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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评论 | 《二十二》:探寻纪录片与真实的关系
原创 徐晨烨 新青年电影夜航船
探寻纪录片与真实的关系
——评《二十二》
作者丨徐晨烨
指导老师丨张慧瑜
【摘要】 纪录片作为电影艺术的一部分,其通过对环境、生活、社会、历史、自然等方面的关注和记录,形成了独特的纪录价值。它在展现事物本身现状的同时,关注人类的命运与发展,带给人们思想的启迪和情感的体验,达到对哲学上的探寻与关怀。在纪录片的创作上,创作者需要始终保持对现实生活真实记录的美学原则,这也是需要遵循的纪录片创作最本质的内涵之一。以纪录片《二十二》为例,它的创作就是来源于“历史的真实”和“真实的历史”。导演郭柯基于对真实历史的回顾,在现实中去表现历史的真实,寓情于景,通过客观的叙事方式和镜头语言真实呈现“慰安妇”幸存老人的现实生活。因此在此类纪录片创作中,创作者不仅要秉承人文关怀,坚持真实原则,从事物本身出发去关注现实世界的人,还要依靠客观的叙事方式去展现故事、通过镜头语言展现真实生活现状,从而传递出充满真情实感的思想内涵。
【关键词】 纪录片;真实;客观叙事;二十二
一、 对于纪录片《二十二》真实性的批判与反击
纪录片《二十二》由郭柯执导,影片以日本侵华战争时期被迫充当“慰安妇”仅剩的二十二位老人的生活状态为背景,并重点选取毛银梅、林爱兰、李美金、李爱莲四位老人为代表,通过这四位老人和相关人员的口述,真实客观纪录“慰安妇”老人的生活现状。在《中国应用电视学》一书中,纪录片被定义为“直接拍摄真人真事,不允许虚构事件……记录真实环境、真实事件、真实时间里发生的真人,真事”但是,在现在看来纪录片的内涵远不止如此,现在的纪录片更以不同的纪实方式展现其自身独特的魅力。“真实性”作为纪录片最基本的美学特征,通过“非虚构性”的影像语言对生活进行记录,客观、凝练的展现生活最真实的状态。导演郭柯从深刻的题材内容和纪实化的艺术手法来创新影像表意,反思战争与历史,以“抢救式”纪录方式将幸存老人的日常生活真实呈现给观众。本文将以此片为例,探讨纪录片中的真实性原则。
2017年纪录片《二十二》在中国内地公映后引起热议,它成功地将“慰安妇”群体的个人苦难进行群像表意为人类文明的创伤,引发受众对“活着”的永恒思考和追求,引发对生命敬畏的情感共鸣。但是这部纪录片在受到部分夸赞的同时,也曾被大众批判为缺乏故事、太过于真实,失去了纪录片的艺术性,“碎片化罗列”、“缺乏力度”、“不够深刻”等言辞甚至激烈至“能力有限,辜负了这深重的题材”。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认为纪录片《二十二》不是没有使用艺术叙事手法,而是遵循了罗兰·巴特的“零度写作理论”。该理论来自其著作《文字的零度》,提倡的是将语言从思想、内涵的附属品的窠臼中解放出来,使意义和情感直接由语言结构生成,而不是由作家的主观感情倾向所支配。实际上,站在文学理论“零度写作”的范畴上,对于纪录片《二十二》的艺术性批判是缺乏道理的。导演郭柯对于该纪录片的塑造并不是缺乏艺术性的平淡叙事,而是不带有主观色彩和民族复仇主义的立场,采用了冷静的、零度创作手法把22位“慰安妇”的幸存老人的真实生活一五一十的呈现给观众,将感情保持了最大化的克制。但是零度创作手法并不是归零,而是一种极简的艺术手法。纪录片《二十二》的时间被分割成影像,导演注重对故事进行消解,采用碎片化叙事的方式,造成了一种情绪上的积累,克制性的通过一些镜头语言对老人琐碎、零散的记忆和日常生活表情达意。导演不仅只是对历史细节的客观还原和现实事件的再现,更是要将现实的“真实”映射到观众的内心中,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除此之外,影片以中立镜头的形式,从“追悼会”开始到“葬礼”结束,没有刻意的去宣泄去累积情绪,只是通过首尾呼奠定影片寂寥、悲壮的氛围,将艺术性的叙事真正的极简化。因此,导演在这部纪录片中即便是运用克制、冷静的创作手法, 观众也依然可以在客观镜头语言中去思考、去感受到历史的阵痛,从而呼吁人们反思战争与历史,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现实价值、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
二、叙事视角再现真实历史
