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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兆光:仍在胡适的延长线上
葛兆光:仍在胡适的延长线上
禅宗对中国的思想、文化和历史曾产生过非常深刻的影响,因此备受中外学者的重视。这一领域涌现了丰硕的成果,其中,葛兆光先生所著《中国禅思想史:从6世纪到10世纪》是一部颇引人注目的力作。最近,此书的再增订本面世!
现在,让我们跟随此书序言,从禅宗的基本常识开始,重新讨论中国禅宗研究领域的一些学术史问题。
禅宗的基本常识和重点
第一,静坐的方法。在汉魏六朝时期,佛教有重视义学(就是依据经典讲明道理)的一个方向,也有重视实践(包括坐禅、苦行、造寺)的一个方向,后面这个方向中,特别以小乘禅学的影响最大。在小乘禅学中,静坐的方法是很重要的,来源也很古老。可是,为什么后来有了“律师”“禅师”和“法师”的分工?为什么里面的“定”会逐渐独立起来,并且在唐代中叶以后成为佛教的大宗?换句话说,就是禅如何由实践方法变成了整体理论,并且涵盖了整个佛教关于人生和宇宙的理解和认识?——这一方面的问题,涉及在中国,“禅”如何成为“宗”的大关节问题,这是属于禅思想史必须讨论的话题。
第二,关于“空”和“无”。什么是禅宗对于“空”的理解?它如何与道家的“无”区别和联系?佛教中的这一支,其核心观念和终极追求,如何从《楞伽》的“心”转向《般若》的“空”?所谓“佛性常清净”,又怎样逐渐偏向“本来无一物”,甚至“平常心是佛”?这种理论如何被诠释和实践为自然主义的生活?——这一方面的问题,涉及禅思想如何“中国化”,就是它怎样和中国原有思想相结合,以及中国禅宗最终为何有这样的理论和实践走向的问题。
第三,什么是“顿悟”?如何才能“顿悟”?所谓“无念、无住、无相”究竟怎样转向了“平常心是道”?所谓“即心即佛”如何转向“非心非佛”?在这些变化中,牛头、荷泽、洪州各自起了什么作用?这种逐渐趋向轻松修行和自我超越的思想,对于禅宗和佛教本身的宗教性,以及对于禅宗信仰者的成分,会有什么影响?形成这种轻松修行的历史和文化语境是什么?——这个问题,涉及禅宗如何,以及为什么能够进入上层社会,并成为文人士大夫的精英文化。
第四,什么是“不立文字”?其实,佛教本来是很相信文字和经典的,“如是我闻”,记录下来的佛陀说法成千上万,有经典,有戒律,有解说的论。可是,什么时候产生对于文字的这种不信任?它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它如何通过回到生活世界来实现终极境界的感悟?然后,到了禅宗的手里,它如何经由矛盾、诗歌、误读、模糊表达等等方式,瓦解人们对语言的信任?它是一种所谓的“反智论” 吗?如果不是,那么,它是否像现代西方哲学一样,是让人回到“原初之思”呢?这关系到我们如何来理解各种看上去奇奇怪怪的禅宗文献,也涉及我们今天如何来理解禅宗的现代意味。——这一方面, 则关系到禅如何成为文学趣味、生活方式和艺术资源,从而成为文化,渐渐淡化了原来的宗教性。
以上这四方面,表面看都是禅宗理论和实践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它们涉及的,恰恰也是禅宗历史研究的几个重点:第一是它在中古中国,如何以及为何从实践方法转化为理论体系,涵盖了对人生和宇宙的理解?第二是它在中古中国,如何以及为何从修行倾向变成了佛教派别,使得禅师变成禅宗?第三是它在中古中国,如何以及为何从草根阶层转向精英阶层,从而使它的影响从南方到北方、从山林到庙堂?这些在“中古中国”发生的“如何以及为何”,恰恰就是禅宗史研究的关节点。在这些问题里,既涉及历史,也涉及思想,还涉及知识和信仰,甚至还要涉及整个中古中国思想、宗教和文化的转型问题。在这样的观察角度下,禅宗研究就首先是禅宗史研究的问题。
