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合影特朗普“靠边”：固然有礼宾惯例，也暗藏政治心机

和其他重要国际会议一样，每年G20峰会都要安排领导人集体合影，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不像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晤那样有鲜艳的民族服装抢眼，G20峰会合影的席次安排便备受关注，往往还引发不少议论。近日，特朗普在汉堡G20峰会合影中“靠边站”就引起了一小波争论。

外交上的礼宾安排并非小事，背后反映的是各国的国际地位和国家间关系的冷暖亲疏。所以说，礼宾是政治的体现。古今中外的历史上，充满着因为席次之争而大动干戈的故事，国内政治如此，国际政治也是如此。世界各国都重视礼宾安排，概莫能外。也正是因为这样，外交上发展出很多国际惯例，来解决礼宾安排的问题。但是，如果简单地认为所有国际会议都按部就班以惯例行事，那也太忽视国际政治的复杂诡谲了。

国际会议采用什么样的礼宾顺序，主办国拥有较大的自主权。简单一点的可以按照国名字母顺序排列，或者以领导人的职务高低、任职年限、乃至长幼排序，复杂一点的以国际地位排序，或者以关系亲疏排序等等，总之选择多多。而最终采用哪一种排序方式，则往往要服务于主办国在外交上的某些考虑，甚至直接表达其亲疏好恶的外交主张。因此，主办国也会费尽心机，想出各种方法来。比如，改变英文字母排序而采用本国字母或文字的排序；再比如，一次会议的不同场合采取不同礼宾顺序，甚至同一场合采用组合式的礼宾顺序，以达到平衡兼顾。

拿今年的G20峰会领导人合影来说，就组合了四种礼宾顺序：第一，是三驾马车（即主办国、下届主办国、上届主办国）站第一排中央。这种安排并不是从G20峰会诞生就有的，严格讲是2010年加拿大多伦多G20峰会开创的先例，去年杭州G20峰会则是该惯例时隔6年后再度适用；第二，是先排成员国、再排嘉宾国、最后国际组织。而往届G20峰会有的是以领导人职务高低为主线；第三，领导人职务高低，在每个类别中先排总统、再排总理、政府代表等，本届峰会沙特财政部长代表国王出席，就被排到了嘉宾国和国际组织中间；第四，在同一级别的职务中，以任职年限排序。

以2008年以来历届G20峰会的礼宾顺序看，德国是最为严格机械的排序。但在第三排领导人的排位安排中也并没有严格按照前述的惯例，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既在塞内加尔总统之前，也在早于他就职的荷兰首相和挪威首相之前。因此，如果认为这些峰会的礼宾排位里面完全没有政治，就过于简单了。在至今举办过的12次峰会中，美国至少有9次排在了第一排中显著的位置，而这并不是严格按照礼宾惯例排序的结果。

例如，2011年的法国G20峰会上，奥巴马就排在了中国、阿根廷、俄罗斯、韩国之前，而奥巴马无论从任职年限还是从年龄都无法从惯例中找到位序的理由。去年杭州G20峰会上，奥巴马也排在了法国总统奥朗德和墨西哥总统涅托之前，而他们两位的任职年限都早于奥巴马。今年美国总统被排在了第一排的边缘位置，固然可以通过任职年限加以解释，但之前美德、美欧间的龃龉，特别是在《巴黎协定》问题上19:1的强烈对比，也都体现在这种礼宾设计里面，严格遵循惯例反倒是更明显的政治。夸大美欧分歧固不可取，但无视这种分歧也是掩耳盗铃。美国也并非不重视礼宾，其在外交礼宾安排上的“霸道之处”和“霸道要求”随处可见。

与此相对应的是，新兴经济体不断提升的地位也体现在了历次G20峰会的礼宾顺序安排中。在最开始的五届峰会中，有四届将中国和巴西排在主办国左右，位于第一排中央。而在历次峰会中，中国基本处于主办方左右这样一个位置。印度有时也得到特殊照顾，虽为总理，但排在第一排和总统们在一起。G20机制本身就是国际经济权力转移的结果和体现，礼宾安排反映了这一政治现实。

不同国家还会在礼宾安排中突出本国的外交政策重点。2011年法国G20峰会合影安排突出了非洲国家和非盟，把非盟领导人排在了第一排，而同为嘉宾国的埃塞俄比亚总理也排在了西班牙首相之前。2015年土耳其G20峰会合影突出了沙特阿拉伯和突厥语国家阿塞拜疆。2016年杭州G20峰会合影突出了周边国家，俄罗斯、韩国、印尼，乃至嘉宾国老挝也都突破了任职年限的惯例，在排位上往前挪了位置。

有时候，为了避免关系不佳甚至交恶国家的领导人“碰面”，还会做出特殊安排避免尴尬。

再就是同一个国际会议，会通过不同场合的礼宾顺序变化来平衡各方面的关系。G20峰会不仅有领导人合影，还有领导人家属参加的合影，还有正式会议、晚宴，乃至达到会场的礼宾顺序安排。细心的人会发现几乎每个场次都会有些变化。当然，这也考验着外交官和政治家们的智慧。

当然，礼宾安排毕竟不是硬政治，有灵活和人性的一面，也同各国的文化相衔接。有的国家重视排序，会通过协商、谈判予以适当安排。有的国家有尊老的传统，会在排序时照顾年长者。有的国家会给予女性领导人优先安排等等。

总之，国际会议的礼宾安排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既有很强的专业性，也有高度的政治性，既遵循国际惯例，又反映着复杂的国际政治现实。

（张骥，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杨雨清，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