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回望“上海公报”诞生记 | “乒乓外交”第二幕——春暖花开时节的双向奔赴

2022-04-13 19:2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文 / 阚莉

编者按：

1972年2月21日至28日，美国总统尼克松正式访华。2月28日，中美两国发表了指导两国关系的《中美联合公报》，即“上海公报”，中美交往的大门终于被打开。尼克松成功访华和“上海公报”的发表是中美关系史上重要的一页，它标志着中美在对抗二十多年之后两国关系正常化过程的开始，为以后中美关系的进一步改善和发展打下了基础。

以史鉴今，开创未来。为了迎接和纪念“上海公报”诞生50周年，“上海美国研究”微信公众号特推出“回望：“上海公报”诞生记”系列专题文章，一起重温中美两国如何翻越层层障碍，跨过重重鸿沟，以访问搭起沟通的桥梁，以公报开启中美建交的道路。

1971年4月10日，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抵达北京，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应邀访华的美国团体，拉开了中美两国“乒乓外交”的帷幕。

1972年春天，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回访美国，续写“乒乓外交”华章，增进了两国运动员和两国人民之间的了解与友谊，也为两国领导人进一步改善中美关系创造了良好的氛围。如今，又是一年春和景明，让我们把时钟拨回到50年前，回忆中国乒乓球队访美如何得以实现，纪念两国借由乒乓球赛场双向奔赴，通过民间外交的方式打开两国友好交往的大门。

接球并回击—美国邀请中国乒乓球队回访

1971年4月7日，日本名古屋世乒赛结束后，美国乒乓球队收到访华邀约。美国队即将访华的消息传回美国后，美国国务院表示这是两国关系有利的发展，符合尼克松总统改善中美两国人民的关系的愿望，国务院支持中国体育代表团回访美国，会为来访的中国人签发签证。

1971年，美国乒乓球队访华时与中国乒乓球队合影

国务院声明支持中国队回访美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美国乒乓球代表团那里。然而，尽管国务院声明支持回访，美国政府却并不想让这件事过于政治化。因此，能够邀请中国队访华的只能是美国乒乓球协会。美乒协主席，即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团长格雷厄姆·斯廷霍文在中国之行前就开始考虑邀请中国队回访美国。

斯廷霍文带领美国乒乓球队到达北京后，悄悄地让一位中国陪同向中国上层领导人转达他对中国乒乓球队访美的邀请。4月10日晚，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接见美国乒乓球代表团。美国队的队长告诉周总理，他希望中国体育代表团也能访问美国。周总理对这一邀约并未感到诧异，他没有直接回应，反而神秘地回答说，这取决于斯廷霍文先生。这时，斯廷霍文才向在场的人们透露，中国队已收到了回访邀请。

2006年10月17日，《底特律新闻自由报》刊文纪念斯廷霍文，提到其曾带领美国乒乓球队访问中国

结束访问回到美国后，斯廷霍文开始准备中国队的来访。然而，美乒协并无资金支持中国代表团访美，在这一关键时刻，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作为赞助者介入了。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成立于1966年，是一个非党派、非政治性、非政府性的机构，致力于增进美国人民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了解。美乒协和美中关系全国委员组成联合委员会，共同组织这次回访，前者负责计划回访日程，后者负责事务性工作和筹集款项。

开了几次会后，联合委员会给中国乒乓球代表团秘书长宋中发了第一份电报，说明斯廷霍文已公开声明中国乒乓球代表团接受了美乒协发出的回访邀请，希望中方尽快回复来访的大概日期、人数以及想在旅行中访问哪些城市。

相约春暖花开——中国回应访美邀约

自从美国乒乓球队访华后，周总理就开始部署如何进一步与美国改善关系。周总理一方面通过国家外交渠道，请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转告尼克松总统，中国政府愿意公开接待一位美国总统特使来北京直接商谈。另一方面，周总理继续打“乒乓外交”的牌，打算尽快派出中国乒乓球队回访美国，拓宽民间外交渠道，推进改善中美关系。但是，谨慎的周总理并没有急着回应上文提到的电报。

1971年4月，访华的美国乒乓球运动员与中国运动员一起训练

1971年5月底，在全国外事工作会议上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安排：中国乒乓球队被请到了这次高级别会议上。周总理在会上指出，尼克松总统回应中国的邀请时表明态度：“如果美国人不去，全世界都责备。”因此，中国乒乓球队也要回访美国！那么，何时回访呢？最终，周总理将回访定在尼克松访华之后，这样一来，乒乓球队在访美之前还可以抓住时间提高技术，再学一点英文和国际知识。

1972年2月，尼克松总统访华期间在北京观看乒乓球表演

美方发出电报后一直没有收到中方的回应，十分焦急。美乒协甚至建议尼克松访华的先遣组到达中国后用合适、低调的方式询问中国队访美时间。事实情况是，还没等到美方提出，周总理就先开了口。1972年1月，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以黑格将军为首的美国先遣组成员时，他对白宫发言人罗纳德·齐格勒说，去年4月，我在这里会见了你们的乒乓球队，乒乓球把我们两国联系起来了。我们被邀请了，但是还没有回访。请转告你们乒乓球协会主席——那位曾经到中国来的团长，我们愿意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回访。

1971年4月，周总理接见来访的美国乒乓球队并合影

然而，对于焦急等待中方回应的美国人来说，周总理的这个回应太模糊，并不能让他们松一口气。斯廷霍文表示：“我不知道春暖花开是什么时候。是缅因州花开的时候，还是加利福尼亚州花开的时候呢？所以到头来我们还是不清楚中国队到底打算何时访问美国。”

