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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桥|扛过1400年8场地震,赵州桥有什么过人之处?

郑子宁
2017-08-12 12:1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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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正来到赵州桥下时,任谁也很难不为其气势所震撼。

在我头顶,二十八道拱圈飞跃洨河而过,无数巨石严丝合缝,形成了跨越洨河的37米巨拱。

此前一天,我已经为京西名桥,金代石桥卢沟桥的壮观所倾倒。那十一道联拱撑起了长达几百米的桥面,连接了旧称卢沟的永定河两岸。这也是旧时北京向西南方向的最主要通路。而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南下去,经过保定石家庄,就到了赵县。

卢沟桥跨永定河两岸

天才的杰作

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现在是一座普通甚至稍显破败的县城,虽然距离省会石家庄仅有40公里,但是省会的繁华似乎对这里几乎没有影响。县城的面貌仿佛仍然停留在了上世纪90年代。年轻人纷纷奔向北京、天津等大城市寻求发展机会。

我跟随别克“寰行中国”文化之旅来到赵县时,是在近四十度的高温下,略显失修的街道上人烟寥寥,似乎无甚可观。河北中南部是中国发展最早的区域之一,古代经济发达人口稠密,县也设得多。延续到今天,各县普遍面积狭小。今天的河北南部虽然不复往日繁荣,县区密集的传统却没有改变,区区675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其上生活的55万居民并不足以让赵县在当代中国经济版图上占据重要地位。

当今的河北中南部有如赵县一般貌似普普通通的县为数众多,但是它们过往的辉煌却留下了无价的瑰宝——定州有古代中国最高的塔,曲阳有巨型元构北岳庙,省会石家庄旁的正定,更是坐拥四座古塔,半座唐代钟楼和天下闻名的隆兴寺。

正定县隆兴寺摩尼殿,四面抱厦,建筑形制在日本较为常见,在中国仅存这一例

在这一干县城之中,赵县则以石头出名,全县有三处古代中国的石质建筑——赵县陀罗尼经幢,永通桥和俗称赵州桥的安济桥。

在运河的作用变得越发重要前,河北地区的主要城市都集中于由关中向北京方向的交通要道上,这条要道沿太行山东麓北上,一路经过邯郸、邢台、正定、保定直到北京。无论是从北京南下中原,还是从山西东出太行,这条南北向的交通大动脉都是必经之路。从太行山脉向东穿越华北平原的诸条河流在滋养着燕赵大地的同时也阻碍着南北交通。如用渡船过河则速度慢,还要受到渡船承载力制约,修建桥梁也就成为自然的选择。

中国石桥众多,然而多数人所熟悉的石桥是所谓小桥流水人家中的明清江南风格石桥,它们一般有一个高高的半圆形拱,陡峭的桥面上铺设台阶以方便行人登桥,桥顶则似乎天然应该有个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姑娘在望着乌篷船驶过仅容一船通过的狭窄桥洞。

这样的拱桥并不适合赵州桥所处的环境。

赵州桥地处陆路交通要道,要在宽度达到30米以上的洨河上修建高拱,则上下桥必然得经过陡坡,给过往车辆造成极大麻烦。更为要紧的是,洨河两岸的土质以沙土为主,修建高拱石桥意味着两侧桥脚会承受更大的重量,在松软的沙土地,这样的重量会让桥梁发生严重沉降,最终导致桥梁变形坍塌。

赵州桥的拱圈以纵向形式修筑,降低了修建难度,代价是牺牲了横向的稳定度

如何稳定地筑拱一直是中国建筑技术的一大短板。中国古代建筑材料使用一直以木料为主,对石料性能和力学的掌握较为薄弱。中国东汉时期墓砖上就有石拱桥,然而罗马石拱桥至今尚存900余处,中国同时代的石拱桥已经几乎看不到。眼前的赵州桥已是中国现存历史最早的石拱桥。