现内容进行任何评述,力求实现简单、纯粹的呈现效果。这种创作过程中有意识的以“他者化”远离创作内容的姿态使原汁原味的对话状态最大限度地得以保留。
格里尔逊在对“纪录片”进行定义时指出:“纪录片能保存某种生活与实践的真实状况,具有档案、文献资料的价值性,并能用它来进行教育的宣传。” 导演通过真实客观的叙事视角,展现了这群“慰安妇”老人生活的现状,并通过她们的追忆使得观众对战争产生反思与思考。整部纪录片采取了直接电影的表现手法,节奏冗长而缓慢,以复线和板块式结构相结合,讲述多位老人日常生活片段,用口说历史的形式再现真实场景,使影像画面传达给观众的信息量大大增加,利于观众对于影片主旨的解读呈现多元化的状态。正是这种叙事视角的“局限性”使得影片内容更加真实可感,通过不同人物的诉说再次展现历史,使其更加直接和客观。纪录片《二十二》里没有导演声撕力竭的主观意志表达,只是通过真诚的交流、深情的凝视、静静的聆听,在不干预影片人物的原始生活状态的基础上客观冷静的以旁观者角度进行叙事。“慰安妇”作为社会小众特殊群体,其思想和生活状态值得去关注与反思。
虽然该影片讲述的是历史事件,但是全片却没有使用历史画面资料与情景再现。导演只是通过老人真实的语言和行动搭配无声的字幕侧面反映出历史的细节来避免剧情煽情和情感渲染,从人物自身经历去讲述历史。以此让观众感受宁静的氛围、关注老人的现实生活、感受老人内心的痛苦、反思老人的思想状态,这也是叙事客观化的体现。在纪录片中“所谓艺术性,就是指纪录片创造性的安排生活,……不只限于对客观生活的重现,而是要能负载超越客观生活重现之上的语义信息,既人生经验。” 影片通过“慰安妇”这些老人的平民视角,讲述她们孤独的老年生活和受到创伤的精神状态,通过她们再次还原历史、还原战争,从而引发观众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与探讨,达到情感的共鸣。
三、 视听语言展现真实生活
(一)寓情于景的镜头语言
纪录片作为一种以纪实为主的电影,其给观众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它是通过“完型”心理和视觉暂留原理产生的一种“幻像”,其本质是通过影像内容和客观世界无限接近,而使得观众产生一种“真实”的心里认同。纪录片的真实性不仅仅对事物真实的记录,更重要的是通过镜头语言让观众产生一种对故事、人物、历史的真实之感。
相比于其他的纪录片,《二十二》遵循了真实之“度”的原则,它没有只注重使用纪实语言对于主体历史的探索,还注重使用能够表达态度和情感的视听语言来辅助叙事,并且依托于真实的影像和艺术性的视听语言传达富有人文关怀的价值内涵。导演在镜头的使用上采用极简的纪实手法来呈现这部以客观真实性讲述故事的纪录片。远距离的摄影方式贯穿整部影片,导演多次使用远景和全景的固定镜头来保持与老人的距离。影片还多采用长焦镜头来表现被拍摄人物特点,这样的镜头使用可以避免镜头对老人真实的表现造成不必要的干扰与压迫感,这种距离也可让观众产生更多置身事外的思考与见解。长镜头作为一种特殊的摄影手段,具有展现客观真实画面、保持时空的完整性、事件的连续性、不可置疑的真实性等作用。影片中大量的长镜头赋予了观众感觉上的真实,不仅塑造了影片的艺术与真实共存的风格,还表现出特有的真实美学特征。导演多次使用长镜头,对老人晒太阳、遛弯等场景等真实反映,一方面凸显老人生活的安静,另一方面也给观众真实的代入感,产生了自然、生动的效果。
由于老人内心的自卑与难受,导演郭柯以特殊的构图来表现影片主题,刻画人物内心情感。比如在讲述毛银梅的故事时,用蓝色半透明的门帘当作前景将老人与镜头隔开, 在模糊中只露出老人躺在床上的背影,这样的构图方式比直接拍摄更具有表现力,充满了隐含意味。老人们都喜欢坐在光亮一点的地方,但是农村的房屋光线都普遍偏差,所以导演以框架式构图拍摄林爱、李美金老人孤独的坐在门前,画面缓慢移动,黑色的背景占据画面一大部分,老人的侧脸在门框外的极少亮景下显得更加凄凉与孤独。细节处理,表现了黑暗对于老人光明生活的压迫感、对于想要挣脱过去束缚生活的无力感,也暗示了老人在这种环境下承受的心理压力与无法与旁人诉说的伤心情感。导演也充分利用蒙太奇关系进行影像表意,丰富镜头语言的表现力。当林爱兰老人讲到自己的亲人被日军残忍杀害的时候掩面哭泣的时候,紧接着是大雨的镜头。通过大雨来暗示老人伤心的情绪,雨和哭泣之间的内在联系可以被称为隐喻蒙太奇。导演对于瓢泼大雨、孤独飞鸟、灰暗天空的仰拍,也一定程度上渲染了悲痛的气氛。这些镜头语言在推动情节发展与加深影片的叙事内涵的同时,展现出复杂而完整的老人形象,也通过这些景物表现出经历沧桑老人的孤独。
(二)真实客观的声音塑造
