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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分子”曹柠:第二次成为理想主义者

2022-04-16 09: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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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深度营

从创办到走向正轨,一个成熟的自媒体号是如何诞生的?

艰辛、犹豫、幸福、感动…..究竟哪些是自媒体创立过程最贴切的形容词?

这次,我们将对话那些深耕于教育、人文、财经、科技、娱乐、体育、泛文化等不同领域的自媒体人,倾听他们讲述关于自媒体的那些事。我们尝试理解,他们所经历的、所见证的,以及所期望的。

本文对话曹柠——过去两年,曹柠尝试了不少新事情。从读书时喜欢的「南风窗」杂志辞职;在播客「咸柠七」中与天南海北的朋友唠嗑;B站账号「边缘人小曹」时断时续地更新了近七十期;最近,又在琢磨着入驻小红书分享生活花边。他也在“修和书院”中尽力促成理想中人与人的连接方式,从“待业”努力回到自律、高知识密度的生活。所有这一切,出发点只有一个,让自己的理想落地——第二次成为理想主义者。

曹柠习惯在一天的下午来到位于上海南京西路的WeWork。内容创作者大概都有自己特别的工作习惯,属于曹柠的仪式感则是关掉所有的社交网络,和正在聊天的朋友说一句“我要下线写稿了”,之后便对着两个屏幕开始“痛苦”的写作。

他习惯上午在家看书、锻炼、做饭,到了下午或是早点来和同事们讨论最近要创作的播客或视频,或是干脆等到大家都下班后才来,在城市卸下喧嚣的时刻写稿、录视频,然后赶最晚的一班地铁回去。

2021年11月,上海,“这代人的怕与爱”主题演讲

曹柠通过自己的播客「咸柠七」采访了近百个“不好好上班”的人,他说,当身边“不好好工作”的人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觉得每天上班很奇怪。现在,他终于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不喜欢被束缚,这一点曹柠很早就意识到了。

曹柠称自己是叛逆的小孩,讨厌无聊的课堂。尽管是在以素质教育闻名的青岛二中求学,但“其实我们的成长环境还是相对闭塞的,匮乏感让我对外界产生极度的好奇。”

下午三点后就没课了,曹柠起身走向正对着教学楼的图书馆,读闲书成了他中学时代最大的乐趣,“那个时候真的是没有一点儿深浅,我会把哲学入门书和康德的原著放在一起读,显然根本读不懂康德。”就是在这里,曹柠几乎读完了北京大学出版社的“名家通识讲座书系”,《西方文学十五讲》《现代哲学十五讲》《政治学十五讲》……一本本读下来,他对大学的专业也就形成了初步的认识。

进入复旦大学新闻系,他稳稳地踏上了一条自己喜欢的路。彼时的他不止一次受到自我认知的冲击——来到更大的世界,看到更上层,也会接触到更底层。他开始反思,自己所处的生活是不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渴望的那些是不是真正需要的。课堂之外,曹柠花大把时间泡图书馆,他终于可以不受约束地阅读,高中时早已融入生活的读书习惯给了正在面对诸多困惑的他以答案。

课余,曹柠采访过多位校友,有学者,有驰骋商界的业内精英;也在「爱思想网」和「澎湃新闻」实习的时候编译过许多学者大家的文章。在他看来,正是在和具体的人接触的过程中,他的自我逐渐生长出来,前辈们不仅给他带去知识上的充盈,更多的是人格上的感化。

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有关教育的方法论,也是“把自己作为方法”的一次持久的尝试。

“我成长过程中非常重要的那些影响都来自于特定的人或特别的经历,而不是某个学科和领域。读书时几位老师在关键时刻帮到了我,和他们的交流让我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仿佛打开了,然后主动地通过阅读理解更多,视野越来越广,也愈加渴望着和修为更高的人去交流。他们深刻地影响了我,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向往什么样的人格。”