时任美国乒乓球协会主席格雷姆·斯廷霍文

直到1972年3月15日，美乒协终于收到了宋中发来的电报，中国乒乓球代表团预计于4月10日抵达美国。

万事俱备，只欠“春”风——双方的精心准备

美乒协和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国队的回访，其中一项非常艰辛的工作便是筹款。经过商讨，筹款重点被定在中国队要访问的几个城市，如底特律、华盛顿、纽约、孟菲斯、洛杉矶和旧金山。筹款活动形式多样，包括给当地著名人士和机构发信、打电话、上门拜访等。在这些城市还成立了筹款委员会，委员会接收捐赠有两个标准，首先，他们自己不想从中发商业财，其次，不许别人乘机发财。

尽管组织者对外界宣称中国队的回访是非政治性的，但是为了确保中国乒乓球代表团顺利回访美国，白宫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亲自会见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成员，确保筹备的资金已经到位。尼克松总统的私人代表约翰·斯卡力和基辛格的助手理查德·索罗门一道，与联合委员会共同商讨中国队在美行程。

尼克松总统（左）与基辛格博士

白宫还直接参与了此次筹备中最重要的事项——中国队在美的安全问题。美国的亲台分子和右翼组织构成了中国队在美的安全隐患。白宫的直接干预打破了美国右翼组织邀请台湾乒乓球队同期访美的企图，还最终迫使国务院同意为中国代表团提供安保服务。安保问题解决后，尼克松总统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启美国主导的“乒乓外交”第二幕了。

1971年4月21日，尼克松总统（右二）与斯廷霍文（左二）讨论邀请中国乒乓球队访问美国的安排

对于乒乓球代表团回访美国一事，中方同样做了精心准备。周总理亲自审批外交部和国家体委关于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回访加拿大、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报告，确定代表团负责人名单，还建议在访问的运动员名单上加几位年轻的知名选手，以表重视，也有利于扩大影响力。最终定下中国乒乓球代表团由28人组成，庄则栋担任团长，李梦华、钱大镛担任副团长，还包括13名教练和运动员，此外还有8位文字、影像记者和4位英文翻译。

在双方的精密筹备下，1972年4月12日，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访问美国的中国团体开始了美国之行，并在4月29日顺利结束访问。

1972年访美的中国乒乓球队成员

属于两国人民友谊的胜利

4月12日，中国乒乓球代表团结束在加拿大的访问来到美国。当日早晨，斯廷霍文特地前往加拿大渥太华，陪同中国代表团抵达访美第一站——斯廷霍文的家乡底特律。一年前访问中国的美国乒乓球队成员大都从各地赶来底特律，迎接曾经接待过他们的中国朋友。斯卡利也代表尼克松总统来到底特律欢迎来自远方的友人。

中国代表团在美国受到了热烈欢迎

中国代表团在底特律访问了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厂房前挂着印有“欢迎你们来底特律！”字样的横幅。中国乒乓球队在车间举行了乒乓球表演，成群的工友赶来观看表演。与其说这些工人们是对乒乓球表演感兴趣，不如说是他们想看看第一个登上美国土地的中国体育代表团。

中国代表团还访问了威廉斯堡、华盛顿和洛杉矶等地。几乎每到一地，他们都到大、中学校参观，并同当地学生进行友谊比赛。友好、热情、朴实的美国人民给中国代表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久以来的相互隔绝造成的隔阂逐渐消散。访美的女队成员郑敏之后来接受采访时说：“（中美人民之间）太需要交流了，这种隔阂完全应该消除。”

中美两国乒乓球运动员在底特律举行比赛时，当地观众欢迎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访问美国

4月18日迎来了此次访问的高潮事件——尼克松总统在白宫接见中国代表团。四月中下旬，白宫的玫瑰园里鲜花盛开。拍照时，中国乒乓球队队员站在总统两侧，背后则是一片盛开的玫瑰。美方精心设计了这一环节，体现“如鲜花般绽放的两国友谊”这一主题，以回应周总理所说的中国队在春暖花开时访美。尼克松总统简短致辞问候中国代表团，并邀请中国乒乓球队在草坪上特意摆放的乒乓球桌前进行一小段乒乓球表演。随后代表团被带领着游览白宫。

1972年4月18日，尼克松总统在白宫接见中国乒乓球代表团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精心策划的会面险些被取消，而尼克松总统之所以能够如期在白宫会见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多亏了毛主席的决定。4月初，尼克松总统扩大了对越南北部的轰炸。16日，美国空军猛烈轰炸了越南的河内、海防两大城市，激起了国内外公众的抗议。就连随同中国乒乓球代表团活动的6名美国翻译中也有4人表示，他们拒绝参加此次白宫的活动，以示抗议。

毛泽东主席

18日凌晨，周总理召集外交部有关负责人开紧急会议，讨论中国乒乓球代表团是否应按原计划会见尼克松。会后，周总理报告毛主席，拟通知在美人员因美国对北越的轰炸，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将取消4月18日同尼克松的会见。但是，毛主席却另有考虑。毛主席认为，乒乓球队访美属于两国民间往来，去年美队来华时我政府领导人接见，今年我队去美如拒绝美总统接见，会给美国人民以失礼印象，故我乒乓球队在美日程和赠送大熊猫均按原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