可是,正如前面所说,1980 年代中国大陆的禅宗研究,主要聚焦点却在禅宗对于中国尤其是上层知识人文化心理的影响,以及它如何影响到今天中国知识人的政治态度和社会取向。不过,从 1980年代“文化热”以来,经历了 1990 年代的“学术热”,中国的禅宗研究已经有了很大变化,逐渐有了新的视野、思路和方法。关于这一方面,近年来有龚隽、陈继东两位合作的《中国禅学研究入门》,这是我主持编写的“研究生学术入门系列”丛书中的一种,这部书对于目前禅宗研究的状况,已经写得很全面了。我这里想要重点讨论的,是胡适开创的有关禅宗史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在当下中国是否仍然有意义的问题。
葛兆光
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与历史系特聘资深教授。1950年生于上海,1984年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曾任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主要著作有《中国思想史》两卷本、《宅兹中国:重建有关中国的历史论述》《何为中国:疆域、族群、文化与历史》等。
胡适的禅宗史研究
在我个人视野中所见,沈曾植(1850—1922)应当算是现代意义上中国禅宗史研究的开创者。他死于 1920 年代,生前并没有专门写过关于禅宗的著作或文章,但是,他去世后由门人后学整理出来的札记,也就是《海日楼札丛》中有好几篇关于禅宗的短文,既具有现代意味,又富于开拓意义。比如,关于早期禅宗是“楞伽宗” 的说法,就比胡适早很多年,他看到了早期禅宗奉《楞伽经》的历史;比如,像禅宗传法系统最重要的金石资料之一《法如行状》,他就最先注意到了,并指出禅宗传续过程中,并不像禅宗后来说的是东土六祖即从达摩到弘忍到惠能,甚至也不像北宗禅说的,从弘忍直接到了神秀,而是中间有一个法如;又比如从《禅门师资承袭图》论神会的部分,他也注意到了神会的意义,这比日本的忽滑谷快天和中国的胡适更早,他说“南宗之克胜北宗,为人王崇重,实赖(神) 会力” 。特别应当指出的是,沈曾植是当时学界领袖式人物,民国初年在上海寓居,俨然就是旧学世界的领袖,此后开一代新风的罗振玉、王国维、陈寅恪,都很受他的影响,他对古代中国和突厥之关系、西北历史地理、蒙元史的研究,都有深刻见解,这在当时都是很前沿的学问,因此当他以学界领袖的地位来关心佛教和道教的研究,就会产生不小反响。
沈曾植照片
沈曾植身前身后,像太虚和欧阳竟无领导的僧侣佛学和居士佛学中,也都有一些有关禅宗史的研究,学者中间也有像梁启超、蒙文通等人的零星论述。但是,真正现代学术意义上的禅宗研究,还是要到 1920 年代中期的胡适才开始。所以现在我就转入正题,讲讲胡适的禅宗史研究。
我一直认为,真正使得中国禅宗史研究有根本性变化,使它变成现代学术研究的奠基人,当然是胡适。胡适对禅宗史的兴趣和动力,或许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由于欧洲“文艺复兴”的刺激, 他对现代国家语言和白话文学传统的关注,因为禅宗语录在他看来是最好的白话文学;另一方面来自他重新撰写中国哲学或思想史的抱负。他觉得,写中国思想史绕不开佛教,研究中国白话文学也离不开禅语录。所以从 1924 年起,他下定决心研究禅宗史,现在还保存了当时他试着写禅宗史的手稿。胡适对敦煌卷子的注意更早,1914 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就给英国刊物写文章,指出大英博物馆敦煌文书目录的问题。