2021年9月,高句丽古城遗址,与播客主播和艺术家朋友们

本科时期,他搞自媒体,办读书会,旁听其他专业的课程,加入学校的音乐剧社,拍摄毕业宣传片。他说非常清楚自己不想做什么,因此每一步都走得不慌不忙,大学时代过得很幸福。

这个大学时就没想过功利地为未来铺路的人,毕业时顺利进入少年时期心仪的媒体「南风窗」工作,高中时期曹柠就很喜欢阅读「三联生活周刊」「读书」「南风窗」「南方周末」,22岁的他也算是替18岁的自己圆梦了。

在「南风窗」,他起初负责公共政策版,拜访过许多对公共事务有关怀、有洞见的学者,后来也循着自己的爱好写一些文化板块的人物稿和影评。恰逢南风窗正致力于重振旗鼓,领导授权年轻记者们多做新尝试,曹柠在这里度过了自己孜孜以求的两年。

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许多工作都被迫按下了暂停键。一边在清华大学读新闻传播学硕士,一边搞内容创业的张琳开始考虑远程办公的长期可能性,在一次偶然的闲聊中,曹柠提到自己曾策划过一期关于零工经济的杂志封面,做过与此相关的调研。

两人在北京三里屯约了一次饭,进一步交流起这个话题。张琳将谈话的全过程记录了下来,形成了@张小年本人的一期视频,意外收获了很多人的关注。

“我和复旦男神聊了些虎狼之词”视频截图

恰好在此前后,南风窗经历了媒体转型——从纸质媒体走向音视频等新媒体的综合业态。曹柠发现,近些年来方兴未艾的自媒体形式和自己的媒体工作日常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趁着这个契机,曹柠拍了纪录片、制作音频节目、组织线下社群,也与同事一起在编辑部做直播。

体验了一圈过后,他发现比起写文章,播客更自在,更能保留对话的细节,并且同样能满足自己的表达欲。更重要的是,播客是一种“慢媒介”,不必紧跟时事热点,可以持续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议题。

恰好,他自己就是播客的资深听众。B站「边缘人小曹」的悉数列举了几个喜欢的播客,他很欣赏「中间地带」「东腔西调」中嘉宾神采飞扬的观点输出,也很喜欢「文化土豆」「文化有限」这样轻松自在的读书沙龙。

趁着中文播客这片新领域的飞速发展,也借势于张琳的创业项目“巨有文化”的孵化,他顺利地做成了自己的播客栏目「咸柠七」,副标题是“人间清流访谈录”。他把他的嘉宾们称为“不好好上班的人”——斜杠青年、创业者、高校教授……这群人的共同特点是不满足于现状,走出了原有的圈子,并努力给生活和工作创造一种新形态。

曹柠说自己几乎不怎么为找选题发愁。每当遇到感兴趣的主题,他不会立刻输出,而是先记在备忘录上。长此以往形成一个个list,之后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或嘉宾就快速投入。这或许得益于他博杂的兴趣和善于联想发散的个性,过往在杂志社和同事讨论选题的时候,曹柠常常就是那个脑洞不断的人。

「咸柠七」中他自己最喜欢的是聊得特别“玄乎”的几期,和在加拿大读哲学的徐昕宇聊年轻一代眼中的自我、心灵和外界;和躯体治疗师张铌聊保持身心平衡的边界;和清华大学的青年教师邓耿聊人生的意义……对曹柠来说,和嘉宾聊天的过程有点像心理咨询,某个时刻能疗愈到自己,解开一些原本纠结混乱的思绪。

2021年11月,PodFest China,播客大会上小宇宙采访

这些让他满意的播客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话感”,“对话是两边都有可能性”,不仅仅是功能式的一问一答,而是在和对方沟通过程中逻辑与情感上的递进。他相信这种对话感也是能传递给听众的。和曹柠聊天的感觉就像是水面上一个接一个荡开的涟漪,以至于忘记了最早是从哪里出发的。

