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观察室｜俄乌冲突后，欧盟对美国安全结构性依赖或更深

【编者按】

本文是上海欧洲学会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外交学人”合作推出的“欧洲观察室”专栏的第27篇。5月14日，上海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中欧关系研究中心和上海欧洲学会共同发布《欧洲对华政策报告（2021）》和《欧盟的大国和地区政策（2021）》。与2020年相比，2021年中欧关系急转直下，同时，在新冠疫情对欧洲影响逐步减轻情势下，欧盟加速向地缘政治力量转化，其大国和地区政策也发生了较大调整。而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又为中欧关系横添变数和挑战。

中欧作为两大力量、市场和文明，未来能否一道推动双边关系行稳致远，为动荡的世界局势提供一些稳定因素？在俄乌冲突刺激下，欧盟的战略自主是否会受到影响，它又将如何借此机会继续拓展其地缘政治影响力？澎湃新闻获授权刊发上述两份报告中的部分文章，希望能有助于我们寻找上述问题的答案。

在经历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时期低谷后，2021年美国现任总统拜登的上任为欧美关系发展提供了新机遇。2021年欧美关系进入了“重启、重塑和重新定向”的新阶段。所谓“重启”是指在美国回归盟友体系与多边主义背景下，欧盟全面恢复与美国在各个领域的对话与合作；“重塑”是指在战略自主的背景下，欧盟在对美政策中追求构建更加平衡的伙伴关系，在跨大西洋联盟中获得更加平等的地位；“重新定向”是指在中国崛起的背景下，“中国因素”成为欧美关系发展的一个新变量，欧美关系嵌入了中国因素，应对中国崛起成为欧盟对美政策重要考量。重启、重塑与重新定向也是2021年欧盟对美政策的三个关键词。

一、欧盟重启与美国的对话与合作，修复跨大西洋关系

2020年11月拜登当选美国总统及其重视盟友的立场在欧盟引起了积极的回应和乐观的期待。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欧盟已准备好同新一届美国政府在广泛领域开展合作，以重建跨大西洋关系。时任德国外长马斯也迫不及待地提出跨大西洋“新政”主张，表示将出台具体的措施以加强同美国的合作，包括气候变化、新冠疫情以及应对中国崛起等。拜登当选后不久，欧盟也主动出击，迅速发布了《全球变局下的欧美关系新议程》，作为美国大选后加强跨大西洋合作的蓝图。

2021年拜登正式执政后，欧盟与美国各层次的政治对话也迅速开展。3月25日，欧盟首脑会议以视频方式邀请了拜登参与，这是11年来美国总统第一次参加欧盟峰会，也是跨大西洋关系重启和回暖的重要表现；6月14-15日，欧盟与美国在布鲁塞尔举行峰会并发表联合声明，并设定了后疫情时代跨大西洋合作的共同议程；12月9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共同出席了美国主办的“民主峰会”，表达了对美国构建“民主联盟”的支持，也是欧盟试图与美国强化价值观纽带的表现。

在政治对话升温的同时，欧盟与美国在各领域的合作也得到强化，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合作应对疫情；气候变化合作；经贸与技术领域合作；互联互通合作；安全领域合作。

二、欧盟推进战略自主方向不变，追求更加平衡的跨大西洋关系

2021年拜登的当选虽然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欧盟的“战略焦虑”，但并没有改变欧盟追求战略自主的决心。欧盟在欢迎拜登回归的同时，并不仅仅满足于回到过去，而是希望在战略自主的理念下，重新塑造更加平衡的欧美关系。

拜登当选后不久，法国总统马克龙与拜登通话表示，为了成为美国的可靠伙伴，欧洲也必须拥有自己的军事与技术实力，与美国的合作不能成为对美国的依赖，欧洲需要战略自主。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关于拜登就任的演讲中也指出欧洲与美国存在差异，这些差异不会奇迹般地消失。美国已经改变了，欧洲对美国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因此，欧盟应该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作出自己的决定，这并不需要等待别人的许可。

2021年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以及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的建立更让欧盟意识到拜登政府对欧政策调整的有限性，进一步刺激了欧盟内部有关战略自主的讨论。尤其是法国总统马克龙，成为欧盟战略自主最为积极的推动者。

