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2017年“亚洲宗教、艺术与历史研究”暑期研修纪事
刚刚过去的十天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经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学术夏令营,第一次遇到这么多来自哈佛、普林斯顿、东京大学、香港城市大学等世界一流院校的博士生,在与学霸们的交流中打开了好多新世界的大门。能在硕士阶段挤进这样高阶的学术研修班除了幸运实在想不到第二种表达,现在,激动的小心脏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回顾过去十天的学习经历,必须安利一下这个研修班。
在王国维故居前合影。6月23日,初次见面,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葛兆光教授在开班仪式上说:“希望你们能够超越中国,把中国和周边当成紧密联系的整体来看;打破分开的格局,把宗教、艺术和历史合在一起研究;希望你们能够成为互相支持与联络的一群人,把这种友谊保持下去。”他希望大家能在十天的研修班里得到启发、学到方法、交到朋友。之后的学习分为3天讲座3天考察。这一次考察的目的地是海宁盐官古镇,研修班出发之前,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段志强已经踩过点了。盐官回来后的一天留给大家写作,7月1日上午每人有十分钟陈述自己的报告,下午为结业典礼。
6月24日的讲座主题是科技史与艺术史。上午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艾尔曼(Benjamin Elman)教授与大家讨论19世纪的新上海、旧上海与19世纪中国的科技发展,第二天我们去苏州河工业文明展示馆感受了这种城市转型的特点。下午复旦文史研究院李星明教授的讲座是“唐人山水诗与墓葬山水图像的互证”,他想用诗歌用的表述和墓葬出土的山水图像来说明唐代山水画的发展,还包括勾勒、用墨、皴染等技法的分析。在参加研修班之前就接触过李老师的研究,说实话他文、图对证的研究方法对我个人的影响很大,我的硕士论文考察一个女仙故事的流变史,内容分为文本的一支和图像的一支,我的初衷是想得到一个对证的效果,很可惜的是,当我把这个典故的发展梳理下来却发现文本方面有文本的流变情况,图像方面有图像的流变情况,两条脉路之间虽然有一些联系,却远远达不到对证的程度。而小组讨论时,大家却对这种文图对证方法的可靠性提出了种种不同的看法。墓葬图像有精确的纪年,但大多数诗歌作品的创作时间是无法考证的,而且李老师在对证不同的墓葬图像时多次使用皎然的作品,另一个争议在于怎么判断诗歌的语言是一种文学性的表达还是一种写实的描述,比如诗歌里出现的“点苔”、“点簇”一类词是一种对画像的形容还是一种绘画技法。至于后者,事实上研究绘画技法的命名是来自诗歌的表述。
李星明教授在研习营演讲。6月26日的主题是区域与民族。葛兆光教授的讲座是20世纪30至40年代中国学界有关“中国”与“中华民族”的讨论,“从天下到国家”和“纳四裔入中国”是现代中国形成的两个脉络,过去常常只注意到前一个。晚清出现了两种重建中国和中华民族的策略,一种策略是恢复一个汉族的中国,另一种思路则是建立一个包容多种民族混合而成的中国。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中岛隆博(Nakajima Takahiro)教授主讲“地上的普遍性与亚洲的灵性”,我其实没听懂几句话,这个课题背后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包括日本的禅宗、思想史,以及基督教在日本的传播和政治关系等,中岛教授在讲述时自然不会提这些基础的背景知识。同学们都来自不同的专业,如书法理论、明清小说、海洋贸易、亚欧大陆的族群研究、戏剧表演等。课后与大家交流,很多同学也表达了困惑,除了程永超,她在名古屋大学读博士,研究日本对外关系史,对日本的历史、文化、宗教、思想自然非常清楚。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尽管许多同学表示没有完全理解教授讲授的全部内容,大家依然可以阐发出很多思考,并且自信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大概人家说的“没听懂”是在安慰我。