到了 1926 年,他恰好有机会到欧洲去看敦煌卷子,带着自己的关注,便发现了禅宗史上前人很少接触的新资料,并且使他重新恢复禅宗史的研究。据新近发现 1926 年10 月胡适致顾颉刚信,他说由于“发见了不少的禅宗重要史料,使我数年搁笔的《禅宗史长编》又有中兴的希望了”。1927 年夏天,他在上海美国学校“中国学暑期讲习会”讲了四次《中国禅宗小史》,1928 年,他写了《禅学古史考》,同年又与汤用彤讨论禅宗史,可以看出,这个时候他的禅宗史基本脉络和评价立场已经基本形成了。于是,从 1929 年到 1934 年,他陆续发表了好几篇关于禅宗的研究论文,范围涉及了早期禅宗系谱、中古禅宗史、南宗的神会,以及《坛经》作者、惠能与神会之后的南宗禅等等,一时引起学界极大关注。
胡适照片
应当说,胡适发现有关禅宗的敦煌文献,是千年来不曾看到的新材料,他提出有关禅史的好多看法,都是石破天惊极具震撼力的。比如,关于《坛经》不是惠能的作品,而是神会的作品;比如, 开元年间滑台大会,是禅宗史南宗与北宗盛衰的转折点;比如,安史之乱中神会为朝廷筹“香水钱”,奠定了南宗的正统地位;又比如,传统依据来写禅宗系谱的传灯录,往往不可信;等等。这些研究无论结论是否正确,都使得禅宗史不得不重写。
胡适虽然并不是仅仅以禅宗史为自己的领域,但他一辈子都在关注禅宗研究,在 1930 年代前后专注于禅宗史研究之后,有十几年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政局变化,他受命担任驻美大使,暂时放下了禅宗研究。但是,1952 年之后,当他开始有余暇的时候,又开始研究禅宗史。1952 年 9 月,他重新拾起《坛经》的资料,检讨他自己过去的看法。那一年他到台湾,在台湾大学讲治学方法时,就旧话重提,大讲他发现禅宗史料的经过,可见禅宗史的兴趣始终未泯。
1953 年 1 月,在纪念蔡元培八十四岁生日的会上,他又以《禅宗史的一个新看法》为题做了一次演讲,这一年他还写了《宗密的神会传略》,这象征着胡适再次回到他 1930 年代的禅宗史领域和问题。此后一直到去世,他仍然在不断地就禅宗史的文献、历史、方法进行探索;一直到他去世前的 1961 年 5 月 23 日,他仍在病榻上认真地重读 1928 年考察过的《传法堂碑》,并郑重地记下在衢州明果禅寺居然有这块碑的原石。
在胡适的禅史研究论著出版之后,几乎半个多世纪中,中国学术界甚至日本学术界,都深受这些资料和观点的影响。日本的入矢义高、柳田圣山,都是佛教禅宗研究中的权威,但他们在与胡适往来通信中,不仅深受影响,也很认同胡适关于禅宗史的一些说法。特别是柳田圣山还编了《胡适禅学案》一书,专门讨论胡适的禅宗研究以纪念这个开创者。在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一直到 1960 年代,还围绕胡适关于《坛经》的考证再次掀起争论,包括钱穆等学者都卷进去了。中国大陆在 1950 年代重新开始禅宗研究以后, 其实,大多数学院学者的研究也还是在胡适的延长线上的,只是大陆当年把胡适当做“敌人”来批判,连胡适在禅宗研究上的成绩也一笔抹杀,所以,只好在历史学与文献学的角度与方法之外,新增加了两个观察立场和分析维度,来超越过去的研究。第一个是所谓“哲学史”,这也是由于中国大陆的宗教研究,长期设置在大学的哲学系,并推动以马克思主义哲学观念研究宗教,所以,禅宗研究中增加了宇宙论与知识论层面、唯心唯物观念角度的研究, 最著名的如任继愈及其弟子们;第二个是“社会史”,在有意无意中,继承了传统儒家对于佛教在社会、政治和经济方面作用的批判,把禅宗放在政治、社会和经济角度进行研究,最重要的如范文澜《唐代佛教》及其在思想史领域的追随者。可是应当说,一直到1980 年代,中国大陆的禅宗研究并没有多大起色,也没有什么专书出版。