在他和「子非鱼」主播、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Gareth的对话中,时常是他负责发散,Gareth则喜欢从离散的事实抽离出本质。张琳说,Gareth通常犀利、直接地把问题问出来,很多时候甚至让嘉宾招架不住;而曹柠虽然是记者,一般说来记者要敢问,但他还是在聊天过程中比较关注别人的感受,能跟每个人共情。

同理心很强的特质也体现在曹柠的生活当中,张琳讲起曾经一行人一起去乌兰布统草原旅行的经历——曹柠通常都是服务大家的角色,帮忙拍照、牵狗。“发朋友圈的时候会把每一个人都放进去,连狗子的照片都非常端水。会让每个人都觉得被认真对待了,没有一个人被忽视。”曹柠也会和动物共情,张琳记得在云南腾冲一起旅行的时候,民宿里有一只小猫感冒了,但是还是有好多人在逗它。曹柠说替这只猫感到难过。

与其说这是情商,张琳更愿意将之视为一个人性格内与生俱来的善良。这种对他人的充分理解或许也是曹柠能与各行各业的人聊起来、大家也愿意和其深入探讨问题的原因。

说起自己的节目,曹柠希望「咸柠七」能形成固定的嘉宾阵容,因为“好的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锵锵三人行」或者播客「随机波动」、「文化有限」那样有固定的班底,有窦文涛那样能hold住场子的人,根据不同的话题又有不同的嘉宾,这样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可以激发出许多灵感。

曹柠说,在当下播客本质上还是有收听的门槛,它很难像公众号一样被快速地浏览或者依赖熟人圈层传播。由于中国的公共广播长期是圈层化的,播客在可预见的未来或许会稳定维持在小众的状态。播主们曾聚在一起开玩笑说,现在播客数量的增长都要超过用户了。

一次,受到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邀请,曹柠去和学生们分享做播客的心得。开始前,他问台下,有多少人平时会听播客,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那我还讲啥呀。”

即便如此,小宇宙上时常出现的高质量评论和播客之间的高质量竞争时常让曹柠感到非常兴奋,这构成了他一期期聊下去源源不断的动力。

2021年10月,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分享播客实践经历

如果说播客仍然是一个小众的内容传播渠道,那么B站账号「边缘人小曹」则实现了更大程度的破圈。一次在三亚度假时,曹柠身边带的几本书都看完了。无事可做的他逛起了B站的知识区。他突然想:如果面对镜头来讲书,会不会更有意思一点?就像他很喜欢的UP主「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那样,有干货有内容,既能很幽默,又娓娓道来。

其实早在录完约饭视频后,张琳就建议曹柠可以做自己的视频账号,然而那时的他对出镜比较抗拒。尽管在此之前,曹柠上过「一站到底」,也录过一期「你次饭没」——一档赵英男和张琳一起主持和制作的名校学生聊焦虑的综艺。张琳笑着回忆起,“那一期我们特别想聊脱发的话题,可是缺一个帅哥。我就问遍了我周围的帅哥,没有人承认自己脱发。问到曹柠的时候他说可以录,专程从上海跑来北京。”

这个想法在曹柠的脑子中盘旋着。在三亚的一天,他熬夜看完了《僧侣与哲学家》,一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日出,想着干脆不用睡了,就直接跑到室外,“想趁着热乎劲把最激动的心情分享出来”,于是就有了第一期视频——。

2020年1月,三亚,录制第一期b站讲书节目《僧侣与哲学家》

这期在晨光熹微时分坐在海边礁石上的视频也是张琳最喜欢的一期,她说“在剪这期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是有感染别人的能量的。尽管表达有点凌乱和磕绊,但并不影响情感的表达。因为这完全是他想表达的东西,所以能够在视频中把充盈的内心完全释放出来。”

曹柠一直都很喜欢梁文道的节目「一千零一夜」,也向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状态。在青岛海边成长的经历给了他热爱自由的个性,大学时候在上海,曾在北京实习过很长一段时间,工作又去了广州。成为记者之后,到各地跑采访的经历给了他更多的机会。这些年,他去过十几个国家,几十个城市,在数不清的地方留下了足迹。

