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请多指教》：我不说演员，我说的是剧本

历经波折终于定档播出，《余生，请多指教》（下文简称《余生》），还是充分彰显了顶流的力量，杨紫+肖战让这部剧未播先火，一播即火。不必讳言，评价这类顶流剧集，演员的表现往往成为说不得的东西，笔者曾以本名评过顶流剧集，收到了几十条诅咒的豆油，心有余悸；本文索性就不纠缠演技这一块了，我们着重来谈一谈剧本的改编。

《余生，请多指教》海报

《余生》该改编自柏林石匠的同名小说，虽然小说文笔称不上出彩，但至少是言情网文里相对“清流”的存在，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也没那么多工业糖精。剧集新增的原创性内容并未发扬小说的优点，反而让剧中几个主要角色——尤其是女主角和女主角父亲，都显得有些不讨喜。试图加入的“现实”元素，也过于俗套轻浅。

先来说说爱情这一部分。

小说里，医生顾魏（剧版由肖战饰演）和患者女儿林之校（剧版由杨紫饰演）的相识相知过程，并没太多戏剧性，林之校的父亲罹患癌症，顾魏是林父的主治医生，在几次打交道后，两个人认识了。就这么简单。

对于编剧来说，怎么把简单的东西改出味道来，是非常大的挑战。但这绝非说，简单、平淡就不好看了，《机智的医生生活》的超高口碑说明了：编剧有本事的话，几个医生的机智生活也会让人欲罢不能。

《余生》的剧本显然不太懂得如何呈现出平淡之美，它只能通过大量的戏剧冲突，将顾魏和林之校的相识相知过程给套路化了。顾魏和林之校感情的每一步，我们都在烂俗偶像剧里看过无数遍。烂俗就算了，把林之校的人设写得这么“幼稚”，在偶像剧里也不多见了。

顾魏（肖战 饰）

林之校（杨紫 饰）

剧中，在医院之前，两人在酒吧里偶遇了。林之校去了酒吧，对林之校控制欲非常强的林父立即赶去酒吧，要把林之校逮回家。林之校看到父亲来了，拿起陌生人顾魏的风衣做遮挡。

林之校理直气壮扯走顾魏的衣服

拉扯之间，两人一同倒向了沙发，就有了一次亲密接触。这其实就是偶像剧里摔倒拥抱，或者摔倒吻上去的翻版。

俗套

林父发现了女儿。林之校拉起顾魏的手搂着自己，就是为了激怒父亲，说这是她男朋友，父亲管不住。

林之校言行举止都像小学生

顾魏当然觉得莫名其妙了。他让林父把女儿带回去好好管教，不要在酒吧里醉酒了，胡搅蛮缠。

护短心切的林父转而怼顾魏，说刚才是在占林之校便宜。林之校也怼顾魏“我怎么不正经人了，你才不正经人吧”。父女俩开始骂顾魏“不正经”。

朋友们，请代入一下顾魏的立场：去酒吧里被陌生人扯风衣，莫名被人拉去说是男朋友，莫名被人家说占便宜、不正经……对这对父女的反感指数是不是飙升？

这个桥段看一次气一次

知道编剧的意图是想顾魏和林之校不打不相识，但能否用心创造一个更合情合理的情境？

还没完。林父住院了，父女俩发现顾魏是医院里的医生，一脸的不信任。林之校又偶然听到了一些关于顾魏的风言风语，就在病房里大喇喇地（有其他病人家属在）告诉父母不要信任顾魏：“他就是一个小白脸，我刚听到的，他靠裙带关系上位，而且还出过医疗事故，这样的人我们能信吗？”

哪个医生受得了这样的病人家属？

明白现在医患关系为什么这么紧张了吗？就是像林之校这样没有任何一点判断能力、听风是雨、散播谣言、撕裂矛盾的人太多了。

并且，她不是一次这么说顾魏，是背后说、当面说、电话说、跟朋友说……依据仅仅是她听到别人厕所里说顾魏，以及酒吧里那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也不是顾魏的错）。这与小说里善解人意的林之校完全是两个人！

之后林之校有求于顾魏，希望他给林父做手术，就开始对顾魏甜言蜜语、送礼轰炸，从送防脱发用品到送补肾用品再到塞红包……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有受高等教育、有基本情商的女大学生做出来的举动。

林之校给顾魏送礼

我着实有点不明白了：编剧对“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干吗把小说里一个独立清醒理智的女大学生，写得有些不可理喻？编剧本意是想让两人的关系有火花，剧情却像是给观众喂火药。

该剧营销主打的另外一个点是，它加入更多现实元素，是带有“现实向”的小甜剧。

一方面是亲情线，经由林父与林之校的父女关系，呈现中国式家庭温情、中国式亲子关系的羁绊。

只可惜，这条线依然让人看得一肚子火。林父有多不可理喻呢？他曾是学校的教导处主任，他一直是以教导处主任的身份对待林之校。林之校的成长过程中，充斥着林父的命令、贬低、打压和惩罚。

