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东莞老宅善馀堂：缓慢谨慎的民间力量

“开”是我们“善馀营造”团队在东莞做的一个小项目，我们通过众筹等方式，来修缮和活化百年老宅善馀堂。

善馀堂的名字，出自《易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们希望能传承祖先留下的美好遗产。

善馀堂

善馀堂正在进行第二期修缮，现在正在施工。前两天早上，我去到这个老宅时，发现门被打开了。前几年，门墙被砖砌得很严实，因为老宅的后人没有在这里居住。而政府也十分关注百年老宅，外立面也受到保护。这次的修缮工程，政府持中立态度。我们希望把门打开，恢复原来的样子。所以看到这一幕，心情百感交集。

善馀堂还原模型

我们这几年来，一直在做“打开”的动作，打开很多新领域，或打开很多人的新想法。这座善馀堂百年老宅，是一个私人的住宅，原本很多人不知道它进门以后的样子。

旧物

这里现在已初步修缮和整理成了一个民间的故事馆。我们希望能让它更接地气，承载本地的文化展览和其他一些艺术形式。

在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我时常会打开一些柜子，里面有后人留下的遗物。我时常会发现很多珍贵的宝贝，比如前人的华侨证书，因为他们是越南华侨；也发现他们和东莞本地人的书信，都是以前在这居住的人所珍视的东西。

我们把这些发现，发展成文创产品，用来做义卖和众筹。我们只是几个非常资浅的本地老师和团队，我们还是需要一些可持续的力量。

文创产品

就像上图，四个颜色的产品是一种便利贴，图案采用了老宅的窗花。我们试图做文创产品募集资金。去年众筹平台上，我们筹到第一批10万资金，用作前期很小的修缮。

这个“开”，还意味着开放。开放的不仅是空间，更多是态度、想法和理念。

我们把这个原本私人的住宅开放，成为大家可以去参观游览的地方。其中一个成果叫“莞城文物”，里面整理了东莞老城的历史建筑。我们还培训了一群具有热情、想法和专业知识的导赏员。

同时，我们希望这个老宅是温情的，和本地居民、年轻人有情感连接。我们做了很多和大家建立感情的互动，比如，让很多人回到百年老城，庆祝传统节日，中秋节一起吃月饼，端午节一起包粽子，就像小时候回到爷爷奶奶的老房子一样。

包粽子

我们利用老宅的天井区域，让大家和这个老宅、老城的天空更好地交流。

过去这几年，我在香港学习工作，我利用我的资源邀请香港或者外国的老师，给大家呈现不同的可能性，用不同的办法，让大家感受和喜欢这个空间。

我们配合百年的历史沉淀，举办一些比较学术的沙龙，聚集本地的青年和居民，听专家和学者的分享。比如，一些关于本地社区、历史、规划建筑等话题的沙龙，让更多本地人在感受这个空间的同时，学习知识，促进交流。

工作坊

我们开放这个空间，也给本地年轻人和居民开放很多不同的可能性。我们这个项目，是一个很小的开始，只是希望通过我们的力量做一些文物保护的事情。

东莞门logo

我念大学时，和高中同学组成了“东莞门”团队，以媒体的形式，做了很多本土文化的传播。比如，用新浪微博做微杂志和手绘作品、纪录片等，希望更多人通过我们这扇门了解东莞。当时，我们的愿景是把视野放在整个老城区莞城，那个地方有非常多和漂亮的历史建筑，还有完整的人情风俗。

东莞门团队制作的莞城美食地图

每座老城都面临着老城改造和拆迁，引起非常多的争议。老人家搬走了，老房子不见了。我们希望，可以做不一样的活动，让更多年轻人关注，希望他们可以为这个地方做一些事情。

过去这几年，我用不同办法举办不同的活动。现在东莞申请国家级的历史文化名城，颁布了一部法律法规，讲申报名城的规划，在网络上公示，也在我们街道办公室进行公示。可是老城里面的老商家，每天都守着店铺，不会去网上看政府公示，也不会去居委会，甚至不识字。所以，我们办了一些活动，把政府公示做成居民了解的图文。也有人向老人家讲解政府未来的规划，并告诉他，你所在的商铺和你的家，政府将要改造成什么，你觉得怎么样，支持不支持。这样，大家协助很多原来不是很会发表意见的人来发表意见，并对这些意见进行收集，一起向政府提出他们的想法。

我们也面临很多困难和挑战。我们的这个民非组织，过去一年多都在争取注册。现在的政策没有办法批准，我们拖了一年多，还没注册下来；资金运营方面，也是我们一直在探讨和思考的。原本是自发的民间组织，需要有一个稳定的资金源，让我们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团队。这对我们一个非常资浅的团队来说，非常具有挑战性。我们联络不同的基金会，希望能找到一些帮助。

我原本以为可以“狠狠打开”，但现在这个动作更缓慢、谨慎。甚至我们时刻都在想，这种“开”，到底应该要怎样的一种态度和尺度，怎样打开，才能更好地让本地接受我们。

因此，这个过程中，我也一直在做不同的“合”。我们要知道什么时候收。开合之间，一直保持一种尺度和谨慎的状态。这是我们民间力量应具备的品质。不像一些规模相对大的工程，可以一刀切地做项目。我们时刻都在关注着过程中变化的因素。

这几年来，我一直和当地居民聊天，了解我们的项目是否侵犯到他们，他们希望他们的家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活动也有一些限制。我们从来不在中午做活动，因为阿姨中午休息。我们也从来不在晚上做活动，因为晚上是很安静的，我们一直做“开”、“合”之间的动作，也时刻关注我们影响到的社区，和这些居民生活的环境。

善馀营造的成员和居民聊天

我们经常会用到一个词，叫“文物保护”。可能这个文物的概念比较广泛——我们要去保护一些被留下的很珍贵的物理性的东西。而这几年，我在香港接受的教育里面，比较常用的词是“文化保育”。我想，“育”这个字更多是“养育”的意思。我们希望的，不仅是文物被保留下来，还包括要培育这些居民参与他们的公共生活。我想，这些是我们一直在耕耘的，希望能培养一些公民参与意识。这些是我们在强调文物保护或文化保育当中，希望提倡的、关于本土身份的一些思考。

微光

上面这张前些天在善馀堂里拍的照片，出自我们的建筑师。这几十年来，善馀堂的晚上都是黑暗的，没有灯。因为我们的介入，天井加了小小的灯，墙壁上反映出了微弱的光芒。就像我们的项目，我们没有很充足的资金、人力和物力，但我们努力发着光。这些光是微弱的，但在我看来非常温柔和迷人。这也是我所认为的，我们的民间力量、民间组织所要秉持的谨慎敏感态度。

（本文原为作者在第二届社会力量参与文物保护论坛上的发言，经主讲人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