2019年,伦敦,参观Tate Modern美术馆

“走出去”和“躲起来”的平衡给了曹柠对这个世界更丰富和深刻的认识。他在看桑内特的「匠人」的时候,不是很理解一名技术劳动者的乐趣。直到自己在景德镇呆了一周之后,他深深地被手工艺者的快乐感染了,他们在制作陶瓷过程中达到的专注状态是任何财富都无法带来的幸福感;小时候,曹柠经常会在诗歌里读到萧瑟的塞北、慷慨悲歌的壮士。但直到去了邯郸,看过了苍茫的北方的冬天,在响堂山石窟遗迹前驻足良久,他才更加明白怀古为何是中国文人诗歌里永恒的话题。

他相信,人文社科的内容需要融合个性化的经历、体验和感悟。书本和实景不断交换和验证的过程点亮了一个个鲜活的世界。有了第一期视频的试水,他自然而然想到,不如把这种形式固定下来——就利用自己到处旅游的经历制作旅拍读书视频,将书中的内容和地方的风土人情结合起来,或许可以更准确地传达出体感的认知。

精确地捕捉“当地感”并不容易,曹柠做了很多尝试。在广州时录制第一期「咸柠七」,片头就是汽水倒入杯中配置咸柠七的声音;追随着保罗索鲁旅行写作的轨迹,在奔驰于乌兰察布大地的“复兴号”上聊;在颐和园的酒店中讲;在北京的胡同里边走边谈北岛的。他到了许多地方,也讲了一本本书。

2019年,剑桥大学,探访李约瑟研究所

「边缘人小曹」从一开始就有着清晰的定位——由于并非是某个领域的专门研究者,不太可能靠专业知识来取胜,曹柠更想做一个导游,提供一些独特的角度。“我没有能力比别人讲得更好、更全,但是可以讲得更特别。就像「一千零一夜」一样,把一本书真正触动人的几个点讲出来就足够了。”

在做视频之前,他一定会先去看看网上已有的书评和音视频节目,确认自己想讲的不是人云亦云之后才会继续做下去。他一度非常想讲张爱玲,但是网上一搜,发现讲的好的人太多了,就决定“我还是先去再好好看看张爱玲。”

视频发出后,曹柠都会去认真看网友们的评论。他曾经花了一整个下午读完34个视频的10000多条评论,感慨“高手在民间”。

在自媒体的实践中,曹柠捕捉到今天舆论生态的变化——在以往,一个人只要知识渊博,身在其位,就有话语权。但今天不行,好像每个人都必须像脱口秀演员那样,要有梗,要妙趣横生,人们才愿意听。“这是今天的短视频生态对读者的娇纵,这种强刺激实际可能带给人的是强烈的虚无,让人们的注意力半径更短,对长内容更加不耐受。”

曹柠曾录过一个小时的视频。在他看来,要把一本书讲得很有深度,能浓缩在2万字的稿子里,用30分钟讲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是剪辑同事和他说30分钟已经是耐受度的极限了,后来他也妥协了。现在他的视频越压越短,也会增加一些彩蛋,稳定在了10-20分钟。

让张琳用一个词来形容曹柠,她想到了“佛”。

张琳当初在计划要依托「巨有文化」做一系列的播客节目时,最早就想到了曹柠,曹柠很认同这种形式,立马说好。可是直到别人的都已经开起来之后,他的第一期才姗姗来迟。开始的时候,「咸柠七」保持每周两期的更新频率,现在越来越慢下来了。不管是播客、视频,还是最近入驻的小红书,曹柠似乎不遵循市面上自媒体短平快的更新频率。

