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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方家聚首辩物华
主持人杜晓帆教授(左一)、乌丙安先生(左二)与耿莹女士。本文图片均由主办方提供。
2017年6月10日,时逢中国首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注:2016年国务院将每年6月第二个星期六的“文化遗产日”调整设立为“文化和自然遗产日”),由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复旦大学博雅学社共同举办的“方家聚首辩物华——文化遗产保护与活用价值思辨”主题论坛在复旦大学光华楼思源报告厅举行。
出席论坛的嘉宾有年届89岁高龄的中国民俗学会荣誉会长乌丙安先生、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创会会长耿莹女士、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张廷皓先生,以及同济大学常务副校长伍江教授。四位“方家”围绕“为什么保护文化遗产”“保护什么”“谁来保护”等议题依序发言,复旦大学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教授杜晓帆主持论坛。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物质)文化遗产、自然遗产共同构成了人类文明的遗产。而今设立“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不论是关心文物保护、自然遗产保护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人,都可以集聚一堂,共商保护与传承。
“方家聚首辩物华——文化遗产保护与活用价值思辨”论坛现场
“茅台”是不是“非遗”?
乌丙安先生说自己明年就是“九零后”了。这句虽是玩笑话,却体现出老人家坚韧的品性。乌老讲起话来毫不含糊,掷地有声。据网上公开资料,乌丙安1929年12月出生于内蒙古呼和浩特,祖籍喀喇沁蒙古族。1955年8月北京师范大学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毕业,从师钟敬文教授。自1955年9月以来,长期从事民间文艺学、民俗学的教学和研究。
在6月10日这一天,乌老其实只重新讲了一件事,到底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看起来一个今天人人都会提到的词,却未必人人都搞得清楚。
从词源上,中国古典传统当中“非”这个字是不常出现的。往往是先有A,才有“非A’”。“非遗”却不是因为先有“遗”,才有了“非遗”。在汉语当中,早先有“无形文化”与“有形文化”相对,日、韩文如今依然使用“无形文化”这个词。而非直接采用翻译自英语、法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2003年,国务院启动了“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同年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2届大会通过了旨在保护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国际公约。中国是第6个加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国家。2006年,“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词进入人大,人大常委会领导直接签字批准,从此“非物质文化遗产”代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进入人们的视野。不久之后,有人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为“非遗”,大大加速了这个概念的传播。
然而,即便“非遗”一词俯拾皆是,社会上对“非遗”的误解、误用仍层出不穷。举例来说,古琴是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古琴本身是一种乐器,即为一种物质,因此属于物质文化遗产。然而,古琴制作工艺、古琴演奏技巧、古琴流派传承、古琴传统曲谱、古琴相关习俗、古琴传授方式等,诸如此类非物质性的技艺和文化则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再如,静安寺本身是文物,但静安寺里举行的的所有庙会、仪轨等则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
非物质文化遗产,有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也有还未进入的。有人以为“茅台”已经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茅台”本身是物质的不说,真正作为“非遗”的“茅台酒蒸馏技艺”目前只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仍在申报世界级“非遗”的过程中。
中国民俗学会荣誉会长乌丙安先生活态传承文化遗产
乌老还强调,“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的是“活态传承”,而不是放在博物馆里、落到收藏家的手中就算“传承”了。
有一次端午节,乌老见到一个地方政府邀请了有名的歌手演唱纪念屈原的歌曲,唱了整整一天。另一边厢,屈原后裔族人边举行祭祀仪式,边悠悠地把传承了多少代的曲调哼唱了,却无人关注。后者就是乌老所说的“活态传承”,但当地政府却以为前者才是能够聚集人气的纪念。乌老经常在调查民俗、民族文化的时候偶遇这样的“笑话”,使他更加坚持“活态传承”是只有当一种技艺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被使用才有可能传承下去。不论是在学校里教学,还是在传习所传习,都还没有达到“活态传承”的真正目的。换句话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目标,是融入现代生活,而不是仅仅进入博物馆、节庆仪式成为展览或参观的对象。
乌老对复旦大学的同学们说,你们要是喜欢文博却只盯着博物馆,那就错了。首先要看到宇宙、世界中的“博物”,而“博物馆”只是将一部分“博物”放到了“馆”里而已。
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创会会长耿莹女士也已白发满头,言谈间有大家之风。她说“你们有很多的时间,我们却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总是自称“老太太”,把自己和自己成立的基金会比做一颗24小时不停电的“小灯泡”,只是想照亮“玩够了的年轻人回家的路”。而这里的“家”,是指中华文化这个“大家”。她说,“凡是炎黄子孙,心里都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就是她的信念所在。
“5000年中华文明,曾经是一个诚信的文明。”而现在,“假文物”、“假古迹”可不止一处、两处,“损失太大了”,老太太痛心疾首。
“什么是文化?”老太太又提出“大问题”。她说,“文化是生活”,“是人类创造生活时积累的总和”。举一个例子,“改革开放三十年,十三亿人都在天上飞。什么时候才能静下来?”会场里鸦雀无声,“只有喝茶的时候。茶这个字,’人’在’草’’木’之间,才能静下来。”一句话让人惊醒。
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会长耿莹女士文物保护与经济社会
张廷皓先生以某市大运河申遗成功后,出现了一个在大运河上的超大型游乐体验区的项目规划,并且已经开始动工的例子,来说明“文物保护与经济社会的发展是怎样的关系”。当时,他疾书一封,向省政府反映情况。“从当前和长远看,再不能开发类似旅游项目,理由如下:开放之日即赔本之时,经济风险不可避免;在世界遗产周围如此建设严重违背我国申遗时的承诺,国内外舆论风险和国际组织黄牌警告风险不可避免;上述两条河道是南水北调重要的输水道,过度开发旅游,水质污染的风险不可避免,也会加剧里下河本已紧张的防洪形势。”
经多方努力,某市决定完整保护这一重要遗址,其保护展示方案已通过国家文物局审定。全国政协启动了由副主席带队的大运河遗产保护和监督。“如果我们对文化遗产是无知的,很可能会对其价值认识不清……对价值的认知是我们保护文物的起始”,张廷皓以此作结。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张廷皓先生伍江教授谈起最近上海市巨鹿路上一幢历史建筑被拆毁重建的事件,对于当事人可能面临的处罚力度——处以“该优秀历史建筑重置价”三至五倍的罚款,亦即重造这栋建筑的造价的三至五倍,对于有能力买下当时这幢历史建筑的业主来说,与当时购买历史建筑时付出的价格相比,几乎可以算小数目,更不用提无法“重置”的历史建筑的内在价值了。按照《文物法》规定,拆除文物保护单位可罚款“最高不超过50万元”直至“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但至今他没有见过任何刑事处罚的例子。
说起城市文化,伍江教授认为“包容度越大的越先进”,只有文化多样性能体现一座城市的文化水平。一代人对文化遗产的利用和后一代人对文化遗产的传承相比,应以后者为重。现在城市面临的问题是新型城镇化,这里头包含了机遇和挑战。他说道,落后、破败的地方当然要改,但“旧城改造”的这个“旧城”往往包含了很多的历史文化,为什么在没有全部查清楚的情况下非要改呢?他说,“我真心希望旧城改造快点结束,越快越好”。
同济大学常务副校长伍江教授(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研究生缪璟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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