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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映×刘擎:我们的理性失落了吗?丨直播预告

2022-04-15 13: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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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理想的编辑部 理想国imaginist

嗨,又是好久没见了。这个春天发生了很多事。疫情的反复,世界的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动荡感和荒诞感相伴而生。每个人心里都有倾诉、分享、寻求安慰的愿望,希望我们站在同一边,希望我们彼此懂得,相互支持。但很多时候,有点沮丧的是,不同立场、不同观念与话语所带来的那些无效的沟通、割裂的理解,会把人带向更无助的境地。

然而,当我们嫌弃他人蛮不讲理时,当我们抱定见不移、彼此不能说服时,当我们抱怨众声喧哗,不同意见彼此攻伐「不讲武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何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的理性失落了吗?它和人们的认知方式有怎样的关系?我们的见解由何处来,在它的深处,有哪些更为宏大的背景在予以支持?该如何理解这一切?

相信每个人心里都积累了不少困惑,无论这些困惑是纯粹属己的、充满现实感的,抑或高度抽象的……困惑萦绕不去,就更加需要听听来自思想者的声音。我们有幸邀请到两位著名的哲学学者陈嘉映老师和刘擎老师,于今晚(4月13日,周三)19:00,相约理想国视频号,云上「论道」,来聊一聊「文化-智识结构的当代转变」,欢迎大家围观。

可能两位老师并不一定能给你满意的「答案」,因为哲学旨在「讲道理」而非「给结论」,但无论如何,我们相信,梳理问题本身,清理概念地平,会对我们真正的理解有所助益。

「理想国imaginist」视频号001号直播

嘉宾介绍

陈嘉映

现为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资深教授。曾任教于北京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研究领域为现代西方哲学,包括现象学(尤其是海德格尔哲学)、语言哲学(尤其是维特根斯坦哲学)、科学哲学、伦理学等。主要著作有《海德格尔哲学概论》《哲学·科学·常识》《说理》《简明语言哲学》《何为良好生活》《价值的理由》《走出唯一真理观》《从感觉开始》等,编著有《〈存在与时间〉读本》,编译有《维特根斯坦读本》,译有《存在与时间》《哲学研究》《感觉与可感物》《哲学中的语言学》《伦理学与哲学的限度》等。

刘擎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政治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政治哲学、西方思想史、现当代西方思潮与国际政治的问题,著有《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2000 年以来的西方》《纷争的年代》《悬而未决的时刻》等,译有《以赛亚·伯林的遗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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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理知·自我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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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内容摘选自陈嘉映

《感知·理知·自我认知》

理知时代

人有了语言就有了理知,但系统理知是后来发展出来的,2000多年前发展出来的。如果说理知跟语言相连,那么,系统理知是跟文字普及连着的。希腊盛期,据考证有一半成年男人识字。希腊之外,咱们中国人,大概是识字率最高的,特别是在中古以后,你们也知道中国多推崇读书人。欧洲有贵族,贵族是社会上层,但他们多半不识字,在中国,特别是在武则天之后,不读书,你就到不了上层,第一代皇帝可能不读书,后面的皇帝都读很多书。

只有那么几个社会有了文字,也就是在这几个地方发展出了繁荣的系统理知,西亚、中国、希腊、印度,几个大文明——系统理知定义了我们后来叫作文明的东西。雅斯贝尔斯把文字初兴的那个时代叫作轴心时代,我们讲系统理知,我把轴心时代直到今天,或者今天以前,称为理知时代——系统理知繁荣的时代,系统理知占统治地位的时代。

这2000多年是被系统理知塑造的,掌握了系统理知的人成为社会精英。进入理知时代的国族,没有不推崇理知的。理知是领导的力量,你没有进入系统理知这个圈子,你在现实生活中就无足轻重——除了你造反的时候。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社会给了他们很高的地位?像皇朝时代的士大夫,他们就是会背四书五经、会写文章,然后就当了丞相。将军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回来还没他的官职高。

《卡夫卡》

你们可以从历史学、政治学、社会学来回答一下。有一条思路可以供你们参考。一向以来,统治集团都是靠暴力夺取统治的,但他们不能只靠暴力实施统治,除了权力在握的君王,还有一个上层阶级,最早那是巫觋集团,进入理性时代,理知人或者哲人在社会功能上取代了这个巫觋集团。在理知时代,理知人管我们的理知生活、精神生活。

这是从社会-政治方面说,我们还可以从生产-经济的视角来谈,从这个角度也能看到系统理知的巨大权能。从我们一个个人的实际生活来说,当用之知当然至关重要,系统理知帮不上你啥,但系统理知不是对个人有用,而是对社会有用,你会做软件,出门上街啥都干不了,但是那些AI都是你琢磨出来的,那些AI无所不能,它会下围棋、会导航、会做饭、会做手术,它啥都会。人类掌控世界,靠的是系统理知。短视的政治家,看着知识人没用,不会种地,不会做工,他来治理国家,结果国家越来越落后,越来越贫穷。不过,我没有能力从这些角度谈很多,我们讲感知-理知,我还是从认知的角度多讲几句,从这个角度讲讲哲学家、哲人。