林之校大三了，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否则父亲会连环call，或者知道你在酒吧，二话不说追过去。

从酒吧回来后，林父要林之校把口红擦掉，说她浓妆艳抹，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您对年轻人的生活有多大的误解？

林之校只不过是去了一次酒吧，林父就开始拿别人家女儿的成功贬低林之校，说她快毕业了还“一事无成”，要变成“社会渣滓”了。

可怕的家长！

林之校追求音乐，父亲强烈反对，说女儿水平次，不可能凭借音乐谋生，要求女儿考研究生当老师……

林父的不可理喻，在他的治病治疗过程中进一步放大。

动不动就从医院逃走拒绝住院检查，动不动就对老婆和女儿发火，第二天要手术了还玩失联……结果呢，剧集一个反转，原来林父失联是为了回老家找回林之校小时候那100个愿望的清单，想帮林之校一一实现。于是林之校感激涕零，觉得自己误会了父亲，对父亲说了一些重话。

林父手术前玩失联，林之校说了父亲一通，回过头林之校还要自我反省？

真是够了！林父完全是大男子主义的典型代表，他的言语伤害霸凌何尝不是一种“精神家暴”？

这种“以爱之名进行控制”的父亲，影视剧是可以呈现，但应该是批判性呈现。可《余生》倒好，偏偏要以“他是爱着女儿”为由，将他的强势、霸道、生硬给合理化了，反而要林之校来理解林父的“良苦用心”，要原谅他、包容他。哪怕之后林父会向女儿道歉、会反思自己、会理解女儿，也只是“劝百讽一”。编剧的价值取向非常落后。

现实向的另一层面是，它给顾魏和林之校设置了各自的人生困境——顾魏因为自己主刀了恩师手术，恩师术后却去世了，由此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畏惧拿起手术刀，一度想要转科；而林之校一直以大提琴为梦想，但她不是天赋型选手，甚至还被“发配”去乐团的打击乐组打三角铁。

两个内心有创伤的人，相互治愈、一同成长。编剧试图以此增加他们的爱情“厚度”。

这样的思路虽然套路，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余生》对所谓“相互治愈”的呈现，还是太梗概式、太走流程了，甚至很不符合常识。

顾魏有PTSD，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但之前谁劝他都没用，林之校给他灌几碗心灵鸡汤，他就跨越了心理障碍，也不打算转科了。爱情的力量过于强大，让他的心理障碍像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更悬浮的，还是林之校的困境与超越。

她说自己热爱大提琴，结果春季汇报演出，看到台下父母的位置是空缺的，她在台上竟然走神了，造成表演失误！轻易被外界影响，连乐手的基本素质也不具备。

演出时不盯乐谱，一直盯着父母的座位，结果出错了

在顾魏的触动下，她给老师发短信，说自己不是天赋型选手，有时也会出错，但“我有别人所没有的优势，我绝对不会放弃大提琴手的梦想，我会付出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虽然现在我要照顾我爸爸，但是哪怕有一分钟的空闲，我也会用来练习、用来理解研究曲目”。

这种表决心的“优势”，每个人都有

还以为她真有什么“优势”，原来是一堆喊口号、表决心的片汤话。而且，剧中林之校背着大提琴的时间，比她练习大提琴的戏份多得多，其余时间她主要用来跟顾魏互动增进感情了，哪里看到她争分夺秒练习或努力？怎么突然就得了腱鞘炎？

平时不见林之校多努力，得了腱鞘炎后，本该好好休息半个月，她反而像是拼命三郎，一天到晚不停地练，生怕手不练废了。之前的演出，就是因为自己腱鞘炎错过了，如果手康复不了，还怎么当大提琴手？

林之校对利弊的权衡，完全不符合一个成年人的正常思维

于是，顾魏就一而再地故意“骚扰”林之校，让她没时间练琴，手可以充分休息。说到底，林之校所谓的梦想啊困境啊，都是为爱情服务。两人感情需要升温了，就来点困境；超越困境了，就说是被顾魏治愈了。

所以，《余生》看似比小说中丰富了爱情线的内容和现实向的东西，但就目前的剧情来看，没有加分；相反，原创性桥段毁了原著的“清流”特色。这就像味道清爽的清汤挂面，被加入了大量的人工调料，什么“味道”都要有一点，自以为这汤的味道似乎“浓厚”了，却更加难以入口了。

当《余生》老老实实按原著拍爱情，反而有些嗑点，所以确立关系后的剧情会比前面的好看。这部剧得亏了杨紫和肖战，得亏了原著本身的IP效应，否则以开篇几集糟糕的剧本，换不太知名的演员出演，有多少人愿意“熬几集”，等它变得“好看”呢？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