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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毒药”之战,代糖能否赢得最后胜利?
一场世界范围内的“甜美毒药”之战已打响多年。从对糖征税,到代糖甜味剂,都成为对抗甜食诱惑的武器。
作者 | Cindy
编辑| 杨 铭
1701年,肖像画大师亚森特·里格为“太阳王”路易十四绘制了一幅正式画像,63岁的国王看上去威猛无比,却嘴唇紧闭。
这是因为,路易十四嗜糖成瘾,早在40岁时就被糖腐蚀掉所有牙齿,是“一个没有牙齿的统治者”。
在哥伦布经历第二次远航将糖带入欧洲后,这种甜美和人类政治、经济、战争产生密切联系,是欧洲皇室家族、名流贵客餐桌上的压轴之作,更是权力和身份的象征——1571年,巴黎在为查尔斯九世和来自奥地利的伊丽莎白王后举办的新婚盛宴中,奢华的法国糖雕(Sotelte)由此诞生。
“各种千奇百怪的甜食,成为炫耀资本,成为贵族社交场合用以作乐的方式,糖和甜食被作为社会等级的提升和象征符号。甜,代表着权力。”与糖结下一生情缘的西敏司,在《甜与权力:糖在近代历史上的地位》这本书中,如此写道:我们人类天生就对甜味充满着痴迷和热爱。
伴随世界经济发展,制糖工业日益繁荣,一些巨头发现配方中增加蔗糖,它不仅能优化口感,也是让消费者上瘾的关键角色,碳酸饮料、零食糖果成为潮流。涉及咖啡、甜点、乳酪,饮料等食品各个领域的巨头们,甚至创造了一个业内词汇“极乐点”——通过计算和实验加入糖,让消费者欲罢不能,每秒钟售出19400瓶的可口可乐,就在18世纪的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诞生。
19世纪的可口可乐广告
时至今日,糖代表着的权力地位逐渐消失,人们对甜食的诱惑依然毫无抵抗力,甚至像直觉本能深植于基因。2020年,一篇发布于《Nature》杂志的研究结果表明:糖偏好行为,主要与肠道中感受糖的迷走神经细胞有关,与甜味感受器(舌尖)无关。也就是说,对糖的偏好,不是嘴巴,而是肠道。
随着人们摄入糖分的增加,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糖这种快乐源泉又被科学家们公认为肥胖、糖尿病等多种代谢疾病罪魁祸首之一,甚至引发公共卫生危机,阻碍整个经济发展。以新加坡为例,一度是亚洲糖尿病问题最严重国家——560多万人口中,七分之一人血糖超标。新加坡政府对此忧心忡忡,在2017年公开“宣战”糖尿病。
“美味”和“健康”如何才不能成为一道单选题?人们想到了用热量极低、口感相似的甜味剂去代替糖——过去几年,无糖/低糖产品备受市场追捧、热度空前。比如饮品界公认最大黑马元气森林,它能从红海市场成功突围,其核心策略就是用赤藓糖醇去替代糖,迎来爆发机遇。
从目前情况看,年轻一代迫切减糖需求推动下,2022年站在风口的代糖赛道继续升温,迎来大爆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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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糖税到代糖的减糖之战
对糖危害的明确认识,可以追溯到60多年前。
1972年,John Yudkin博士在《纯洁,白色和致命》一书中发出警告:糖,可能才是导致肥胖、心脏病、糖尿病等病症的“真正凶手”。第二年,美国农业部研究者也相继指出过量摄入糖的危害。遗憾的是,这些警告在涉及奶业、肉业和糖业各方的利益斗争中被忽视。
进入21世纪,居高不下的肥胖率与相应疾病,迫使各方不得不重新审视糖的问题。
