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身一跳》：走出一个她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她的世界

原创 朱洁蓉 文学报

Women

她们又重新学会

拥抱自己

德语长篇小说《纵身一跳》用女性特有的清澈目光讲述故事，五位主人公宝拉、尤蒂特、布里达、玛丽卡和乔琳德，她们之间或是朋友，或是情敌，或是姐妹，彼此的故事既独立又相互关联。妻子、女儿、母亲给了她们身份却也带来了压力，但她们仍在困境中寻求生活新的可能。

本篇书评作者指出女性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今天，都面临类似的问题：如何和伴侣相处，如何在保持个人独立的同时又能建立良好的两性关系，如何协调母亲和个体的角色，如何养育子女等等。

面前敞开着无数扇门吗？

——德语长篇《纵身一跳》读札

文丨朱洁蓉

作为书名，《纵身一跳》远比《紧急情况下的爱》表达的意思模糊却写意，虽然后者是德语原书名的直译。德文原版的封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连体泳衣的女性，站在蓝天白云背景前的跳板上，侧身向下张望，有一种未知之谜。这大约是中文译名的由来。中文译本的腰封还加了奥登的诗句：“在万丈深渊的幽闭一角，亲爱的，我们躺过的床还在那里；虽然我爱你，你还得纵身一跳；我们的安全幻梦不得不消失。”再次加强了标题的诗意。读完整本书，回头来看编辑设计的这一切，恰是万分地贴切。

作者：[德]达尼艾拉·克里恩

译者：李士勋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五个三四十岁的女性，各自讲述她们的生活。一个故事就是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就是中心，她尽述自己的痛苦、挣扎、欲望和努力。走出一个她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她的世界，同一件事有了不同的叙述角度，她的幸福是另一个她的噩梦，原来世界是相连的。但无论选择过哪种生活，只要你是女性，都在困局之中，到底是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跳还是待在原地，这是个难题。

我们可以把这本书中的五个章节当作各自独立的短篇来读：

在书店工作的宝拉，与坚持自然环保主义的卢德格结婚，由理念而延伸的实践导致双方在生活中产生矛盾和冲突，或是妥协或是容忍，直到幼儿的夭折，彻底粉碎了两人的婚姻生活。

独立的家庭医生尤蒂特，忙碌的工作之外，就是在交友网站上结识异性，或骑马运动，拥有自律且看似完美的生活。目标坚定，似乎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止她，但同时她也无依无靠，孤独寂寞。“一个没有爱的能力的自我中心主义者”？

作家布里达，不管不顾地和旧家具翻新手艺人葛兹在一起，结婚生育，但家庭和育儿生活几乎摧毁了她的写作，她选择放弃婚姻，继续写作。

小提琴教师玛丽卡，自小在东德的中产家庭长大，和自己的妹妹长期处在竞争却失利的境地，强烈渴望爱的她和葛兹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直到另一个她的出现，低落、抑郁、再一点一点回到正常生活。

演员乔琳德是玛丽卡的妹妹，永远长不大的丈夫离婚后还要她赡养，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和肚子里即将要出生的另一个孩子，她决定和单身的姐姐住到一起，以照顾三个孩子。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我们在这本书中读到关于婚姻、成为母亲、忠诚或背叛、哀悼这些在女性生活中最普遍的话题。而最打动我的，也是和我个人状况最有共鸣的是布里达的故事。需要私人空间和时间的知识女性，在生育之后该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留给孩子多些还是自己？曾经蕾切尔·卡斯克在《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中，很细致地讨论过这些焦虑和煎熬。而这段小说故事，以生活的场景、人物的对话、内心的拷问让读者心有戚戚焉。

布里达的丈夫问她是否想要的太多了，“她是否曾经相信，不用放弃和限制就能得到一切？她是否认真地想过能得到孩子、艺术、文化、朋友、男人、性、读书时间、无所事事和即兴逃避以及天知道还能取得的一切而不必浮出代价？”为什么被诘问的是女性，男性却没有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大概这些从来都对他们不构成问题。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我们还可以换个方式，把故事两两串联起来读，原本的故事又呈现出另外一种叙事。自小就是好友的宝拉和尤蒂特，成年后在莱比锡一起合住了五年。“她们一起喝酒，互相分散注意力。一种方法不行，还有另一种。有这种信任，几乎任何失败都可以忍受。”互相依靠的女性友谊，在每个女性的生活中都占有重要位置。布里达和尤蒂特从一开始的病患和医生的关系，慢慢过渡到朋友，也是这种良性关系的表现。

可女性之间的关系，有亲密的互助，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正如这些年大热的《我的天才女友》所讨论的主题。小说里布里达和玛丽卡就是从未谋面的情敌，争夺同一个男人葛兹；还有作为姐妹的玛丽卡和乔琳德，在家庭中争宠，但在乔琳德无依无靠的时候，还是姐姐玛丽卡伸出援手。最后，还是女性最了解另一个女性所经历的痛苦和艰难，并给予慰藉、友爱和援助。

毫无疑问，这是女性作家写的女性故事，完全的女性视角。相信在德国卖出的近二十万册的大部分读者也都是女性。小说给我们展示了当下德国女性的各异生存面貌，虽身处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但女性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今天，都面临类似的问题：如何和伴侣相处，如何在保持个人独立的同时又能建立良好的两性关系，如何协调母亲和个体的角色，如何寻求爱并自洽，如何养育子女，等等。作者描述女性的困境，并没有把男女放在敌对的两端，只是男性被弱化了，女性的感受和体验是唯一的中心。因此，会有另一方视角的缺憾，让人很期待有一天男性作者来给我们讲讲，他们看到的故事的另一面是怎样的。但似乎这些主题并不会成为男性作者关注的焦点，性别差异在我们难以想象的层面影响并左右着我们。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每个故事都提出了女性在现代生活的一个或多个问题，都多少带着悲观的色彩，这样的叙述让人想起门罗的那一篇篇关于女性逃离的故事，只是门罗是通过观察来写作，写各个年龄和不同阶层的女人。而本书的作者更多是通过个人经验来写作，她笔下的女人都在相似的年龄段，不为日常生活所苦，拥有简单的自由，因此所展现的女性的状况也相对局限，和写年轻女性情感生活的《聊天记录》的萨莉·鲁尼一样，都是从经验出发的写作。女性的自我大概只有到老去的那天才会从自己的写作中淡去。

和前面一代代的女性相比，我们似乎拥有能够选择并塑造自己生活的能力，但经历现实之后，我们慢慢发觉这只是一种幻觉。原本觉得面前敞开着无数扇门，每一扇门后面都是精彩各异的生活等着我们；而一扇又一扇门在我们面前关闭，这种巨大的失落让我们比我们的母辈更为绝望。和本书腰封上的那句“生活突然被摧毁的那一天，她们又重新学会紧紧拥抱自己” 相比，我似乎悲观了许多，但我珍惜那纵身一跳的勇气。我们女性在现实面前，依然应该拼命去爱、努力让自己强大、始终忠于自己。

新媒体编辑：袁欢

配图：剧照、出版社供图

原标题：《《纵身一跳》：走出一个她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她的世界》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