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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作品依然保持对当下世界的前瞻洞见|米兰·昆德拉首部图文传记出版
如果要评选“对当代中国作家影响最大的当代外国作家”,有两个名字不得不提:一个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还有一个就是米兰·昆德拉。
20世纪80年代末,昆德拉的作品刚刚传进国内,就掀起了一波翻译、阅读、模仿、崇拜的热潮。
▲ 米兰·昆德拉、加西亚·马尔克斯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评价昆德拉:“小说中的讽刺有一点儿像黑色幽默,又不完全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
作家王安忆则说:“没有哪个作家像昆德拉那样做了对个体的感情的关怀,这些都会让人感到温暖,这也是昆德拉的文学价值之一。”
阅读昆德拉的《无知》时,毕飞宇说他“看见了一个洞明世事的老人,在他听见命运之神敲门的时候,他拉开了他的大门,满腔的无奈与悲愤”。
本月,上海译文出版社分三批推出全新昆德拉作品,第一批推出首部作家图文传记《寻找米兰·昆德拉》以及新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慢》《玩笑》《无知》《小说的艺术》,再度开启读者回顾昆德拉一生中的重要时刻和他作品中发人深省的观念。一个人在年轻时和年老时阅读同一部文学作品,能读出不同的兴味。同样,不同时代的读者阅读同一位作家的作品,感受也大不相同。
新一代的青年打开昆德拉的作品,也许可以从中读出关于生活世界的先见之明与惊人智慧。
年轻人既受益于高速变化的时代带来的新机遇,又焦虑自己很快会被下一个时代抛弃,昆德拉对此早有预言:
摘录
· 如今历史前进的速度却快得多,历史奔跑,逃离人类,导致生命的连续性与一致性四分五裂。——《相遇》
我们哀叹人生总是不能如愿、叫人失望,昆德拉说这与我们自己的想法不无关系:
摘录
· 人就是根据美的法则在谱写生命乐章,直至深深的绝望时刻的到来,然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我们以为爱情意味被另一个人爱着,得以排遣孤独,昆德拉却指出其中得失:
摘录
· 因为带着爱意的目光,是一种孤立的目光。……两个相爱的人在别人的眼中是隐形的:这是种预示了死亡的忧伤的孤独。——《身份》
我们遗憾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昆德拉却说:
摘录
· 人们只是为了能够改变过去,才要成为未来的主人。人们之所以明争暗斗,是为了能进入照相冲洗室,到那里去整修照片,去改写传记和历史。——《笑忘录》
阅读昆德拉是愉快并且益智的,他通常能使读者大开眼界,层层剥离出我们惯常熟视无睹的某些事物的真相以及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阅读昆德拉同样是令人难堪的,他总是无情透视着生命的本质、人性的本质,让读者不得不直面自身的存在,无路可逃。
正如传记《寻找米兰·昆德拉》一书的译者王东亮说:“关于米兰·昆德拉,也许永远不会缺少传记、探秘、评述,但是,在新冠疫情依旧肆虐全球、冷战阴影再次笼罩欧洲的当下,阿里亚娜·舍曼的《寻找米兰·昆德拉》无疑具有某种‘唤醒’的功用,它让我们挂念起这位特立独行的世界文学名家的近况,让我们回忆起自己与他本人及其作品的各种‘相遇’故事,也可能会让我们产生重读昆德拉的兴趣,再一次伴着他的小说去理解世界和人生,去勘探存在的意义。”
今天选择这些作品中的部分精彩内容分享给大家。
《寻找米兰·昆德拉》
作者:[法] 阿丽亚娜·舍曼
译者:王东亮
早年经历
一九五〇年代初期,米兰·昆德拉离开省城来到首都。导演米洛斯拉夫·斯米德马耶认为“那是因为布尔诺对他来说变得太小了。”从一九五三年起,昆德拉开始在著名的布拉格电影学院教授世界文学史,后来教授小说理论。他还指导一个剧本研讨班,“几乎所有捷克新浪潮电影的重要人物都是我的学生”,他在到法国之前提交给法国当局的一份“履历”上这样写道。据他当年的一位巴黎朋友向我透露,这是他为世人所知的唯一一份简历。在他的学生中,有“捷克戈达尔”之誉的伊利·门泽尔,还有未来的美国导演米洛斯·福尔曼,他也是一个流亡者。在导演斯米德马耶看来,“正是因为昆德拉在课堂上讲授过《危险的关系》,福尔曼才拍摄了自该小说改编的电影《最毒妇人心》。”
▲ 昆德拉在巴黎花神咖啡馆前,1969
“窃听风暴”
一九七四年六月一日。作家米兰·昆德拉,又名“精英主义者一号”,“离开家,他没戴帽子,深色西装,黑皮鞋。夫人陪着他。他们在住所前稍停片刻,十点五分一辆牌照为ABJ6797的车停在‘精英主义者一号’家门前。司机是G,同车还有一个陌生人。当事人和夫人上了车,汽车朝里克纳街开去,到达后停在那里。”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十七日。“‘精英主义者二号(薇拉·昆德拉的代称)’来到布尔诺人类博物馆与演员Z.K.见面,Z.K.和女演员V.F.在一起生活。见面是事先约好的,他们前后脚到达。交谈大约半小时后,我们的线人看到昆德洛娃(捷克语“昆德拉夫人”)向咖啡馆服务员要了一张A4纸并在上面写着什么。她写下‘O.S.’,还有她的电话号码。薇拉·昆德洛娃把这张纸交给了Z.K.。线人接下来听到昆德洛娃和服务员讨论‘拳师犬的交配’问题,她不太肯定自己的纯种拳师公犬杭沙是否能让服务生的母犬受孕。”
