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 | 《罗婉顺墓志》：穿越千年与38岁的颜真卿面对面

原创 王丽静 雅昌艺术网

近期，国内首座考古博物馆——陕西考古博物馆开馆，堪称国宝的展品，就是国内唯一由科学考古发掘出土的颜真卿早期书迹真品《罗婉顺墓志》。

在书法界，“颜体”无疑是旗帜般的存在。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作品，大多是颜真卿40岁之后，“颜体”已经成熟后所作。以40岁为界，颜真卿早期书法真迹极少，而这件恰在颜真卿转型之前，拜师“草圣”张旭之后所写。我们能从这方墓志中，看到颜真卿在初唐褚遂良清秀典雅的风格中，多了几分张旭的特点，“颜体”的特征渐渐浮现。《东方朔画赞》里的正直无畏、《祭侄文稿》中挥洒的悲愤、《颜勤礼碑》里的老辣刚毅，都能从这里找到缘起。

这方墓志，是由唐玄宗的侄子、“酒中八仙”汝阳王李琎撰文，颜真卿书丹。罗婉顺为什么能在身后获得这样的“殊荣”？从这件国宝中，我们可以窥见这位盛唐女性的一生，感受到盛唐风貌的片段，更可以通过书法穿越千年，遇见那个38岁意气风发的颜真卿。

《罗婉顺墓志》 完整拓片

《罗婉顺墓志》

▍墓室被盗但墓志保存完好

《罗婉顺墓志》于2020年挖掘出土，与其一起发掘的古墓葬有151座。因这些墓葬位于汉哀帝义陵不远处，又曾在周边挖掘出土过战国贵族秦墓，所以这些古墓早年被认为是汉义陵的陪葬墓。在考古发掘中发现这些墓葬涵盖了从汉到清多个朝代，其中就有唐代元大谦、罗婉顺夫妇的合葬墓。

《罗婉顺墓志》

元大谦、罗婉顺夫妇的墓在发掘中发现了明显的盗墓痕迹，封门砖散落在甬道中，即便如此，在墓室中仍出土了117件（组）文物，二人墓志也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罗婉顺墓志》为白石质，志盖顶面正中划方形界格，刻篆书“唐故龙门令元府君夫人罗氏墓志之铭”。四周装饰有连云纹、牡丹纹，并刻有四神。墓志27行，满行28字，划细线棋格，共刻有楷书729字。墓志第二行下方清晰可见“长安县尉颜真卿书”。

《罗婉顺墓志》 局部

墓志的主人罗婉顺经历了怎样的一生？她的墓志为何是由武则天曾孙、唐玄宗李隆基之侄李琎撰文？罗婉顺的后人为何能邀请书法大家颜真卿来书丹？

▍唐朝名门女性罗婉顺的一生

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唐朝女性的墓志也倾向于社会所认可的女性典型形象，会从品德、言语、相貌、治家之道等方面来写她们的一生。

墓志主人罗婉顺，本姓叱罗，鲜卑人，是魏穆帝叱罗皇后的后裔。她的先祖跟随孝文帝迁居洛阳，改叱罗为罗姓，在洛阳生活数百年。但在唐朝时期，他们的家族仍有较高的社会地位。

罗婉顺出生于672年，从小就懂礼仪，孝顺长辈，禀性聪慧，仪容端庄，且文采出色，是位名门才女、大家闺秀。罗婉顺的高祖是罗昇，曾祖罗俨，祖父罗福延，父亲罗暕。她是罗暕的二女儿。罗婉顺的曾祖罗俨曾担任骠骑大将军、右宗卫率、平氏县开国公，并娶唐金明公主为妻，他们的儿子就是罗婉顺的祖父罗福延。

《罗婉顺墓志》拓片 局部

看似出生又好，家境又不错的罗婉顺，却在八岁丧母，十二岁丧父，为父守孝三年后，在她十五岁时嫁给了元大谦。元大谦是北魏皇室的后裔，北魏昭成帝之子常山王拓跋寿鸠第七代孙。元大谦历任姚州都督府录事参军、陇州司仓参军、右骁卫长史、绛州龙门县令。

本以为元、罗两家的联姻能让罗婉顺过着夫唱妇随、子孙绕膝的生活，但不久其长兄也去世了。于是罗婉顺用尽自己的积蓄，将其兄长葬于父母的坟墓旁。每到祭祀的节令，她都会去祭拜自己的兄长和先人。长兄去世后，罗婉顺还抚养了他的孩子，亲自为他们纺制新衣，自己却穿着洗过多次的旧衣服。在开元六年（718年）他的丈夫元大谦也去世了，享年58岁。

《罗婉顺墓志》拓片 局部

天宝五年（746年）的寒食节，罗婉顺非常思念去世的亲人，加之吃了些冷食，导致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了人世，享年75岁。一年后，后人将她与丈夫元大谦合葬在了一起。

▍汝阳王撰文 颜真卿书丹

在唐朝墓志的制作中，撰文者往往比书丹者更重要。罗婉顺的丈夫元大谦官职不高，罗婉顺也并非诰命夫人，但二人家室显赫。侄孙李琎是“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的汝阳王。他是“酒中八仙”之一，是让皇帝李宪之子。元大谦的一个侄女就嫁给了李宪，并被追封为恭皇后。所以墓志由“侄孙”汝阳王李琎来写也理所应当。