哲人

一开始被叫作哲学的东西,就是系统理知。拥有系统理知能力的人就是“哲人”。那时的哲人不是今天所说的哲学家,而是掌握系统知识的人,包括天学、几何学、力学等,例如,医生就是哲人,希波克拉底、欧几里得、阿基米德都是哲人。那时候不分哲学和科学。科学革命之后,科学和哲学慢慢区分开了。

动物有感知,唯有人有理知。因此,人比动物高出一等。孟子他们大概是从道德上讲的,这个比较可疑,但可以从理知上讲,只有人有理知,所以人比动物高。现在不这么说了,这么说是人类中心主义,但自古以来人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普通人虽然有理知,但他们的理知混杂在感知里,比动物强一点儿,强得不多。他们主要还是生活在感性世界里,他们没有调动他们的理性,只有哲人调动他们的理性,发展出系统理知,只有哲人懂得欧几里得几何,懂得无理数,懂得天文地理,懂得人世间的尊卑秩序。知识,系统知识,掌握在哲人手里。其他人从感知来认识世界,哲人则从logos(理性)来认识世界。普通人受到感觉的局限,而且,感觉常常出错,所以,我们无法通过感觉认识真理,就像阿那克萨戈拉所说的那样。

我提到过一个例子,正方形的边长和对角线不可公约,这是我们小学学的,我们觉得很简单,但是让我们想想它最初被发现的时候。据说是毕达哥拉斯发现的,据说他发现之后,这个学派的人们牵牛宰羊地做了一次大型的庆祝活动。你可以把这当作逸事来听,当然也不见得发生过,我引用这个例子是想说,在当时,人们通过理知发现这样一件事情,会在心理上引起巨大的震撼,因为这是人通过感知无法知道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训练你的感性精神,不管怎么训练你的感官、感知,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就像奇迹一样,一种动物,跟动物差不多一样生活在经验和感性世界里的人,忽然上升到了一个不可见的、不可感知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们成为可知的了,他们忽然能够形而上学了,这是理知的神奇之处,这是我们一直所说的知识的力量、理性的力量。

《伊曼努尔·康德最后的日子》

对所有进入理知时代的民族和心灵,理知都是一场震动,这个震动对希腊人最为强烈。我们经常讲,哲学起于惊异,我们会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感到惊异,那么,我理解,哲学这种惊异是一种智性上的惊异、震动——哇,居然有理知这回事,它让我们看到没有理知就永远无法看到的事情。

有了系统理知之后,爆发了第一次知识大爆炸,人类的心智和社会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刚才更多讲的是希腊,因为希腊的系统理知是最突出、最典型的,而且,沿着希腊思想,后来又发展出科学革命,这是知识的第二次大爆炸,而我们这个当代世界,从现实生活到思想方式,都笼罩在科学革命大爆炸的后果之中。我个人是言必称希腊的,如果这在政治上不正确,诸位请多包涵,但讲系统理知,希腊的确是系统理知的典范,我们今天所讲的科学精神,主要是希腊的,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精神,不接续上希腊传统,就不会有完整的科学精神。

对于我们来说,系统理知不是一个问题,我们都有一大堆的系统知识,我们从小就学算术、学几何,然后学物理、学语法等。但是你们现在回想一下——我不知道你们家里都是什么出身——往回数两三代人,多数人没读过书,不识字也没上过学,他们对这个世界基本上就是感知或者经验,几乎没有系统知识。退得远一点,退到前文字时代,或者叫前轴心时代,退3000年吧,除了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认字的人稍微多几个,其他地方连文字都没有,几何学、天文学、历史,闻所未闻,而这些是我们现在习焉不察的知识。

哲人掌握系统理知,不再接受感觉的局限,所以能认识真理。就像人高于动物一样,哲人显然比普通人高出一等。你去读读诸子百家,读读希腊残篇,他们很自觉地把自己跟普通人区分开来。普通人有点儿理知,但系统理知属于哲人,哲人才真正超出感性世界,生活在理性真理的世界里。

巫觋集团拥有社会地位,因为他们是通神的,他们有这样的一种特殊身份,对照巫觋集团来说,理知人是不信神的,就是所谓世俗的。但是跟俗人比较起来,他们就像是一个精神的集团,超脱于功利、凡俗,跟真理连着而不是跟实用连在一起,他们也做实际的事情,帮助统治集团治理社会,但不是因为他们格外精通治理技巧,而是因为他们能够从道出发、从真理出发来治理。从根本上说,他们管的是精神部分。从为真理而真理这个方面说,西方哲人更突出一点儿,他们一开始就有点儿像科学家,独立追求真理,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跟知识或真理发生关系,不一定要得君行道,更不一定要跟民众有什么联系。

