跤吧爸爸》、《驴得水》,与中国乡村有关的影片《法官老张轶事系列》、《岁月如织》等都在选择之列。观看露天电影的村民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人,慢慢增加到了一百人,两百人,三百人……放映的地点也从村委会大院转移到了村东篮球场。此外,李凝本人首次用济南话为村民做了艺术讲座,后来又邀请中央美术学院硕士邱飞老师来为村民做艺术讲座。

除了当代剧场、摄影和音乐作品以外,艺术节也融合了地方表演,如吕剧和相声曲艺。

艺术家和“乡建”的关系是微妙的,他们并不是为了乡村建设的目的而行动,只是为了把决定要做的事做好,顺便就做了一点乡村建设的事情。为了顺利举办一届在乡村举办的艺术节,光有艺术家的努力还不够,其他各方有的是早就开始支持的,也有的是在艺术节开幕后,看着演员、村民、游人日渐高涨的热情,而主动提高了积极性。

【江湖戏班】的环境浸没式戏剧《遗失》排练现场,演员在田里“耕作”。

为了首届方峪Art艺术节的顺利举办,孝里镇政府动员当地企业筹措了大部分运作资金,方峪村委也资助了一小部分,凌云焰自己承担了团队运作和发放薪酬所需的全部资金。演员和部分外地赶来的戏迷朋友的住宿成本由主办方负担,大部分由吴达彧安排在北山书院居住,少部分住在村民家中。戏剧节举办期间,每天都有特勤在现场待命,也有孝里镇组织的志愿者负责引路、维持秩序,临场应变。

丁一滕戏剧工作室《醉梦诗仙》独一无二的方峪演出版本,多亏村民大叔同意让一头骡子加入演出。

开幕日的清晨,天上小雨一直下到9点,土路变得泥泞,还有局部积水。大家都在担心开幕大戏——由北京赶来的丁一滕团队带来的《醉梦诗仙》——能否顺利在古戏台演出,总算,雨在开幕前半小时停歇,土路上已经有了积水,村里常见的机动三轮车经过会激起泥水花,行人走路也觉泥泞。和方莲一样穿红马甲的孝里镇志愿者率先开始铲沙填坑,不消一会儿,积水的路面干燥了,可以正常走路,行车。古戏台上也铺上了地毯,加速干燥,避免演员在台上打滑。李凝上台致辞,首届方峪Art艺术节方才顺利按照原计划开幕。

艺术节第二日,丁一滕、【江湖戏班】的郎剑飞、张枢、爪马剧社的胡熠,在古村古井旁共话戏剧。

除了凌云焰和王俊晓团队,为村民和游人奉上精彩演出的还有来自济南当地的泉州诗会,带来环境浸没式戏剧的来自湖北的【江湖戏班】,本届艺术节中唯一的校园剧团爪马剧社,由诗人阿白和他的朋友们组成的来自沈阳的幸福超市,每次都受到大小朋友欢迎的来自西安的张枢戏剧工作室、专程从北京来演出开幕大戏的丁一滕戏剧工作室,以及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来自俄罗斯联邦图瓦共和国的声乐家珊蔻(Sainkho Namtchylak)和沈阳的萧寒+阿布卡乐团一连合作三日的音乐会。他们,以及还有一众来不及一一列举的表演者和艺术家个人,受到李凝和古村的感召,为村民献上了精彩的“节目”。到了最后两天,古村戏台归还给村民,老少村民在古戏台上进行卡拉OK大赛,在水库边和年轻人一起进行打水漂大赛。当我离开方峪的时候,脑海里唯留“意犹未尽”四字。

夜晚的古戏台上,珊蔻(Sainkho Namtchylak)和萧寒+阿布卡乐团带来让众人迷醉和“狂欢”的音乐。

如前文所说,凌云焰本是一支演出团队,只是每位成员都似有三头六臂,不辞辛苦,方峪Art艺术节可能是目前国内唯一由演出团队组织并执行的艺术节。不得不说,作为大城市济南的一个村子,方峪还是幸运的。对于艺术家们来说,和方峪有过这样一次相遇,不仅收获了美好的感官体验和友谊,所有的付出在听到一句“谢谢你们,明年再见”的时候也被再次证明值得。

“牛村长”和它悠悠自在的小牛仔是古村的一道风景。

但艺术家总有离开乡村的一天。或者说,他们在乡村的时候会自发地为村民做这些事,在他们离开后,如果在地的人无心经营,已经付出的努力有可能付诸流水。在李凝的理念中,方峪是可以和日本利贺相媲美的古村,拥有打造村“庄里的艺术节”那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为第一届方峪Art艺术节,他和凌云焰团队都付出了比平日自己做演出和制片等工作多几倍的努力;在吴达彧心里,完整的古村复兴计划也在酝酿之中,作为早年从方峪走出去的大学生,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想法,他需要更多有行动力的人来合作;李涛也有自己的志愿,他在长清民间艺术馆成立了鼓文化研究会,要将这一古老的节奏和音乐形式发扬到底。

方峪Art艺术节开幕日,李涛换上一袭“战袍”,在古村主路上敲响锣声。

而村里的女性,其实是一支潜在的被忽视的文化传承的力量。正如在“山村女性三部曲”正式演出前,从村口一直舞到古村戏台的“花棍”(又名“霸王枪”)是李涛教给刘翠和姐妹们舞的,她们有时间,愿意学,因此也舞得好。刘翠已经参与过两次当代剧场的演出,不夸张地说她已经迷上了戏剧表演。在广场舞和卡拉OK以外,村民自己探索新的艺术形式的种子悄然埋下,只待破土发芽。

    校对: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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