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我只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

01

“我只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这是一句蕴含着万千情味的台词，出自于电影《甜蜜蜜》。其实，我一直认为这是一部比较苦涩的电影，尽管名字如此甜腻（源于邓丽君那首最有名的歌）。

这个电影讲述的故事很简单：一个叫黎小军的天津男青年去香港讨生活，偶遇了同样从广州到香港淘金的女青年李翘，他们俩都是底层小人物，都喜欢邓丽君的歌，俩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愫，差一步就到了爱情的那种暧昧，其间种种错过又重逢的一段人生经历。

故事的背景是1986年到1995年的香港。

陈可辛把这个关于普通人的故事讲得特别真诚，虽然用爱情做了底色，但本质还是在讲生活，没有居高临下，以非常难得的平实眼光，高度还原了那个时代洪流中的一抹平常人的亮色。

那其实是80年代港漂的一个个标签性印记。

主人公黎小军和李翘，性格截然不同。李翘因为懂粤语，所以很巧妙地避讳了自己的广州人身份，希冀自己尽快融入香港的生活，和大陆划开距离，早日实现自己的淘金梦。

而黎小军因为语言不通，显得木讷而迟钝，在李翘面前就有些天生的羞涩和放不开。他努力融入的样子在精灵灵的李翘面前也显得格外笨拙。

不过，他们讨生活的种种小窘态本质是一样的，看起来就格外让人心酸。

很多小细节特别戳人：

黎小军带着李翘去金店买礼物，李翘因为自己穿得不靓丽，一脸踌躇，在店门口犹豫不决……

黎小军看到一盘杏仁糖放在柜台上，怯怯地问：糖多少钱一颗？听说免费，赶紧开心而笨拙地先给李翘剥了一颗……

黎小军被人嘲笑，当面不屑地称呼阿灿时，他无奈而卑微地陪着笑……

那种漂泊而无根可依的感觉，两人相互打气时的片刻温暖，以及明明是香港，却似乎永远与大陆割裂着的那份难以逾越，都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重。

李小军和李翘，都被这样的漠视与难以融合划了一道又一道伤痕，却又拼命掩藏着伤痕，做出一幅很快乐的样子。

因为他们要生活，要在这儿生存下去。

黎小军要讨老婆，李翘要成为自己梦想中的富姐。

他们不能太在意这些。

02

于是，他们的爱情，或者说叫暧昧的情愫，发生得一点也不奇怪。

与其他无数矫情兮兮的爱情片相比，这部片子里的爱情桥段完全没有甜得发齁的酸臭味，真实得让人窒息。

我们来看看这两个人的生活背景，就能明白为什么催生不出琼瑶版的爱情了：

黎小军是个穷小子，到香港的初衷是为了把老家天津的未婚妻也接到香港，一起过自己心目中的“富裕”日子。初来香港，他不会坐自动扶梯，对麦当劳表示了最大的好奇，对拥有pp机的李翘，更是艳羡不已。

他整天想的是怎样挣到更多的钱，把女友小婷接到香港一起生活。

李翘来自广州，同样执着地怀着“淘金”梦想。为此，她穿着最廉价的衣服，去麦当劳打工，去学校做英语兼职，摆摊卖邓丽君的录音带，炒股被套后不得已又做了按摩女郎，她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为生活拼命地旋转着。

她整天想的是怎样能买两个房子，一个给自己住，一个给大陆的妈妈住。

这样两个为生活疲于奔命的男女相遇在一起，你觉得会有爱情诞生吗？

会诞生。但绝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

而是抱团取暖的一种仅仅与爱情有关的情愫。

他们相互嫌弃又相互需要。李翘心里挺看不上黎小军，但常常指使他帮她干活，在他身上赚取一些佣金，一种微微的女性的优越感昭然而俗气。而黎小军并不真的木讷，那次邓丽君的录音带滞销，李翘亮明了自己原是广州人的身份，黎小军的心声也一并吐出，他说：“我担心我不让你来讨我的便宜，你就不来找我，那么我连香港唯一的朋友都没有了。”