现在都在问,怎么把哲学讲得让民众能够听懂,这不是古代哲人面对的问题。古人的眼光是向上的,不像我们现在倒过来了。理知往上连着,跟终极真理连着,不是跟下等民众连着。他们向上面的真理看,就像巫觋集团向上面的神明看。哲人是上智,理知是一种高尚的东西,达乎理知是一种上升。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学哲学,但没有什么特殊的精神地位,咱们自己就是民众。

巫觋集团的自信心来自他们跟天界、跟神明的特殊联系,比照来说,理性人的自信心来自他们跟真理的联系。他们为真理而真理,这给了他们自信、价值和尊严。这种信心一直发展到“哲人王”这样的观念。今天还有人在讲哲人王,这个我拦不住,但是依我来看,太明显了,不说去思考,就是看也看出来了,哲人不适合当王。

《超脱》

不过我们是在2000多年后的今天回顾,是在理知时代的结尾来回看,柏拉图他们生活在理知时代的开端处,系统理知刚刚出现就显示出了这么巨大的力量,我们刚才举了几个例子,就好像理知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今天还不能,明天就能,他们还看不到这种力量的边界,他们想象可以达到至理——终极真理。这个至理,不仅西方哲学家相信,中国哲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人掌握了系统理知,就能知道宇宙是怎么构造的,那为什么不能知道人类社会应当怎么治理呢?哲学家为什么不能成为哲人王呢?这么想,理知人当时那种巨大的信心并非不可思议。

理知时代落幕

当然,我们现在站在理知时代的末尾,我们的眼光已经大不相同。在我们看来,至少在我看来,理知并没有这样无限的权能,世上也没有所谓的至理。系统理知带着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大到整个宇宙,小到夸克,尽收眼底。

然而,理知走得越远,感知的切身性或丰富性就越稀薄,乃至最后完全失去感性内容,变成了纯粹理知、无感的理知,思考正在被图灵机取代。我们凭理知探入四维空间、十一维空间,这个空间我们感知不到,要是把感知跟意义连在一起说,我们若不再感知世界,世界就失去了意义。我们现在老问人生的意义上哪儿去了,这个困惑可能有一部分就来自我们不再感知这个世界了。意义的流失当然不是件好事,但也许这是大势所趋,理知还是会向更加工具化的方向发展,因为这样的理知增强了人类控制世界的能力,力量太强大了。

到了这里,理知时代就结束了。我所说的理知时代或者理性时代,是携带感知的理知,注重的是道理而不是数理。我讲到希腊人,他们的理知并不曾脱离感知,比如,我讲到柏拉图的理念,那被视作最理性的,但他的理念本身就是一个形象。希腊人所说的理性跟我们今天的工具理性大不一样。当理知脱离了感知,理性变成了赤裸裸的工具理性,理知时代就结束了。

关于感知和理知,我大概就讲到这里。一开始我们区分了感知和理知,讲了讲感知,侧重讲视觉和触觉。然后我们讲到了语言,语言使人类拥有理知能力,讲了语词与是或存在的关系——一开始我们从视觉来讲“是”“是什么”,后来发现,“是什么”依赖于语言,视觉通过语言跟理知连在一起。我们从感知讲到理知,然后从理知讲到系统理知,讲到理知时代、系统理知获得的成就,最后讲到理知时代的落幕。

现在,种种迹象表明,理知时代正在落幕,下一个时代是什么,我不知道,图像时代?微信时代?AI时代?机器人时代?基因重组人时代?单就这点来讲,我们这些生活在理知时代最后的人,我们的感觉跟希腊人几乎是相反的,很多人可以说厌倦了理知,强烈地希望回到感性世界中去,重新感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重新产生感觉,而不是知道一大堆道理,认识更多、更远、更确切、更微小的事物。这些被概括成对理性的现代批判,一路追溯,批判所向自然会追溯到希腊源头,对希腊哲人如此推崇理知认识提出抗议。

《维特根斯坦》

我觉得海德格尔本人就有点这种倾向,他对现代人的认知方式十分警惕,并且通过他广泛而深刻的认识把这种认知方式追溯到希腊源头。即使他这样做有相当的道理,我仍然相信,我们不应该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处理希腊人对理知认识的热爱和信赖。

在年龄上,你们跟我只差个五六十年,但我常常觉得我们好像隔开一个巨大的时代——我属于已经逝去的理知时代,你们属于后理知时代。现在,书籍被短信和图片代替了,看不到几个真正的读书人了。你们被抛入一个新的大时代,生活在一个新的大趋势里,当然也可能,你们这一代,更下面的一代、两代,哪一代人忽然起来反叛这个大趋势,对抗纯粹工具化的理知,重新呼唤富有感知的理知。

这不是我们这个课程的话题,这个课程讲感知、理知、自我认知,主要做概念辨析,但我愿意相信这些奇奇怪怪的辨析其实跟整个思想史,或者狂妄点,跟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联系,甚至跟整个时代、跟人类经历过来的一个个时代都有联系。

原标题:《陈嘉映×刘擎:我们的理性失落了吗?丨直播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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