6月27日的主题是冯梦龙与明代文学,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副教授古柏(Pieter C. Keulemans)围绕冯梦龙的《甲申纪事》,而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大木康(Oki Yasushi)教授围绕冯梦龙的《山歌》。大木教授从本科时代就关注冯梦龙,硕士论文也是研究的冯梦龙,这次讲授的是他的博士论文。除了大木教授本人的喜好,也是因为冯梦龙的作品和编辑整理的成果确实丰富,对此有同学好奇冯梦龙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他会不会有一些副编辑之类的帮手。古柏教授却说与其思考材料怎么来,不如思考在晚明,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做编辑,恰恰是因为冯梦龙家藏丰富,才会有书商委托他来做编辑的工作。
在这个夏天一起解读冯梦龙,是两位老师很早以前的约定。中文版《冯梦龙<山歌>研究》也将在今年夏天上架。后来董显亮做的报告是从《叙山歌》中“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展开的,他认为这句话中的“真”与“伪”不是真与假的对立,“真情”其实是强调“情”,“伪药”之“伪”不是假的意思,而是人造的意思。
6月28日早上,研修班出发前往浙江海宁考察。在路上,同学们几乎都在互相分享学术资源,谈论自己的专业,目前在做的研究计划,以前写过的论文,以及毕业后的打算。难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在幻想海宁风光?到达酒店差不多该吃饭了。
午餐过后,我们从住所步行至安澜园遗址,沿途所见各种拆迁,盐官虽为古镇,但是很多古迹并没有保存下来。艾尔曼教授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思,五六十年代的东西全都成了垃圾,旧的房子统统被推倒,连成为文化遗产的机会都没有,清代的东西被奉为至宝,破败了的都被修缮得焕然一新。古镇都是新建的,开发商造了第一座古镇,大获成功,于是第二座古镇依葫芦画瓢拔地而起,接着又出现了第三座、第四座,不知不觉,古镇就变成了一条流水线上的产品,工程越来越热闹,而个性越来越少。所幸盐官的乡土气还没有消失殆尽,而配套的旅游设施已经相当完善,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安澜园原来是陈氏私园,乾隆南巡时很喜欢这里,于是画了图纸拿去圆明园照原样复制了一座。现在的安澜园只剩下了当时一座九曲桥中的四曲,曾经的亭台楼阁都不见了,而曾经的荷池变成了鱼塘,不过这种衰落并不像“吴宫花草埋幽径”那样冷清,鱼塘的另一边圈养着鸭子和鹅,这片空间依然充满了蓬勃的生机。绕过鱼塘很快就到了安国寺故址,里面的三个经幢是唐时的旧物,隔着院墙只看到了其中两个。经幢上通常刻着用来破地狱的陀罗尼经,所以经幢常常被安置在舍利塔旁边,除了寺庙,还会出现在墓葬的上面,很少情况下也会直接安置在墓室里,墓室里的经幢通常会矮一些。离开安国寺遗址,我们顺路拜访了王国维故居。晚上,同学们找了一家酒吧喝啤酒继续聊学术,这还是我第一次去酒吧。
安澜园遗址只有四曲残桥。6月29日,我们把镇上的城隍庙、海神庙、五土庙,以及青楼博物馆和陈阁老宅都走访了一遍,下午拜访了徐志摩故居、徐志摩墓和海宁博物馆。途中路过惠力寺故地,惠力寺山门前的经幢也是唐宋时的旧物,由于风化的缘故,经幢上的经文已经难以辨认,浮雕图像也很模糊了。回程途中路过嘉兴王店曝书亭(这个“路过”其实是大木康教授强烈建议下的路过),这里原来是朱彝尊的竹垞故居,曝书亭只是其中一个亭子,因为曝书亭很有名,所以现在整个宅子都被称作曝书亭。进门左侧有个“娱老轩”,现在这里的确变成了一个老年活动中心。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唐代那些舍宅为观的皇子公主们的府邸,房子还是那些房子,空间却从私人领地变成了开放的公共场所,于是就可以看到一些意思的画面。潜采堂前的大爷大妈排排坐,摇着蒲扇拍着蚊子唠嗑;曝书亭里的社会青年脱了鞋,把脚翘在阮元的字上,抽着烟,有时吐出一些脏字和痰,挺闲适的。面对外来的我们,一老大爷比划着堂前荷池“我们这将来还要扩建呢”。
在青楼博物馆参观。7月1日结业典礼之后,大家似乎很默契地开始了学术以外的话题,后来,我们在大学路的咖啡店“狼人杀”到深夜。7月2日,同学们陆陆续续踏上归程,2017年“亚洲宗教、艺术与历史研究”夏季研修班就算正式结束了。也有选择继续停留在上海的同学,Joe Travis Shutz是纽约州立大学宾汉顿校区历史系的博士生,从事明清海洋史研究,他的学校只有七八个中国方向的博士生,这次在十天里认识了三十多个新同学是他最大的收获,研修班结束之后,他选择在上海走走逛逛,回国前还打算去一趟泉州和广州。能和不同专业领域的青年才俊一起学习交流真是非常愉快,不吊打人的学霸都是好人。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