2009年,Robert Lustig 教授发表了著名的《糖:残酷的真相》演讲,被外界视为正式打响“反糖运动”的第一枪。5年后,澳大利亚纪录片《一部关于糖的电影》揭开人体60天内,每天摄入40茶匙糖后给身体带来的肥胖、脂肪肝等明显变化。
糖是一种“甜美的毒药”逐渐成为共识。根据世界卫生组织评估,糖不但会导致肥胖,还可能增加2型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也会促使口腔内的细菌发酵,引起蛀牙。
在中国,《英国医学杂志》2020年4月发表的中国糖尿病患病率调查结果显示,18到29岁人群中糖尿病的患病率已经达到2%,30到39岁人群达到了6.3%,过量食用糖带来的健康危害不容忽视。
2014年,世界卫生组织就糖摄入量发布指南,建议成人每天糖摄入量应控制在当日摄入总能量的5%,约25克。2015年,世卫组织又在《成人和儿童糖摄入量指南》中建议,在整个生命历程中减少游离糖的摄入。
如今在各国膳食指南中,都把“控制糖摄入”作为一条主要原则。我国的《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发展战略中,专门提到“三减三健”中就有减糖、减盐、减油的概念。
一场世界范围内的“甜美毒药”之战就此打响。其中,最常用的武器就是对糖征税——一种类似烟草、酒水税的堕落性消费税种。
不完全统计显示,截至目前全球已有40多个国家打响糖税战,英国、法国、挪威、墨西哥、匈牙利、南非等许多国家和美国部分城市,都有专门的“糖税”以减少国民糖分摄入量。
今年3月初,南非财政部更是表示,正考虑对100%纯果汁征收糖税。早在2018年4月,南非即对一系列软饮料及加糖果汁征税,但不适用于100%纯果汁。这意味着,如今南非对糖征税范围已更大范围化。
征收糖税的确起到了一定效果。墨西哥征税1年后,含糖饮料销售量减少6%。1922年就开征“糖税”的挪威,如今每升含糖饮料征税约为3.5元,已成全球肥胖率较低国家之一。
但糖税一直备受争议,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丹麦因为国内商业收入受损,最终取消了糖税。更多的反对者,则认为糖税是典型的“惩罚受害者”不公平行为。
在我国,糖税适用性、可行性、有效性同样尚在研究之中,迄今为止未出台相关政策,但国家卫健委2019年明确提出:提倡减少含蔗糖饮料及食品摄入,建议选择天然甜味剂作为饮料及食品蔗糖添加剂替代品。
事实上,对所有食品、饮料企业而言,当“三减”成为全球公认饮食正确,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市场策略,寻找一种比蔗糖危害小、但口味相近的“无糖”产品,以满足消费者“甜美口感”及健康身体的双重需求。
代糖,也就是甜味剂——被国内外视为是“糖”最好的替代品。根据首都保健营养美食学会会长王旭峰的说法,代糖产品能给食品带来甜味,但几乎不被身体消化吸收、不参与人体代谢,所以热量很低或者不产生热量,是蔗糖的良好替代品。
迄今为止,代糖已经诞生140多年。1879年,第一代甜味剂“糖精”诞生,5年之后即投入商业应用。此后,甜蜜素、阿斯巴甜、安赛蜜、三氯蔗糖、纽甜等人工代糖相继问世,并相继投入市场。
在消费者产品层面,1984年,箭牌在美国推出第一款无糖口香糖,普通消费者开始意识到代糖存在;2005年,可口可乐推出零度可乐;2018年,元气森林推出使用赤藓糖醇的无糖气泡水,代糖饮料成为热潮。
