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内耳音乐节:地下音乐的一个轮回
内耳音乐节开票当日,系统瘫痪了个把小时,随后,所有的门票一小时内全部售罄。
9月15至9月17日,第一届内耳音乐节在杭州酒球会开办。策划人是杨波,负责操作的“内耳”团队由杨波和艺术家陈友桐合作打理。《内耳》是一个线上文学与音乐评论汇集地,也是一个创作现场。内耳音乐节的地主是酒球会的大钟,他也是杭州本土乐队“与人”的贝司手。
内耳音乐节海报酒球会脏得很。杨波他们“使劲儿收拾也没弄干净”。禁烟的要求显然很难做到,再强大的新风系统也难抵楼梯间一地烟头。但是为这场音乐节,大钟从广州请来更好的调音团队,每天凌晨四点收工,九点开工一支一支乐队地调音。“鼓和贝司音箱都是借的,鼓六万,音箱三四万”。场地和音乐野得很,但是硬功夫到位。他在用“内耳”建一个修罗道场,努力保护某些东西不被这个嬉皮笑脸、“意淫诗和远方”的世界消解。
内耳音乐节的文案写得牛X哄哄,“我希望它在本质上,在整体呈现上不仅是反‘音乐’的,而且是反‘节’的”。
退出“顶楼的马戏团”,以个人形式登台的陆晨但它其实简单复古,没有任何品牌赞助,收支简单,手段原始。退出“顶楼的马戏团”,此次作为个人登台的陆晨理解为:“这个音乐节很像2000年前后的那一拨,来的人都气味相投。后来它们都没办下去,一是因为没建立合理的商业模式,二这也是一个周期,音乐节从地下和原创变成了主流和商业,但一段时间后发现,地下音乐仍有需要,只不过要有像样的商业性和专业性把它构造起来。内耳有正常的商业操作,有合理构架和策略,它是地下音乐的一个轮回。”
音乐节第一晚兑出420张门票,第二晚多一点,但仍有100多张票未兑。较前两日多出来的一百多号人目标明确:最后一晚有十几年未登台的昭通乐队“寸铁(腰)”和少年英雄“假假條”,他们是最烫手的牌。
观看“寸铁”(腰)时坐下一大片人但他们不是最大的惊喜。听说过“红领巾”吗,吉他李星、管乐老丹和鼓邓博宇的三人噪音爵士乐队,听过这次现场的杨波和乐评人邱大立一致认为他们进步巨大,是全场最大惊喜。知道“瓦依那”吗?桂黔地带的六条山歌手汉子,锅碗瓢盆随手操,舞台表现偶尔形同低智,却是三晚被喊“安可”最大声的黑马。“IZ的马木尔、张东二人组合已默契到容不下第三个人”(杨波语),如同天雷勾地火,循环中不断推进。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节,能聚在一起太美好了。内耳的品味确实很奇怪,所以我认真唱。” - 小河
“内耳是地下音乐的一个轮回。” - 陆晨
“我希望内耳音乐节可以一年一年地搞下去,一直到杨波挂掉。” - 仁科
“我找的乐队不是每支都喜欢,但都很真实,有自己强烈想表达的东西。” - 杨波
三天12组音乐人演12个小时,加上三个公共项目——鲁大东的讲座、陆晨的涂鸦展、导演李红旗的电影放映交流,“内耳音乐节不是让你来找乐子的,它几乎是恶意的、让你受苦的地方。”这是音乐节文案里另一句发光的话。它先对观众摆出姿态: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也不勉强,但标准是台上人定的。
假假條试音的时候,刘与操无数次请调音师加大人声的混响和延迟,“就像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到最后调音师说:“可能会爆,观众会不舒服的。”刘与操:“不舒服就让他们不舒服去吧。”
仿佛调了一小时音的梁奕源“就像逛一个服装店,突然有个摊位在卖猪肉。”这是杨波选择和排布阵容时的考量。
这三天,每晚都有一怪。第一晚的怪是“驳倒”乐队,第二晚梁奕源,第三晚“瓦伊那”。
驳倒简单直接,用最土的方法操翻你,还喊你跟他们一起跳舞,古老的情趣依然奏效。梁奕源的低频噪音像长达一小时的调音,邱大立一听就说“氛围嘛”,假假條的贝斯手张宇飞和很多人一样,无法进入。大钟很喜欢,事后哼起来还很陶醉,“太舒服了”。全场人都记得,观众里有位以喝大酒出名的音乐人再次喝到了位,伴随噪音发出一声声长吼节拍踏很准。所以大钟由着他吼,没把他架出去。
“瓦伊那”简直不把这里当舞台。大白嗓子唱山歌,有成员累了就托腮蹲一会,台左俩成员经常勾肩搭背地在台上碰瓶喝酒,还招呼大伙一块儿“喝酒”(用方言)。他们是最有自娱精神的一队人马,自娱者最娱人。瓦伊那散场,有观众感叹“杨波发现乐队还是很厉害的”。
“五条人”来了三条,仁科、阿茂和鼓手邓博宇(也是“红领巾”的鼓手)。杨波在深圳明天音乐节的after party上告诉仁科他想搞个音乐节的时候,仁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本来就喜欢演出,杨波的品位搞出来的肯定好玩”。
五条人核心的两条:仁科和阿茂爱玩又人来疯,五条人的歌往往开场气势很足,大喝一声,锣鼓喧天,霓虹灯乱闪,原地爆炸。海丰本地音乐的调性,糅庞杂的西洋音乐,他们用“阿珍的语言”叙事,语未尽用长长乐段去诉。仁科和阿茂,一个用电吉他嘶鸣,另一个就弹出简洁齐整的riff。世界各分一半,建立有序和失序通话的管道。
第一晚的压轴小河很皮。一顿一挫摆着噱头,一仰一合捋着白发,一副与人助兴的民间艺人派头。他用一把中阮一只Loop效果器跑音乐江湖已有五年,起因是为电影《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制作原声。发现阮的音色忠厚,比吉他好听多了,还只有四根弦,“所以我们年轻时候为什么都要学吉他?”