二〇一九年底,当我发掘出这些档案时,昆德拉夫妇还从未听说过它们的存在。并且,他们后来也一直没有阅读过这些材料。米兰与薇拉·昆德拉的生活就这样被记录在案、打印、编目,装订起来的文件达二千三百七十四页之多,上面盖有“国防机密”或“绝密”字样的章。
▲ 昆德拉与妻子薇拉在布拉格,1973
艰难时日
如同很多受到官方制裁并被剥夺体面职业的其他知识分子一样,昆德拉夫妇靠着攒下来的最后一版捷克语《玩笑》版税艰难度日。此外,每人也都找点小活计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主人公托马斯做了玻璃擦洗工,薇拉·昆德拉试着去布尔诺的一个集市餐厅“洗碗帮厨”,但没能如愿。幸运的是,几年前她想出了学习英语的好主意,于是在家里给人上私教课。“这是不允许的,但是他们没找我们的麻烦。要知道我们的电话是被监听的,或者他们很蠢,或者他们故意不来纠缠我们”,薇拉在电话中笑着对我说。而米兰这时候则用笔名给一份面对青年人的热门杂志《青年世界》星相学专栏撰稿,他为每一个星相、每一个上升星座配诗。他还用笔名发表了一个剧本《雅克和他的主人》。这篇剧作穿越了国境,也跨越了年龄界限:一九九二年,初中四年级的学生马克龙选择了这个剧本并在他的法语女老师面前表演,这位女老师后来成为了马克龙夫人。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译者:许钧
▲ 电影《布拉格之恋》里的托马斯、特蕾莎与卡列宁
根据《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改编
关于轻与重
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钟得无限重复,我们就会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被钉在永恒上。这一想法是残酷的。在永恒轮回的世界里,一举一动都承受着不能承受的责任重负。这就是尼采说永恒轮回的想法是最沉重的负担的缘故吧。
如果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在这一背景下,却可在其整个的灿烂轻盈之中得以展现。
但是,重便真的残酷,而轻便真的美丽?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
巴门尼德早在公元前六世纪就给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宇宙是被分割成一个个对立的二元:明与暗,厚与薄,热与冷,在与非在。他把对立的一极视为正极(明、热、薄、在),另一极视为负极。这种正负之极的区分在我们看来可能显得幼稚简单。除了在这个问题上:何为正,是重还是轻?
巴门尼德答道:轻者为正,重者为负。他到底是对是错?这是个问题。只有一样是确定的:重与轻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
关于生活的告别
她醒过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
她出了门,朝河堤走去。她想看看伏尔塔瓦河。她想站在河岸上,久久地望着河水,因为看着流动的河水,可以让人心静,可以消除人的痛苦。河水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在不断流淌,人间的故事就在河边发生。它们发生,第二天就被遗忘,而河水依旧在不停地流淌。
倚着栏杆,她朝下望去。这儿是布拉格郊外,伏尔塔瓦河已经穿过市区,将辉煌的赫拉得茨堡和一座座教堂留在身后,犹如一位刚下台的女演员,疲惫不堪,神思恍惚。河水沿着筑了栅栏和护墙的肮脏的河岸流淌,在栅栏和护墙后面,是被废弃的工厂和游乐场。
她久久地望着河水,这儿的河水看上去更忧伤,更晦暗。突然,她发现河中央有一样奇怪的东西,一样红色的东西,对,是一张长椅。一张金属脚的木头长椅,是布拉格公园常见的那种。长椅在伏尔塔瓦河中央慢慢地漂浮。接着后面又浮来了一张。然后又是一张,一张接着一张。特蕾莎终于明白了,她看到的是布拉格公园里的长椅,它们随着河水漂离城市,一张张长椅,越漂越多。河水将它们冲向远方,就像秋天的落叶被水远远地冲离树林,漂浮在水面上,有红的,有黄的,还有蓝的。
她转过身,想问问人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拉格公园里的长椅会漂在河水里?可是,人们从她身旁经过,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在这座短命的城市里,一条河一个世纪复一个世纪地流淌而过,他们根本就无所谓。
她重又凝望着河水。她感到无尽的悲哀。她明白她所看到的,是永别。永别生活,生活正带着所有的色彩逝去。
长椅从她的视野中一一消失了。后来她又看到了几张,是最后漂来的几张,接着又漂来一张,是黄色的,然后又是一张,蓝色的,这是最后一张。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出版社资料
原标题:《他的作品依然保持对当下世界的前瞻洞见|米兰·昆德拉首部图文传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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