1980 年代以后,禅宗研究兴盛起来。正如我前面所说,先是出现了“历史与文化批判”的新角度;然后出现了不少以历史与文献研究为基础的禅史研究成果;再往后,受西方现代甚至后现代禅学研究影响,出现了一些新的禅学论述,这当然是后话。今天,中国大陆的禅宗研究著作已经非常多,如果不算佛教界内部的研究,而只讨论学院的学术研究,那么,这些论著大体可以归纳为三种:(一)“哲学史研究”的进路。主流是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社会发展史的分析方法,我觉得,这恰恰是一种“反西方的西方模式”。(二)“历史学与文献学”进路。这方面成果不少,比如发现神会碑铭,整理敦煌本《坛经》《神会语录》等,近年来有关禅宗的碑志文献大量出现,可以说,以传世文献与出土资料为主的研究方法最有成绩。(三)“文化批评”进路。这包括由于对现代性的质疑而引出的价值重估,对欧洲近代文化与哲学的质疑。但是,依我的看法,中国学者最擅长,也是最有成就的仍然是历史学与文献学的研究,在这种史料批判和历史评价的进路上,禅宗史研究还是没有走出胡适的时代,想建立新典范,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想特别强调的是,胡适的禅宗史研究的意义,不是对禅宗史具体的历史或文献的结论。如果要细细追究的话,可能胡适的很多说法都有疑问,比如前面说到的,(1)比如关于《坛经》不是惠能的作品而是神会的作品,这是根据不足的;(2)滑台大会,他说开元年间滑台大会是禅宗史南宗与北宗盛衰的转折点,这个说法是夸大的;(3)安史之乱中神会为朝廷筹“香水钱”奠定了南宗的正统地位,也被证明很不可靠。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说他依然是禅宗史研究的开创者呢?这是因为胡适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建立了中国学术界研究禅宗的典范。为什么是“典范”?这里主要指的,就是这个中国禅宗研究的历史学与文献学范式,这个研究范式影响了和笼罩了至今的中国禅宗研究,现在中国学界研究禅宗,仍然走在胡适的延长线上。
这个“典范”中,有三点特别要肯定——
第一,是他开拓了禅宗史研究的新资料,特别是在敦煌卷子中发现了很多有关禅宗的新资料。1935 年,他在北京师范大学演讲的时候,曾经说到能够颠覆禅宗正统派妄改的历史的新资料,一是要从日本寺庙中找,一是从敦煌石室写本中找。前面提到,他对敦煌资料的重视是从 1916 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开始的,当时他曾写过英文文章纠正英国敦煌编目的错误,后来,由于对白话文学史和中古思想史的两方面兴趣,他对佛教新资料就更加关注,这才有了1926年他去欧洲寻找敦煌文献中的禅宗史料的事情,这可不一定是受忽滑谷快天的影响。经由他发现并且整理出来的神会和尚的几份卷子,仍然是我们现在了解禅宗史上最重要的历史时期的基本史料,没有这些史料,不可能摆脱灯录系统的影响,颠覆传统的说法,写出新的、清晰的禅宗历史来。
第二,是他重新书写了禅宗史的脉络,提出了中古禅宗史研究的新方法。与古史辨派所谓“层层积累的伪史”说一样,他有关菩提达摩见梁武帝故事为“滚雪球越滚越大”,《坛经》从敦煌本到明藏本字数越来越多是“禅宗和上妄改古书”,以及中唐禅宗编造系谱常常是“攀龙附凤”的说法,给后人相当深刻的影响。虽然,他特别强调神会在禅宗史上的意义,把弘扬南宗禅的重大功绩都加在神会身上,包括以为惠能的《坛经》也是神会炮制的,战胜北宗也是神会滑台大会的功劳,在传统禅宗史之外重新建立起来一个以神会为中心的中国禅史,可能这些说法并不可靠,我后来写《荷泽宗考》就反对这个看法。