迷上中阮和禅诗的小河以弓拉弦,手拍琴身打节拍加效果器的循环,他一人搞出一支乐队非为炫技,兴之所至。音乐淋漓尽致,但在疯癫前一刻止住,和他现在穿麻布衣喝茶修身的状态相符。禅诗,偈颂,第一首常念“嗡吗呢呗嚜吽”,用《醒世歌》和《跋地罗谛偈》提点你:小河不重要了,台上这个劝世者要你脚跟牢牢,立在现在。
末了他喊之前登台的乐手们统统上台(只有仁科不知道去了哪),玩节奏强烈的即兴。台下也有很多人在喊寸铁乐队的“刘涛刘涛”,他不响,事后说:“我也不知道如果小河叫了我的名字我要不要上去。我对自己在台上处于什么位置很谨慎,我得知道自己在干嘛。”
阿乌乱弹琴陆晨第二晚一半翻唱经典,一半唱去年民谣专辑《阿乌乱弹琴》的作品。陆晨本人原本不愿意来,“不在演出的状态”。但杨波说了几次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想帮他”。
寸铁(腰)和假假條两支最受关注的乐队现场最不四平八稳。假假條演的时候前排似有骚动。每支乐队规定时长为一小时,但他们只唱了35分钟,七首歌就下台,乐队的解释是“一贯演得紧凑”。寸铁的刘涛此前如悬空中般焦虑了几天,来这里是想看看自己还行不行,灯光和舞台高度上皆不希望完全暴露。观众不明就里,为了更清楚地看到这支久违的乐队,前面的观众席地坐下了一大片。
刘涛的透明带人字拖很扎眼寸铁演腰,说下不为例,欲涅槃重生,用“寸铁”造更实质坚硬的东西。假假條刚踏上旅途,正琢磨着该上什么合适的音乐节赚点钱,他们贝斯手说:“毕竟还要充点数打游戏呐。”两代人,以全然不同的音乐想表达的东西却本质相通。
杨波、邱大立、大钟和伙伴们每晚喝酒到近天明,酒球会门前的万塘汇彻夜不眠。
小河喊当晚登台的音乐人统统上去和他玩即兴演出者们视杨波为前辈良师,95年的刘与操又因为要见一群偶像激动不已。稍微把圈子放大一点——有人在知乎上问:参加内耳音乐节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还真有几个人答,有一条回答是:“这是一小群人的秘密。”
但圈子不是全然封闭的。“台上那个人(仁科)好像萧敬腾。”还有姑娘问身边男孩:“这算摇滚吗?”在刘涛的“新答内耳”一文中,杨波形容盛行的小清新民谣“极尽造作、虚伪、庸俗之能事”,还请刘涛劝“同时喜欢麻油叶又喜欢腰的文艺青年”几句。刘涛的第一反应是“他们听什么音乐关我屁事啊,我怎么知道我的歌迷是什么人”。然而碍于情面他不好这么说,遂郑重堂皇地答了一大段。
硬·驳倒这次内耳,来而未登台的音乐人还有宋冬野、邵夷贝等人。杨波依然挺在意受众,琢磨着“李志和腰的受众可能有一半重合”。内耳音乐节的观众或许并不尽然像组织者和音乐人们眼中那样,全然气味相投,但这样更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教育人和把人分类容易徒劳,做这么一个“节”让来的人自己感受,这样更自然。
仁科说:“内耳和别的音乐节最大的不同是,它很个人,完全是策划人的个人品味。”小河说:“国内这样的音乐节除了明天音乐节就是这个了。”符合涂飞个人先锋品位的深圳明天音乐节有华侨城创意园的鼎力支持,即便如此团队二十个同事为生存下来依然需辛苦努力,内耳则收支自理。有一个问题,喜欢的乐队和音乐人第一次就来了那么多,接下来怎么办?杨波的意思是,“先不想下一次,做好这趟再说。而且来过的人也还能再来嘛。”
明年还约吗最后一晚12点,大钟在万塘汇点了烤全羊摆流水席。邱大立喝到凌晨四点离开的时候,杨波他们还在喝。这几天杨波感冒加重至发烧,节前还摔坏了腿。但是大立讲得好:“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真的就是活出的那几个瞬间”。
(本文原发表于Skullcandy微信公众号,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