就是如此真实，就是如此俗气，就是为了驱赶闪烁霓虹灯下那份抓心的孤独，就是为了同命运漂泊异乡时飘来的那丝难以抗拒的温暖。

于是，在那个特殊的除夕夜，窗外风雨大作，一切暧昧或者情欲的发生就显得那样的合情合理。

难忘的夜餐，美好的呓语，渴望的温存，炽热的目光，但这明明又不是爱情。

黎小军有家里的小婷，而李翘，一心要挣大钱的她，怎么甘心做一个最普通男人的老婆。

于是，我只能说，当黎小军骑着单车哼唱着《甜蜜蜜》带着李翘穿梭香港街头时，转动的车轮和街头喧闹的人群那样美好而亲切，仿佛是岁月最后的恩赐，那一刻的明媚单纯是真实的，那一刻的美好与共也是真实的。但也仅仅是一刹那的纯粹甜蜜。

很快，镜头转过。

黎小军给小婷打电话，特意强调的“我爱你”，那种负罪感也是真的。而李翘关于“友谊万岁”的解读，更像是给他们俩的感情师出有名地松了一个绑，定了个不无心酸的调子。

他们之间，注定不能有互伴终老的爱情。

03

但是，尽管如此，又怎么能阻止每个凡俗之人对爱情的终极向往呢？

产生爱情的方式本来就多种多样。

他们在道德的夹缝间、生活的伤痕里、无数逼仄的桎梏里，左冲右突，终究还是败给了那份希冀中的温暖。

这是爱情的样子吗？

是的。但中间又阻隔了无数的千山与万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空渺的，此生难以逾越。

但“爱”这个最滚烫的世间梦想，在孤独与情欲的催生下，值得被原谅一次又一次。

终于，黎小军在香港迎娶了他的小婷，而李翘则跟了黑社会的豹哥。李翘作为嘉宾出席了黎小军婚礼。

四目相对时，两人最接近爱情的时刻，就是这段对话：

“黎小军同志，我们怎么办？”

“我们不可以再骗自己。我会回去找小婷。”

“那我呢？”

“你自己决定。”

“我只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

醒来就想看到你，谁又不是呢？——平凡生活里相依相伴的美好，从来就是这么直白而热烈。

而他们，就是不能，不能。

永远被自己、被生活、被各种各样的现实所阻隔。

这份阻隔，来自小婷，来自豹哥，来自自身对命运的不甘，也来自无数的不确定。

终究还是错过了彼此，他们。

04

这部电影上映于1996年，在第1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中，横扫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等九项大奖。

电影里的很多经典片段，至今无法被超越。

同样，黎明和张曼玉也贡献了史上最好的演技。

黎明的纯真和懵懂，张曼玉的精灵和狡黠，那样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让他们俩之间的这份情，有一种纯真下的欲念，单纯中的邪魅，格外搭调。

他们演绎出了最像爱情却又差之毫厘的那份微妙情愫。整部电影弥漫着撕裂的美好，平淡中的高潮，那悲剧般的浪漫情调，总是让人想无端流泪。

影片中最打动我的是那个情节：在美国街头，李翘看到了一个酷似黎小军的背影，她狂追的样子，像极了为爱情奔跑的样子。

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李翘留在了美国。

但是啊，他们看着同样的风景，走着同样的街道，听着邓丽君同样的歌曲，却从未再遇见过彼此。

直到影片的最后，陈可辛终于安排他与她又在街头偶然相遇，彼此悲凉而沧桑地相互一笑，似乎这一生，已经到了尽头。

他还能记起来她曾说过的那句滚烫的情话吗：“我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

也许他忘了。

毕竟，这部影片的本质是一部残酷的生活片，不是纯粹的爱情片。

那个眼神，留在彼此心中一辈子，就够了。

原标题：《《甜蜜蜜》：我只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