顺应这一趋势,越来越多品牌如伊利、健力宝、娃哈哈、雀巢、农夫山泉等传统饮料商,也快步跑跟进代糖赛道。智研咨询报告显示,代糖饮料市场规模已从2014年的16.6亿元增至2020年的117.8亿元,复合增长率达到38.7%,远超饮料行业总体增长率。酸奶、麦片、糖果等细分品类的无糖规模也在显著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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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糖百年迭代,安全与风险争议
目前,包括人工合成、天然来源代糖在内,全球使用的代糖有数十种,被广泛用于面包、糕点、饼干、饮料、调味品等众多日常食品之中。
在我国,审批通过的代糖有20多种,包括人工合成代糖:糖精钠、甜蜜素、阿斯巴甜、安赛蜜、阿力甜、三氯蔗糖;以及天然代糖:甜菊糖苷、罗汉果甜苷、非洲竹芋甜素、木糖醇、赤藓糖醇等等。
对饮料企业而言,当前使用的两类主流代糖分别是阿斯巴甜与赤藓糖醇——前者被用于可口可乐、百事可乐旗下多款无糖产品,后者因元气森林、健力宝运动饮料、怪兽Monster而被外界知晓。
必须注意到,代糖飞速发展中,有关它的安全性、口味、无糖/低糖的概念争议和疑虑,从未被完全打消过。
百余年间,为排除种种质疑,代糖经历了多次迭代。在早期,糖精因为被怀疑安全性不够,曾被多个国家“拉黑”,直到上世纪90年代,糖精安全性才逐渐被论证。1991年,美国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撤销禁用糖精提议。2010年,美国环保署将糖精从有害化工品名单剔除。
可口可乐在零度可乐中大量使用的阿斯巴甜也是如此。早在1981年,FDA就批准在某些食品中使用阿斯巴甜,很多权威医学机构也认为它是安全的,但数十年来有关它的争议仍较多——截至目前仍不时有报告,质疑它的安全性。
3月下旬,发表在《公共科学图书馆:医学》(PLOS Medicine)期刊上的一篇文章就称,一些人造甜味剂如阿斯巴甜、安赛蜜与癌症风险增加相关。尽管这篇文章强调,当前研究有若干重要局限,比如被调查者饮食摄入为自我报告,需进一步研究才能确认其风险,但还是被广为传播。
论文截图
不仅是人工合成的代糖被质疑,天然代糖也很难完全打消所有消费者的疑虑。
比如甜菊糖苷,巴拉圭、巴西居民食用甜菊糖苷已有几百年历史,至今未发现有任何毒害,中国、日本、韩国也等将其作为甜味剂使用,但美国、欧盟等多个国家和地区一直将其排斥在食品添加剂之外,认为它的安全性没有获得充分证实。
以及目前在国内饮品、酱油、葡萄酒、口香糖中使用广泛的赤藓糖醇——这本是一种自然界中广泛存在的天然活性物质,数千年来水果、农作物和其他食物中都含有赤藓糖醇,1848年由苏格兰化学家约翰·斯滕豪斯首次发现。
一般认为,赤藓糖醇属于填充性食品甜味剂,具有良好的功能特性,包括高热稳定性、低吸湿性、甜味协调、零热值、无致龋齿性、不会引起血糖升高以及高耐受性等特性。
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从生产工艺来说,赤藓糖醇是所有糖醇当中唯一的微生物发酵工艺生产,发酵法更接近天然的转化和提取,味道与口感都是代糖中最好的甜味剂。去年9月,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君石就在出席论坛时表示,在糖的替代品中,赤藓糖醇更高档、更安全。
数十年来,赤藓糖醇在中外得到了迅猛发展。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就广泛在糖果、果冻、果酱、巧克力、酸奶、饮料中使用赤藓糖醇。此后,美国FDA、世界食品添加剂专家委员会(JECFA)、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欧洲、中国等相继批准赤藓糖醇作为食用配料。