但是,由于他的“新说”,使得禅宗史研究者一方面要抛开灯录的叙事系统,一方面又需要在反驳胡适叙事的基础上再建构,这就像西方哲学中的“四元素”说、化学上的“燃素”说一样,不一定正确,却成为一个新模式。在胡适发现神会的资料之后,他对于禅宗系谱与禅史文献的认知越来越明晰。他反复强调,“今日所存的禅宗资料,至少有百分之八九十是北宋和尚道原(《景德传灯录》)、赞宁(《宋高僧传》)、契嵩(改编《坛经》)以后的材料,往往经过了种种妄改和伪造的手续”,强调“中唐与晚唐有许多伪书与假历史,都成了《景德传灯录》的原始材料”。主张对一切系谱与史料进行质疑,便成为他的禅宗史研究的出发点,他也指出了禅宗史料造伪的时代,柳田圣山编《胡适禅学案》记载,胡适曾致信柳田圣山说到,“从大历到元和(766— 820),这五六十年是‘南宗’成为禅门正统,而各地和尚纷纷的作第二度‘攀龙附凤’大运动的时期”。另一方面,他也非常积极地寻找可以“穿越”禅宗谱系的真史料,正因为如此,不仅较早的敦煌禅籍就成了他质疑禅宗谱系的重要凭据,而且唐代碑刻史料也成为他层层剥去禅宗“旧史”的原始依据。在这一点上,他比忽滑谷快天、宇井伯寿等学者要更有贡献,因为他使得禅宗研究重新开辟了新的历史学途径。
第三,正是因为他自觉地质疑禅宗史料,要在禅宗自我编造的系谱之外重新叙述禅宗史,因此,他对于“教外资料”即唐人文集、碑刻资料有特别的重视。从现在留存胡适的大量笔记文稿中我们看到,胡适曾经相当详细地做过《全唐文》中隋唐时期各种佛教道教碑铭的目录,不仅一一记下有关隋唐佛教人物的 216 份碑铭塔铭, 记录了碑主、卷数、作者,而且标注出这些人物的卒年,以便对佛教史一一排比。我注意到,越到晚年,胡适越重视唐代禅宗石刻文献的重要性,在他最后的岁月即 1960—1961 年中,他不仅依然特别关注各种金石文献中的唐代禅宗碑文(在他留下的读书笔记中有裴休的《唐故圭峰定慧禅师传法碑》、白居易的《唐东都奉国寺禅德大师照公塔铭》、李朝正的《重建禅门第一祖菩提达摩大师碑阴文》、李华的《左溪大师碑》《润州鹤林寺径山大师碑》以及《嵩山(会善寺)故大德净藏禅师身塔铭》等等),而且他还特别提醒学者,对这些载于《全唐文》的碑文、诏敕要有警惕,要注意直接查阅真正目验过碑石原文的文献如《金石录》《金石萃编》等。这一点他远远超出了忽滑谷快天,使得中国以及日本学者开始形成以传世的文集、碑刻、方志等“教外资料”,印证新发现的敦煌、日韩古文书,佐之以教内佛教禅宗典籍的研究传统。要注意,由于这种历史和文献学的研究思路,很多唐代文集中的碑志以及石刻文献,都被发掘出来,这成为禅宗研究中的历史学与文献学结合的路数。胡适一直到晚年,还在很有兴趣地讨论这个碑、那个碑的史料价值,在唐代文集中到处发现可以打破传统禅宗记载的资料,这成了一个传统,也成了一个方法,至今中国学者也还是沿着这一条路在走,应该说,这是中国学者的特长之一。包括印顺法师的《中国禅宗史》、杨曾文的《唐五代禅宗史》、杜继文等的《中国禅宗通史》, 以及本书,也还是走在胡适的延长线上。
摘自“仍在胡适的延长线上(代新版序)——有关中古禅史研究之反思”,葛兆光:《再增订本中国禅思想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为适应网络阅读,删去了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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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葛兆光:仍在胡适的延长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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