《罗婉顺墓志》拓片 局部

李琎擅长音乐，又爱喝酒，号称“皇城第一美男”。天宝元年（742年），李白初来长安，李適之攒局，请爱喝酒的李琎、贺知章、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人夜饮达旦。就在这一年，颜真卿出任醴泉县尉。

颜真卿喜欢交游，在这里结识了很多名流。天宝二年（743年），他拜张旭为师，学习书法。如果颜真卿与李琎相识，可能张旭也帮忙做过引荐。这样一来，汝阳王李琎或其师父张旭，请刚上任的颜真卿为《罗婉顺墓志》书丹就比较容易了。

《罗婉顺墓志》出土于元氏家族墓葬，与其一起被发掘的墓主人除了元大谦、罗婉顺夫妇，还有他们的第三个儿子元不器和侄子元自觉。元大谦、罗婉顺夫妇和侄子元自觉的墓志也是由李琎撰文，但只有罗婉顺的墓志是颜真卿书丹，其余的均为元氏亲戚所书。

墓志出土后，有人质疑过颜真卿书写的真实性，因为它与颜真卿现存的书风略有差异，但就颜真卿的性格，以及他当时的地位，加之汝阳王李琎的撰文，李琎与他的师父张旭关系也不错，他没有必要请别人来代笔。

《罗婉顺墓志》

那罗婉顺志盖上的篆书也是颜真卿书写的吗？目前还没有相关资料证明，但颜真卿《东方朔画赞》上的篆书碑额是其书写。

▍38岁的颜真卿

“此艺不须过精”“慎勿以书自命”这是《颜氏家训》中的两句话，特意对书法做了强调。“不求其名而反显其名”，颜真卿却成了中国书法史上重要的大家。

颜真卿出生书香门第，26岁就中了进士，开启了仕途生涯。他在工作之余读书写字。为了能更好地学习书法，他曾辞官拜求偶像张旭收自己为徒。张旭性格比较古怪，拒绝了颜真卿，认为在如今的时局下，他应该为国家出力。

天宝元年（742年），颜真卿参加了“博学文词秀逸科”的考试，以甲等登科，并授予醴泉县尉的职务。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书法的学习，再次找张旭拜师，他的诚意最终感动了张旭，决定收他为徒。在张旭的指导下，颜真卿书艺大有长进。

《罗婉顺墓志》 局部

天宝五年（746年），颜真卿38岁，刚从醴泉县尉改任长安县尉，协助县令管理地方治安，职务相当于长安公安局局长。这时他的书法还保留着初唐书风的影子，在当地也有一定的名气。罗婉顺在这一年逝世于义宁坊宅邸，属长安县管辖范围内。颜真卿受邀为《罗婉顺墓志》书丹。

据现有资料可知颜真卿33岁书写了《王琳墓志》，38岁写《罗婉顺墓志》。这两方墓志都有初唐时期清秀典雅的风格，有褚遂良的影子。但38岁的颜真卿，已经跟随张旭学习了几年书法，所以在《罗婉顺墓志》中有些字有张旭的特点，有些字也出现了“颜体”的明显特征。

左：《王琳墓志》拓片 局部 右：《罗婉顺墓志》拓片 局部

有人认为《罗婉顺墓志》没有颜真卿在33岁写的《王琳墓志》好，与二人丈夫的官职有关。王琳是徐峤的夫人，徐峤散官为“太中大夫”，级别从四品上。罗婉顺的丈夫元大谦散官为“朝议郎”，级别正六品上。在唐代官衔比较复杂，一般官职越高的官员，墓志镌刻者的水平越高。《罗婉顺墓志》的刻工在镌刻时可能简化了颜真卿书写中的某些细节，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颜真卿的书法风格随着他的人生轨迹在不断发生变化。《罗婉顺墓志》属于颜真卿早期书迹，他的书法发生大的转变是在“安史之乱”期间。《东方朔画赞》就是他在“安史之乱”的前一年写的，他将刚毅正直、无所畏惧都融入到了书法中。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也是在此期间所写。这时的颜真卿已有50岁，他的“颜体”书风也初步形成。

《东方朔画赞》 局部

颜真卿晚年的书法也尽显英雄气概，70岁后书写的《颜勤礼碑》、《颜家庙碑》更显老辣刚毅。在他撼人心魄的书法背后，是他一生浩然正气展现。

左：《颜勤礼碑》局部 右：《颜家庙碑》局部

▍结语

书如其人，正如欧阳修在《集古录跋尾》中所写：“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有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颜真卿的书法在宋朝时被广泛推崇，他的书法不断影响和感染着后人。

颜真卿虽为书法大家，但在书法的学习道路上，他也是在不断寻找着自己风格。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他的书法也不断发生着变化。2020年出土的《罗婉顺墓志》，丰富了颜真卿早期的书法，为我们又提供了一个好的临摹学习范本。

陕西考古博物馆此次展出《罗婉顺墓志》，也让有机会前往的观者，可以近距离感受书法大家颜真卿的早期风貌。穿越千年，与38岁时的颜真卿面对面。

注：图片均来自网络

原标题：《雅昌专稿 | 《罗婉顺墓志》：穿越千年 与38岁的颜真卿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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