2022年1月,北京,与张琳一起主持巨有文化年会

张琳和巨有文化团队尊重他的节奏。不过也并非是一开始就这样“佛佛的”,他们都曾有过焦虑的时候——开头几年,巨有文化希望把想到的创意尽快落地,尽快把号做起来,但是“那时反而把大家都搞得很累”;在「边缘人小曹」最初涨粉很快的时候,曹柠想,按照这个势头,几十万粉指日可待,不过刚有这个想法,涨粉立刻就放缓了,之后“吭哧吭哧”做了很久才到10万。曹柠也曾陷于追热点的苦恼之中,后来发现追热点对内容博主是有害的,因为吸引观众来的并不是博主自身。当热点过去之后,关注者也会随之离开。

曹柠曾尝试过一两次线上的知识付费直播,“坦率讲来钱还是挺快的,但这并不是一个能帮助观众获取新知的好渠道,也非常消耗大家的好感度。”他非常珍视和用户的连接。随着关注者的增加,他发现自己更珍惜一些用户——那些很真诚或者很博学的用户,“他们对知识的理解是与「咸柠七」的理念高度匹配的”,他感到知足。

现在,曹柠干脆专注于做好自己熟悉的话题,“尽力在每个时间点做到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好,时间长了,自然会形成很好的输出和用户反馈的良性循环。如果越来越多的自媒体博主都这么做,那么行业生态是会越来越好的。”

他坚信,真正决定一个东西是不是好,并不在于它是不是够快,而是它是否够深。“一个知识或文本一定要经过一个非常个性化的反思和消化之后再去传播才是有价值的,读者都是有判断力的,他们需要的是更深刻的东西。所以做小众读书博主一定要有一个很正的心态,那就是要有耐心,把这个产品当成一个自己学习的副产品和积功德的事情,享受长尾效应带来的回馈,而不是短期的流量回报。内容节目就应该有这种底气——如果节目打磨到所有人看到它都觉得好,不红是没有道理的,可能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在叫好和叫座的矛盾中,他并不悲观。

这几乎是巨有文化共同的价值观。到目前为止,张琳还没有觉得巨有文化里的哪个人火了,“如果按照火的思路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么做了。我们很自信,我们的内容是好的,也是真心想做的。我们相信最后能做出来的人肯定不是整活儿的人,而是踏踏实实做内容的。就像梁文道老师,六哥张立宪,他们早期真的是多少年如一日地、很低调做自己的东西,才一步步有了现在的积累和成就。”

“自由”算是巨有文化追求的状态,保持各自的独立,相互尊重彼此的想法,舒舒服服地让每个人走在自己的轨道上。

巨有文化目前还不太担心经营方面,倒是这种佛佛的节奏也吸引来了欣赏佛佛的人的客户和观众。“其实整体还不错”,张琳说。

过去六年,让曹柠引以为豪的一段经历是参与了修和书院的项目,这也是旅拍视频之外他将知识融入生活的又一次尝试。他将修和书院定义为专注于人文社科实验教育的暑期学校。每期会邀请十几位来自高校的青年教师,也招募对公共事务感兴趣的志同道合的人在在线下相聚,密集地进行知识交流。

2021年10月,承德虎什哈,发起“修和实验教育工作坊”

最开始的时候,曹柠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在其中——去邀请合适的分享者,设计课程,努力促成书院的运转。后来,随着经手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很多想法渐渐成为了修和的一部分。

曹柠将书院里的师生称之为“情志共同体”。他提到,人与人的关系不应仅仅停留在功能性的课堂中,更是蕴藏在每次吃饭、辩论、夜谈、散步时碰撞出的思维的火花。“情志共同体”中的人志趣相投,他们得以通过研讨的方式,从个体出发通往对公共事务的关切。

“追求真理的路上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是人和人的相遇,人格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看着大家在短短两周内创造出极高的情感体验,抛弃立场和身份,能彼此交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他觉得做这件事非常值得。

一直以来,曹柠很喜欢做连接人的事情。在广州时,曹柠组织过多场电影沙龙,叫上自己的朋友二三十人。曹柠就像“太太的客厅”里的太太一样,把大家张罗在一起,准备了零食、酒、电影。他说很喜欢这样一种大party的感觉,即使自己不说话,也可以感受到那种人和人之间的温情。