在推进对美战略自主方面，欧盟的政策主要集中在防务、数字与金融领域。在防务领域，欧盟于2021年12月发布《战略指南针》计划草案，作为未来5到10年欧盟安全与防务战略的指南。

在数字和技术领域，欧盟一方面需要加强与美国的合作应对中国的竞争，另一方面又希望在数据隐私与保护、数字税、反垄断等领域推进战略自主，打造“欧洲冠军”，提升欧盟的技术领导力。

在金融领域，欧元是欧洲主权的重要支撑，推进战略自主的主要路径是提升欧元的国际地位。

三、欧盟与美国加强对华政策协调，共同应对中国崛起

2021年1月拜登正式执政后，欧盟与美国在对华政策上的互动与协调更加频繁，中国因素在欧盟对美政策和跨大西洋关系中的重要性上升。在2021年2月举行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美国总统拜登高调宣告美国以及跨大西洋联盟的回归，呼吁欧洲加强合作共同应对中国（以及俄罗斯）带来的经济与安全挑战。对于拜登的呼吁，欧盟给予了热切的回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美国的回归恰逢其时，在中国经济率先恢复，在国际舞台日益自信的情况下，欧盟与美国的合作不仅意味着双方的同心协力，也是给世界的一个信号。

在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的提议下，欧盟与美国于2021年5月26日在布鲁塞尔正式启动了“欧美中国问题对话机制”，作为协调对华政策的机制化平台。在首次会议上，欧美讨论了涉疆、涉藏、涉港、涉台、经济胁迫、虚假信息、地区安全、气候变化和防核扩散等议题，并重申了对华政策时多面向的，包含合作、竞争和制度性对手等层面。2021年12月2日，欧盟与美国在华盛顿举行了“欧美中国问题对话机制”第二次高级别会议。欧美讨论了人权、加强欧美经济与技术韧性、供应链多元化、经济胁迫、南海议题以及台湾议题，同时也强调了在有共同利益的领域与中国保持对话与合作的重要性，尤其是伊核问题、朝核问题、气候变化以及全球健康等。

在具体政策上，欧盟与美国的对华政策协调围绕多个领域展开。在意识形态领域，欧盟与美国联合在2021年3月份对中国实施了以人权为名的制裁，12月份又出席了美国召开的“民主峰会”，构建针对中国的“价值观联盟”；在经贸领域，欧盟与美国协调贸易纠纷，并相继出台针对中国意味浓厚的“反经济胁迫”相关法案；在科技领域，2021年欧美峰会通过了欧盟提议的建立“欧美贸易与技术理事会”的倡议，双方还试图协调稀土等工业材料的自主供应；在地缘政治领域，欧盟于去年9月份出台了“印太合作战略”，其中既有欧盟自身的战略利益诉求，也有响应美国“印太战略”的考虑。

四、前景与展望

在大国竞争加剧和地缘政治回归的背景下，欧盟仍将视美国为最紧密的盟友和最重要的战略伙伴。强化跨大西洋联盟与合作是欧盟未来对美政策的主要方向，也是欧盟构建“地缘政治欧委会”，强化其在世界舞台影响力的重要路径。在具体的政策上，《全球变局下的欧美关系新议程》仍然是接下来几年内欧盟对美政策的指导性文件，欧盟与美国将在安全、气候变化、贸易、技术、地缘政治以及多边国际秩序等领域开展全方位的合作。

尤其是随着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欧美关系得到明显的强化，欧盟与美国在对俄制裁、对乌援助以及外交孤立俄罗斯方面展开了紧密的协调与合作，也展现了近年来少有的团结一致。作为跨大西洋安全支柱的北约也正在被重新激活，俄乌战争既打破了欧盟在战后70多年时间里所坚持并为之骄傲的和平梦想，也冲击了整个欧洲安全秩序的基础。作为回应，欧盟将强化北约和跨大西洋联盟作为其安全的基础，欧盟对美国在安全上的结构性依赖可能进一步加深。与此同时，在强化跨大西洋联盟的基础上，欧盟也将继续推进在防务、经济和技术等领域的战略自主，以平衡跨大西洋关系，更好地保护欧盟自身的利益和价值观。

（严少华，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中欧关系研究中心青年副研究员。本文原标题《2021欧盟的美国政策：重启、重塑与重新定向》，现标题为编者所拟，本次发表内容经作者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