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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梦中的禅院,“贯休的罗汉是挥之不去的形象”
要我写自己画画的“体会”或者是什么“感想”,这无疑是件难事。我已画了几十年的画,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题材,不同的作品中有太多不同的感悟与不同的体会。
从去年夏秋之际开始,在老眼昏花之下倍感吃力地画了一批大小工笔。
何处高楼雁一声51x66cm 纸质 墨设色 2015年我这人,B型血,处女座,是众文青鄙视的那种类型。好在只是我对自己苛刻,尤其是对自己的作品更是挑剔、严格、斤斤计较。当然挑剔、纠结未必就能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只是觉得,我这样的秉性更适合画画或者做一些手工劳动。
我画每一幅作品都有不同的起因,画这批画的动机很简单,只是想画一批画而已。落实到每一幅作品时,并没有什么很具体的设想。2013年至2015年间曾画了一些较大的工笔风景,那是先有了主题再去创作的,而这次,纠结了一段时间,算是酝酿吧,决定画人物,继续画我的僧侣、禅院系列。
我喜欢贯休、梁楷、牧谿的人物,贯休的罗汉是我大脑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形象。记得每当我去日本的寺院或是中国的庙宇、古刹。只要遇上身着袈裟,形象特别的和尚或长老,我马上会产生联想,贯休的罗汉会跃然于眼前,让我为之惊讶。在某个大柱下,在古塔前,在古龛内,在石阶上“胡貌梵相,曲尽其能”,有的“形如瘦鹤精神健,骨似犬犀头骨粗”。贯休笔下的罗汉千古出奇,正如他自己所言:“休自梦中所睹尔。”我是贯休的崇拜者追随者,我也想极力摹仿之,画梦中的禅院,画想象中的僧侣、罗汉……
有了这样的想象我开始动笔构思。的确,禅院与高僧有古意之高远的感觉,但艺术家的视觉维度不单靠纵深。首先,依照我的方法,尽量将出现的人物融入我一贯表现的“红房子”中去,而我营造的禅院建筑有一些采用的是意大利中世纪壁画里的图式,在我想象的环境空间里,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我喜欢“造境”,喜欢在种种貌合神离的幻想元素之中造出自己的意境来。更何况,我是南京人,要画出“六朝遗梦”之意境。意境是艺术家自说自话的美好境界,它让读画的人仿佛流连于中国园林之中,移步换景,让你想入非非,让你可观可游,是想象的一种情境。另一方面,我是个尚古的现代主义者,这批作品以什么样的当代视觉感知的方式去创作?简单地说就是以当代人的情感加上新的感知元素去画。看起来这么简单,但却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人物的大小与建筑的比例,人物间的疏密关系,上下左右的空间呼应……经反复推敲、琢磨,决定了图式,然后再画决定性的小稿,又从小稿放大为作品正式尺寸的铅笔稿。
秋尽离人26x37cm 纸质 墨 设色其实在复写拷贝的过程中,很多作品的构图仍有改动。就这样一边拷贝一边改动着,拷贝结束,算是定稿了。下面进入用墨勾线的阶段,墨线勾勒完毕还要将纸上留下的铅笔痕迹清除干净,然后开始渲染。当然,工笔画的制作过程大家都十分清楚无需我赘述,只是画家面临自己的作品却有着完全不同的遭遇,无论是工笔还是写意。
对于工笔画的创作我已有二、三十年的经验,此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晓,工笔画三矾九染的细腻制作技术,是无法投机取巧的,你花费在画面上的功夫,消耗的时间与精力,是很难在画面上直接显现的。工笔画有一种弱化图像、弱化视觉的美感,它历来秉持着“平淡、内敛的美学”低调朦胧中展示着微妙。为此,我在这些作品绘制的途中不断否定之前的预想,甚至改变初衷,在犹豫中一层层一边一边无数次的重复,我会气馁,甚至想到放弃。为什么画到了这程度距自己初始的要求和想象还是那么遥远。比如原来画这幅画时的预想效果是凝重、幽暗,两个读书的僧人的袈裟在漆黑中显透明,在墨色中见层次,整个画面“古意”与“梦想”二者相互渗透在黑暗中微妙丰富的变化,悠然呈现,让画面达到我所追求的理想情境,但却谈何容易。工笔中大块的黑和写意生宣上呈现的黒完全不同,写意可以任意将浓墨、焦墨挥洒而至,而工笔却只能施之淡墨一层层的铺垫,一层层渲染,每一次渲染后还必须等到完全干透后再如法炮制、循环往复,到后来既要黒而厚重,又要透明、透气,黑而不僵不死。
君子不器27x46cm 纸质 墨 设色为了达到目的只有再作多次的渲染,不计繁琐与枯燥,到头来看看还是不尽人意,真是力所不逮,每一幅作品,屡屡挂起再放下远视、近观上下折腾,到此,我的情绪再次跌入低谷。我会突然想到画写意水墨的轻松,写意的即兴之下,豁然意会的笔墨效果令人陶醉的快感。可是工笔就是这么磨人耗费精力,也许这是命运,是血型与星座使然。写意的水墨我肯定不会放弃,工笔我也绝不甘心于此。
这批画总算在纠结与焦虑中告了一段落,不能算是完成,我总觉得自己很多的作品始终没有画完,以至于每次再见原作时就想拿回家再继续修改、加工,他们距我的要求与想象有很大的差距,当这些作品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我会汗颜。这些作品都不是我想要的最终效果,看自己的画就觉得是“永远遗憾的工程”,无奈至此。
(注:“萧萧四面风:余启平作品展”将于8月13日开始在上海安簃艺术空间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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