本身特性和政策双重推动下,赤藓糖醇成为目前最为火热的蔗糖替代品。不过,人们仍然对赤藓糖醇是否真的绝对安全抱有怀疑态度——比如有研究就称,摄入过量会有肠鸣、腹泻等风险。
有这种担忧并不奇怪,尽管陈君石等专家一再强调称,从阿斯巴甜到赤藓糖醇,这些甜味剂在被批准前都经过了严格安全性验证,按标准使用可以完全保障消费者安全。但倘若消费者过量食用,以及消费者体质上的千差万别,那么也难免会产生一些风险。
这一点,三元生物在其招股书中就披露到,一次性食用赤藓糖醇剂量过大可能导致一定不良生理反应。如人体摄入的赤藓糖醇中极少量不被小肠吸收的则会进入大肠成为肠道细菌发酵的低能量碳源,过量食用可能会产生肠胃胀气;又如,空腹一次性高剂量食用赤藓糖醇也可能造成某些消费者出现腹泻现象。
03
趋势下,无糖风潮背后的潜在生意
“关于代糖安全性的质疑,是否对人体代谢有害,是很复杂的问题,可能需要对几代消费者进行长期跟踪和实验,才能知道探索结果,但在此前不能因噎废食。”这是目前学界和业界的共同观点。
“甜味剂并非负面名词,已成为现代食品工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去年9月的演讲最后,陈君石如此倡议:所有饮料企业都应紧跟甜味剂代糖的行业发展趋势。
在此之前,元气森林已是所有媒体、学者逃不开的商业案例。过去几年,成立不到6年的元气森林抓住无糖消费风口,通过专门生产“0糖、0脂、0卡”的气泡水等产品,成为巨头林立的食品饮料行业最大黑马。
一个难以改变的趋势是,控糖潮流不仅影响越来越多消费者、食品企业的选择,也推动上游代糖产业的繁荣。
从目前代糖市场看,作为约占全球代糖70%生产量的主要生产和出口国,中国多项细分产品在全球市占率领先。比如,早期代糖产品里的木糖醇,全球近20%产量来自浙江衢州的华康药业,无糖可乐里的安赛蜜和三氯蔗糖,多数被安徽滁州金禾实业所承包。
作为天然甜味剂,赤藓糖醇的生产更是主要集中在中国。全世界95%的赤藓糖醇依靠5家工厂供给,其中3家位于山东:滨州三元生物、 德州保龄宝和诸城东晓。2020年,上述3家通过玉米生产的赤藓糖醇产量达6.28万吨,远高于三氯蔗糖(产量1.15万吨)和阿斯巴甜(产量1.92万吨)。
不过业内人士指出,对于消费者来说,想让“甜美”和健康共享,在配料表中使用代糖只是一方面——一些代糖还存在后苦味等问题,让饮料口感、风味的整体提升成为系统过程。
一个典型案例是,可口可乐2014年曾在全球很多国家(不包括中国)上线了一款绿色包装的Life系列绿瓶可乐,主打自然环保的“甜菊糖苷”(虽然包装上还是会写“蔗糖&甜菊糖”)。最终,因为口味问题,在英国等诸多市场遭遇大败退。
某种程度看,在生产工艺上更符合中国口味的代糖饮料,比如强劲的气泡、清爽的口感,才是元气森林们从瓶装饮料成熟市场突破的成功秘诀。
为保证口味,2019年7月以来,它开始告别依赖代工贴牌的轻资产模式,以平均6个月建一个厂的速度,先后在安徽滁州、广东肇庆、天津西青、湖北咸宁、四川都江堰等5地自建工厂。
而元气森林的突破,也让所有行业都意识到,代糖早已成为改写固有市场竞争格局的重要战略——这加速了各品类食品的无糖化。以饮料为例,不完全统计显示,今年3月,就有十几款无糖饮料和茶饮新品上市。
无论如何,人对甜味这种与生俱来的需求不会改变。当健康概念成为生活趋势,就意味着代糖应用已成减糖之战胜负关键手。
只是,肥胖带来的亚健康等问题,并非一瓶代糖饮料就可以彻底解决。还得看总体能量的收支平衡情况,以及含糖食品仍是主流消费下,摄入糖量的多少。“糖是人类能量来源,含糖食品也不会退出历史舞台。”多位业内人士就认为,代糖占比还很小,想取得减糖之战的最终胜利,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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