然而赵州桥却在石拱这个中国建筑技术的弱项上取得了世界性的突破。

赵州桥的设计者,工匠李春将石拱设计成弓形的坦拱,桥面坡度平缓,还解决了沉降变形问题。平坦的弓形拱意味着拱高和拱跨之比已经低于1比5,对拱圈承载能力和稳定性是极大的考验。

李春创造性地采用了在大拱肩上设置四个小拱的手法。降低了桥身自重,增加了泄水面积。跨度长达37米弧形的主拱得以稳固千年不倒。大拱上设置小拱的做法,更是世界桥梁史首创。

赵州桥桥面平缓,适合行车

在小拱和拱顶填石的帮助下,赵州桥的拱轴线和恒载压力线极其接近,拱券横截面基本均受压力或极小压力,符合十九世纪才形成的弹性拱理论中拱的理想状态。在一千多年前的隋朝,李春能够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智慧修成赵州桥这样科学的石拱桥,堪称奇迹。在赵州桥落成至今的近一千五百个年头中,当地共发生了八场大地震,古代繁华的赵州城早已化为乌有,赵州桥却依然岿然屹立。

不仅如此,赵州桥在工程难度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仍然留足了富余能力。明朝末年,已经使用了千年的赵州桥二十八道拱券中西侧的五道发生坍塌。兵荒马乱下无人有余暇主持修复。一般的桥发生如此大的问题很有可能当场彻底毁损。

尽管如此,赵州桥在拱券残缺,力学结构发生改变,剩余拱券扭成S形的状况下还硬是撑到了清朝乾隆年间的修缮。在此期间,这座伟大的石桥以残缺之躯承载两岸交通达百多年之久。恐怕连李春自己也不可能料到他的杰作竟会如此坚固。

赵州桥处宋碑,从唐朝到现在,这座石桥始终为人称赞

赵州桥修建之后,直到新中国成立,中国人再也没有修出跨度超过赵州桥的石拱桥。西方拱桥造桥技术不断进步,中国的拱桥在跨度上却仿佛进入了停滞时期,再也没有如李春那般的工程师敢于尝试跨径如此巨大的石拱了。但对赵州桥的设计者,伟大的土木工程师李春,我们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和李通等工匠共同设计建造了赵州桥外一无所知。这座宏伟的桥梁连接了洨河两岸,也让李春青史留名,却也暴露了中国古代对工程师的不重视。

拜别赵州桥后,行程转而向西,寰行中国车队穿越了太行山,进入山西境内。

封闭的环境何以造就汇通天下的梦想

被高山环绕的山西向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单元,八百里巍巍太行是山西的天然屏障,在保护山西免受战乱波及的同时却也让山西对外交通极为不便。

太行山山势高峻,建国后凿山修路尚且困难重重。今天在高架桥和隧道的帮助下,车队通过太行山时,虽然道路两侧悬崖峭壁高山深谷依旧,但是坐在昂科威中,只要不望向窗外,和在平地行车几乎感觉不出区别。

没有现代高架公路,这条路极难行走

但是这条从河北邢台直插山西晋中的路线对古人则绝不可能走通。在中国古代漫长的时光中,古人要想从东面进出山西只能选择太行山脉中的八条豁口,即太行八陉。正如河流上的桥梁沟通了两岸一样,太行山中八条相对容易通过的山口也沟通了封闭的山西和外界。

车队的目的地是山西平遥。

封闭而相对安全的环境让晋中各县的历史传承具有惊人的连续性。平遥这座晋中名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保留完整的清朝古城格局自是所有进入平遥的人都不可能忽略的,只是很少有游客会意识到,平遥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名字背后有着多么悠久的历史。

平遥镇国寺大殿是中国屈指可数的五代建筑之一

平遥本称平陶,北魏太武帝时,徙汉平陶于旧京陵县城之西,并因犯了太武帝名讳改名平遥。平遥城北有建于五代的镇国寺大殿,城南双林寺从宋到金的塑像保留两千余身,城内的文庙建于金代。本地人说话时那难懂的平遥方言承袭了唐五代西北方音。跟中国很多虽有千年历史,却极难找出像样的历史遗存的城市相比,平遥古城无疑是难得的异数。