整部纪录片,导演坚持不用旁白、不用配乐的“两不用”原则,可以看出导演刻意在避免情境上的渲染与煽情,以此加强影片叙事的客观性。在纪录片《二十二》中,导演郭柯遵循生活的真实,构建了一个“日常化”的视听情境,无声胜有声,让观众去感受老人内心的痛苦。整部影片全程没有背景音乐,只是在结尾处用到了《九重山》的前奏。在整个影片里,观众只能听到来自人物和现实世界的同期声——人声和自然声。人声和自然不仅可以增强叙事的客观性,还能减少创作者主观情绪的干扰,让影像的呈现更加趋近于真实自然。这些人声——老人的口述,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22位老人,语言分别有湖北方言、闽南语、日语等,这些带着地域性特色的同期声彰显出人物的性格,拓展了观众思考的空间,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历史性意义。
四、主题内涵传达真情实感
“电影眼睛派”认为摄影机应该如人的一般,甚至要优秀于人眼,主张纪录片的拍摄应该“出其不意地捕捉生活”“如墙壁上的苍蝇”般进行,反对摆拍。而真实“永远不会一般人理解的那个,排除了人的主观主义倾向的真实”,所以毫无疑问的是真实是纪录片中最重要的美学原则,但是有的学者认为纪录片是不可能做到绝对意义的真实,但是对于纪录片来说,它更重要的是从“外在的客观真实”转换到“内在的真情实感”,所谓的真实则是一种美学含义上的真实之感。
纪录片《二十二》中没有一条完整的故事主线,导演努力淡化“慰安妇”语境下的政治性和历史解读,以客观、冷静的视角去叙事故事和通过长镜头、固定镜头等镜头语言来进行影像表意,引证了不忘历史的主题,形成了纪实的艺术效果。冷静客观的影像、特殊的音画处理、旁观的叙事视角都展现出导演对于人生和电影艺术的严肃思考,也给观众带来震撼的视觉效果,历史从这些老人的嘴里娓娓道来,充满了心酸、痛苦的记忆感染了每一位观众。当老人们讲述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时,镜头对准了她们闪烁的眼睛,颤抖的手,纪录片正是通过这些细节的画面将观众者带入“内在的真实”中,去体会主人公所经历的种种,这也使得这种艺术形式充满了巨大的张力。
在纪录片的创作中,导演要是的纪录片技能保证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反应,有可以在主观思想上来影响他人。纪录片《二十二》尊重历史,摒弃民族仇视心理,冷静、客观纪录中国幸存“慰安妇”老人的生活现状,把一个个真实的故事向观众娓娓道来,从这些老人的平凡生活里揭示战争带给中国人民的伤痛,真实表现历史与现在、记忆与生活的之间的影响与联系。影片始终不刻意去回忆历史,不可以渲染悲伤情绪来表达主题。这种真情实感的传递无疑更能打动观众,也给予观众更多冷静思考的空间与时间。
纪录片《二十二》打破了传统纪录片的故事化的束缚,不刻意组织故事情节,拒绝使用主观性的解释,使用客观的画面和隐喻式的镜头语言,兼顾纪录片的艺术性和真实性,是一部回归本真并集新意和爱意的纪录片。导演郭柯坚持道德底线,尊重被拍摄老人的意愿,通过用影像纪录历史,表现社会小众特殊群体“慰安妇”生活现状,同时以特殊的艺术形式给予被拍摄对象一定的人文关怀和平等尊重,从而传递出富有深度和人文关怀的思想内涵。对于纪录片来说,在美学层面上所追求的真实并不是单纯的对客观现实真实的记录,而更重要的是给观众讲述真实的故事、带给观众真实的情感传递、最终让观众客观的去再次审视世界,对现实社会进行思考与反思,这也是纪录片的最本质内涵。
(本文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纪录片与专题片创作》2021年度期末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1年优秀影视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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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纪录片评论 | 《二十二》:探寻纪录片与真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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