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 潘际銮：最大愿望是“我的机器”走上世界

据清华大学消息，2022年4月19日，国际著名焊接工程教育家和焊接工程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

“你去看我的机器，我很高兴”

潘际銮院士

今年年初，央视《吾家吾国》提出要去看“爬行焊接机器人”时，95岁的潘际銮下意识地说：“你去看我的机器，我很高兴。”

镜头中，潘际銮热情地介绍着“他的机器”。明明已过鲐背之年，竟流露出少年意气。

潘际銮是我国焊接技术的奠基人之一。中国第一个焊接专业——哈尔滨工业大学、清华大学的焊接专业，由他筹建；中国第一条高铁、第一座自行建设的核电站，是他在担任焊接顾问。他的科研成果产值上千亿，被誉为中国焊接第一人。

从接触焊接起，潘际銮就经常跑工地。他看到：用传统焊机来焊接大直径合金钢罐体时，由于罐体管壁厚在100毫米以上，为达到工艺质量要求，管件必须预热到200℃。

200℃的高温能让水一下子就变成蒸汽，工人们却要穿着厚厚的石棉服，蹲在一个小小的铁笼里，再被吊车吊进狭窄的罐内，一待就是十几分钟。灼人的高温使狭小的空间里聚集了大量有害气体，救护车必须一直在场，随时准备抢救休克的工人。

“我自己做过焊工，知道他们很辛苦”，潘际銮说，“我想发明一个东西代替人来焊接”。镜头里，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

转机出现在1997年。应焊接技师闫炳义邀请，潘际銮参观了一个可以摆脱轨道自主爬行的机器人模型。这是闫炳义和他的夫人卢勤英精心设计出来的。看到这个模型，潘际銮很激动，他认定这将是成功研发爬行式焊接机器人的重要基础。

在潘际銮的领导和推动下，研究工作在清华大学和南昌大学正式展开。“它要到处都能焊，不但能爬上去，还要能控制它，在该焊的地方焊。”潘际銮“简单”描述着他最初的构想。但为了实现这个“简单”的构想，他们用了20多年。

2016年12月20日，最后一项“863计划”课题结题时，他们研发的无轨导全位置爬行焊接机器人，所涵盖的技术已经横跨机械、物理、数学、控制、软件、焊接等多个领域，其中光数学算法就多达上百项。

“现在全世界的大型结构，火箭也好、航母也好，绝大多数都还是人工焊。即使有自动焊的，多半也需要人工参与，还没有纯交给焊接机器人的。”潘际銮说。

毫无疑问，这是一块硬骨头，但他们“啃”下来了！

抚摸着展厅中焊接出的成品样本，潘际銮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自豪地对记者说，“人工焊接很难焊得这么漂亮”。

近两年，他还在关注爬行焊接机器人的年度推广情况。只要想到现在它们已经产业化了，很多工地都在用，“我非常高兴”。

潘际銮院士题词（题词图片由清华大学成形装备及自动化研究所所长蔡志鹏提供）

“我还在追求我的目标”

潘际銮第一次走红网络，是因为一张照片。

一位老人家乐呵呵地蹬着辆电动车，满头银发、穿一件红马甲的夫人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揽着丈夫的腰，另一只手放松地伸展着。远处，荷塘上水雾氤氲。近前，两位老人笑容舒朗。

拍这张照片时，潘际銮88岁。这辆银灰色的“坐骑”，是他80岁时，学生送的礼物。以前，他的电动车是一辆笨重且经常出毛病的“老古董”。

“不骑车我怎么过来呀”，被问及此事，他的回答简单得理直气壮。“现在清华唯一的90多岁还骑车带人的，就是我了，她[编者注：指夫人李世豫]有点不敢坐，但我带没问题！”

“网红”与否，没有对潘际銮产生什么影响。他照样骑着车子穿行在清华园，照样过着淡泊朴素的日子。

他的家中，摆放着老旧的家具，沙发罩有别针固定，水杯是一只原本装速溶咖啡粉的玻璃瓶。最贵重的东西，当属他和夫人的两台电脑。

“我们每个月的工资和退休金足够用。”潘际銮说。这一生中，最能让他“计较”的只有焊接事业。

修建京津高铁时，潘际銮作为技术顾问，亲自指导和把关3800多个钢轨焊接接头工程。2007年9月，他和课题组成员去钢轨焊接基地——天津杨村考察。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他架着软梯子爬到20多米高的高架桥上，看工人焊接。那年，他80岁。

到了90岁，他每天仍在实验室里工作10小时左右。“在家里吃吃喝喝，不一定有劲。游览看风景，也不是我的兴奋点。”潘际銮认为，为焊接事业忙碌能令他内心自洽，哪怕这过程中并不那么顺利。

2016年，眼看着奔波了数年都没有为爬行焊接机器人找到落地途径。清华机械工程系机械工程专业博士冯消冰，和潘际銮等几位老师商议，这“最后一公里”，干脆咱自己打通得了。

潘际銮十分赞同，过去的几年里，他发现“老板们对跑来跑去能说会跳的机器人更感兴趣，见效快，也赚钱”。但他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这些成果，工人们需要，大国工程更需要，“这门发展中的技术会为新时代中国的建设发挥重要作用”。

2017年1月18日，北京博清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博清科技”）正式诞生。

2022年1月21日，博清科技宣布获得中国石化集团资本有限公司的战略投资。

2022年2月10日，入选2021年度第二批拟认定北京市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名单。

4月20日，博清科技官网还是一片灰色。企业愿景位置，写着：成为大型结构件自动化焊接领域的世界第一，将智能特种机器人打造为国家名片。

这句话，与潘际銮2021年年底接受《解放日报》采访时的一段话，遥相呼应。

“如果我的机器走上世界，全世界知名，那是我最大的愿望。长寿的秘诀就是终身有个追求的目标，我还在追求我的目标。这个机器人还在初期，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全世界最知名的移动焊接机器人是我的机器人。”他说。

信息来源：新华每日电讯、央视新闻、清华大学官网、光明网、中青报冰点周刊、央视网、南方人物周刊、解放日报、博清科技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