不过,对绝大多数游客来说,平遥的主要卖点仍然是平遥古城。

镇国寺内的五代塑像,依然唐风浓郁

近年中国古镇游方兴未艾,平遥古城可算是古城旅游的发源地。时间的推移让古城游的流行风尚变幻莫测,平遥却始终紧跟潮流屹立不倒。在平遥古城中,其他古镇流行的商业形态一概不落。街旁小店中,编着无数根小花辫的年轻姑娘击打非洲鼓的声音震耳欲聋。平遥牛肉铺、刀剑铺等当地特产店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吧一条街的霓虹灯放肆地闪着粉红嫩绿的光。最离奇的是,丽江特色的寸氏银铺和江南才有的芡实糕也成了平遥古城的特产。

平遥古城是“古镇“旅游的先行者

对于一座一度繁华落尽的晋中小县城,现在大概是平遥历史上经济最活跃的时刻之一。不过,在几百年前,平遥人从事的行业可比现在全民投入旅游事业要多样得多。

“我们山西人安土重迁,平遥、祁县、太谷这三个地方的人又特别恋家。但是没办法,山西缺水,穷。所以不得不外出做生意,最终成就了十大商帮之首的晋商。“负责讲解的小伙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身材不高,肤色黝黑,说话客气有礼。

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是中国最早的票号,开设于平遥的日升昌。

“光绪帝给日升昌赐了汇通天下的匾额,赞扬日升昌票号业务覆盖范围广,匾就挂在日升昌的后院。“在讲解声中,我看到了展馆里的一张地图,票号总部设在平遥,分部达于中国几乎所有重要的商业城市,从天津到广州、上海到昆明,甚至海外都有日升昌的分号。

所谓票号,即是以汇兑为主要业务的金融机构。在一处分号存入银两取得的汇票可在其他分号承兑。以避免实际银两产生的诸多风险。票号则收取汇费当作主要收入来源,后来也逐步扩展到赚取存贷款息差。清朝各地银两成色略有差异,需要进行折换,而在折换过程中票号往往也能牟得微利。

著名的“汇通天下“匾额

票号的出现让晋商势力迅速崛起,偏远的平遥短短几十年内一跃成为中国的金融中心。甚至一度代理国库。与朝廷和官员的紧密联系成为山西票号最重要的特征,票号承汇卖官鬻爵捐款,承办京饷汇兑。官款汇费利润极为丰厚,每千两可收40两。巨额利润则用来行贿。官员们又把非法搜刮来的财产存入票号以达到洗钱目的。

然而,与文艺复兴时期起意大利发展出的现代金融体系相比,票号终究是落后了一个时代的产物。票号放款重信用而轻抵押,不立合同,清末兵荒马乱下呆账死账层出不穷。票号集中式的经营让深居山西内陆的大掌柜对外地分号实际情况缺乏掌握,无法及时做出有效反应。雪上加霜的是,晋商赖以生存的商贸路线也出了问题。

晋商一向利用山西地利垄断内地对蒙古的贸易,并通过蒙古与俄国进行贸易。然而中东铁路的通车让俄国对华贸易转移到了东北地区。铁路运费低廉速度也快,走西口的晋商毫无招架能力。与此同时深陷内陆的山西票号掌柜们思想保守,迟迟不肯接受新观念将票号改组为现代银行。最终,随着红顶晋商在民国时期衰退,平遥的票号也败给了现代银行。

山西向西是晋陕大峡谷,黄河奔流而过

没有了票号带来的滚滚财源,封闭的晋中一带迅速衰落下去,平遥却也因没能赶上中国大拆大建的风潮因祸得福将古城保留了下来。古城满街的票号、镖局、大院一如前清,熙攘的街道热闹程度堪比任何一座大城市,只是错失的机会却再也难追回了。

    校对:余承君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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