“曹柠是一个很典型的山东大汉,很热情。在他的局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被冷落。”张琳将这归结为山东人的特质,同为山东人的他们都很喜欢宴饮。“如果是他组局,我就去帮他活跃一下气氛。我组局的话,他就来帮我充当门面。反正我们就可以一起这样喝酒,玩一玩酒桌文人常玩的小游戏,胡闹一番。”

2020年7月,广州,发起“城市客厅电影沙龙”

今年年初,曹柠在北京办了一场“青春诗酒会”,让参会的朋友们围坐一圈,每个人朗读一首过去一年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曹柠筹备得非常周全,各种行酒令、惩罚都想好了。“不过到最后也没有用得上,这个局停滞在了读诗的环节上。”张琳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读的,就读了一下曹柠的刊例价。

问及张琳会怎样向陌生人介绍曹柠,“这是我一个玩得比较好的弟弟。就这样,没有职业、身份之类的。”同为山东人的张琳和曹柠在很多地方上都很相似,而两人的不同之处,则让他们也成为了互补的合作伙伴。张琳说,“其实曹柠骨子里还偏重于文人特质,他可能想得比较多的是怎么创作一些留存于世的文章和著作。我可能还是比较偏重商人底色一些,考虑更多的是赚钱,思考怎么把一个东西变成一门生意。不过,我俩之所以成为好朋友,可能是在他的文人底色里面有一些商人的色彩在,我在商人中又是比较偏文化那波儿的。”

26岁的曹柠,过去几年游走于多个身份之间,开辟了不同的赛道。但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都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记者”,一个时代的观察者。正如一个“边缘人”一样,不被主流裹挟,冷眼旁观地、带有反思性地看待问题。

前面的路越发清楚了,曹柠想做的就是办一份刊物和建一个学院——通过一份读物,面向公众传播价值观念;“办一个学院”,让个体之间发生深层次的碰撞,他已经在路上了。两者在他看来这是相辅相成的环节。

2021年10月,杭州,单向空间书店诗歌分享

前进的道路上一直有启明星。近代知识分子通过办报和参政的方式为社会创造着价值,大风大浪的20世纪过去之后,到了今天,传播者依然在接续着前辈未竟的事业。前一阵子,曹柠在成都见到了梁文道,当面表达了作为读者的感谢。“梁文道此前做的一系列事情给了我很多启发,也用事实证明了这条路是值得走下去的。既然还有人在坚持,就不用太悲观。”

曹柠说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还很浅,是一个“知道分子”。对于未来,他有着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成为一个对时代有反思能力和建设能力的读书人是最低纲领,而最高纲领,“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我大概已经想清楚了,就是沿着你的天性,可能有一天兴趣变了,你会突然跳到另一片园地去也说不定。但是原则没有变,只要是忠于自己就可以了。本着无用的心态来做一件事情,而且能感兴趣地持续做下去,这件事往往能给你带来愉悦和幸福。”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的几个作家,比如海明威、加缪、马尔克斯,都有一些相似的经历:他们都做过记者,或者有一段极其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期。他们让曹柠看到,人的身份是可以快速转变的,可能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是来自于他的副业,所以“永远不要自我设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能唤醒你的那条路是什么。”

「边缘人小曹」账号已经沉寂整整两个月了,这对于自媒体来说似乎有点长了,但是对一个人储备知识和应对创作疲倦期所需的时间来说还有点短。曹柠说最近停下来是因为“在啃大部头”,“我觉得这很正常,就等到表达欲急不可耐地喷薄的时候,再去做下一个。”

尽管热点走马灯式地流转,“但是如果思考没有成熟,讲起来会非常地吃力。那不如就坚持我的风格,等到心满了的时候,让它自然流淌出来。”

从过年到3月,他在家蛰居。因为想要弄清楚乌克兰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密集地看了一些关于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历史书。他说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想在节目里做一点谈论的话,需要做大量的功课。“弄清一件事情比谈论它难多了。”

原标题:《“知道分子”曹柠:第二次成为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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